《举世无双》容夕华

15、第十五章

　　君无双正沉默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上桌子，另一只手覆在手腕上
　　一炷香的时间后，她收回手，将卷起的袖子放下，眉头微微皱起
　　她体内的毒素，越来越严重了
　　昨夜喝下的药虽有抑制作用，但与她昔日毒发时所服下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能达到暂缓的作用罢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矮小的身影，映着月光，出现在君无双面前
　　君无双起身，恭敬地叫了声师父
　　此时的老头全然没有白日人前的搞怪平易
　　他朝君无双点了点头，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昨夜又毒发了？”
　　君无双应了声是
　　老头眯了眯眼：“他们可曾给你服药？”
　　君无双垂下眸，喝药时那温润的触感仿佛还在眼前
　　她知道，那是连恒
　　老头看君无双的神色，冷笑了一声：“别忘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君无双的眸子暗了暗，低声道：“他们给我服了药，只是配方与您的并无差别”
　　她昨夜在晕晕沉沉时，并没有忘记仔细品程御配的药，除了加些温补的药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头眸色沉了沉，叹了口气，对君无双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些：“师父是担心你，你现在的身体越发虚弱，再不拿到解药，你要如何替你一家上下报仇啊”
　　师父的语气沉痛，君无双垂在身侧的手绻了绻
　　当初，她刚被师父救起时，师父便说他与他们家是旧识，并拿出一块玉佩，说这是当年他与她父亲交好时，她父亲所赠
　　凭着对这块玉佩本能的熟悉感，她选择了相信他
　　师父说，她叫君无双，她一家皆被奸人陷害，而她身上所中之毒，名唤无霜，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药
　　待她身体好一些时，师父告诉她，她与一个人长得很像，那人也叫君无双，而那人的心上人，便是无霜的主人
　　她一直心存疑惑，为何她会与一个人如此相像，还会有一样的名字
　　只是有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师父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她问过师父，师父却从未回答过，只是每一次都岔开话题，要她记得中毒之苦，记得替家人报仇
　　久而久之，她也便不再过问
　　“师父放心，无双明白”，君无双松开手心，看着地上的那道影子
　　“你明白就好啊”，老头叹道：“不是师父逼你，只是师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故人之子毒发身亡，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一家冤死啊”
　　老人的表情沉痛，君无双低着头，默不作声
　　早在她在村子里看到肖和时，她便知道，这是师父的人
　　师父做这一切，无非是想借助连恒对那人的爱，让她得到解药
　　明明一切都是替她着想，她却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无双知道，夜深了，师父早点回去歇息吧”
　　老头叹了口气：“你是聪明的孩子，有些事不需我多说，你自己应当晓得”
　　说罢，便不再管君无双的反应，拂袖转身离开
　　君无双的目光落在那略显佝偻的背上，久久未语

　　夜里寒凉，知了的叫声在窗外不断的响起，吵的君无双心烦意乱，怎样都睡不着
　　她坐起身，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索性披了件衣服，起身打算去院子里坐一会
　　刚拉开门，就看见连恒站在门口，正欲敲门
　　一席月光洒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轮廓更为鲜明
　　见她出来，他挑了挑眉，把欲敲门的那只手收回
　　“睡不着？”他问
　　君无双点了点头
　　连恒侧身，给她让出一条路
　　“巧了，我也睡不着”
　　君无双走到他身侧，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突然想起他们初见时的那个夜晚
　　“公子可有兴趣，到屋顶一坐？”
　　连恒挑眉，君无双难得说这样的话
　　见他不语，君无双当他是不愿，笑了笑，抬步想要往前走
　　刚经过连恒身边，腰上便被一股力道禁锢住，带着不容置疑的力气
　　耳边有温热的呼吸传来，，伴随着连恒低沉的嗓音：“急什么”
　　声音带着宠溺与无奈，君无双一时间晃了神
　　竟没发觉他们何时到了屋顶
　　君无双站稳之后，发觉脚下踩着一块缺了一角的瓦片
　　这块瓦片，是上次她慌张之下踩掉的
　　之后被连恒捡起来，放在了原处
　　她这次站着的地方，竟与上次一模一样……
　　她扭头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赏月之人，他是故意的吗
　　似是察觉到君无双的目光，连恒回过头，眉眼间蕴着浅浅的笑意：“怎么？君姑娘是在感慨我记性好吗？”
　　君无双嘴角抽了抽，这人何时变得如此厚颜无耻
　　她捏着连恒的衣摆，小心翼翼的坐下
　　连恒顺着她的动作也坐下来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上来呢？”
　　连恒看着君无双松开他的动作，不禁问道
　　君无双刚刚坐稳，松了一口气，道：“人总是要挑战力所不能及之事，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当心脏因自己的恐惧而砰砰乱跳时，那种激烈的跳动，才能感受到她是真的存活于世上的
　　而不是如同行尸走肉般，每日过的毫无波澜
　　连恒听罢，沉默了一瞬，才开口说道：“之前我认识一个人，她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君无双抿唇笑了笑，刹那间仿佛漫天月光顷刻聚在她一人身上，温柔而平静
　　这一幕，在连恒的心中定格成了永恒
　　“公子口中之人，可是那位‘故人’？”
　　听她发问，连恒才回神，低低应了一声
　　“不错”
　　“公子可否给我讲讲你的那位故人？”
　　君无双将头枕在胳膊上，偏头看向他
　　连恒清了清嗓子，笑着开口：“他是个很让人心疼的人”
　　心疼吗……
　　“他是北国镇国将军府的独子，常年随镇国将军征战四方，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小小年纪便闻名天下”
　　果然，很厉害
　　“可是，这样的人，却是个柔弱的女子”
　　连恒笑了笑：“明明瘦弱的不堪一击，却倔强着从不言败”
　　所以，才让人如此心疼
　　君无双垂眸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连恒眸间的笑意更深
　　“是她来招惹我的啊”
　　在她还是北国文臣的时候，就单枪匹马的端了他好几个隐在北国的据点
　　他不得不开始对这个少年注意
　　他暗中跟了他很久
　　他发现他下朝便喜欢跑去茶楼听说书的讲那些老套的戏本
　　发现他喜欢晚上点一盏微亮的灯，窝在榻上看兵书
　　发现他不论何时，从不摘下自己的面具
　　发现他足不出户，却能知晓天下发生的大事
　　他每天与他在暗处交锋
　　他总能带给他惊喜
　　他开始庆幸自己碰到了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
　　渐渐地，他感觉到了自己开始不对劲
　　他不再将重心放在同他的争斗上
　　而是更多的，将对弈变成了追随
　　他会叫人汇报他的一举一动
　　会对着他的画像发呆
　　会站在他的窗前，直到他将灯火熄灭
　　会在他落入他手上时，故意不动声色的放他走
　　他开始质疑自己，对他，究竟是出于对对手的敬重，还是对一个人单纯的喜欢
　　后来，他挑开了他的面具
　　穿过在空中张扬着的青丝，他看清了她的面容
　　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变得寂静无声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突然闯入，然后，在最深处生根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他爱她
　　他依然乐此不疲的与她明争暗斗，只是目的却从一开始的试探变成了想与她更多时间接触
　　再后来，他不顾一切地想同她表明了心意
　　两军国战
　　他被父皇派去做主帅
　　这是他们首次正面交锋
　　果然，那个人们口中用兵如神的少年天才
　　一袭白衣，横刀立马
　　立于他面前
　　身后是两国的数万将士
　　他眼底，是一贯清冷的光
　　文臣竭虑，武将攻伐
　　他突然理解了那把扇子的真正含义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在她心中，家国天下，远重于儿女情长
　　所以，她毫无顾忌的在战场上与他厮杀
　　他却容不得她有半分闪失
　　于是，一向战无不胜的南朝太子，第一次在君无双手上，落荒而逃
　　可他却没料到，这个视国家高于一切的姑娘，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百年将军府，一夕陨落
　　而那个披着月光，眉目清冷的姑娘
　　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他不愿相信，三年来发疯般的四处寻她
　　程御每每追在她身后苦口婆心的劝说，均被他无声的打断
　　他的心脏一直都空着一块，他怎能不将她寻回来
　　直到在这个村子里，他看见了她
　　那日他本该去追踪袭击他们的人，却在看清了那熟悉的眉眼后
　　不由自主的一路跟着她
　　看着她与肖成周旋
　　看着她救下程御
　　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神色淡然，目光清冷，仿佛天上那轮清月，可望而不可及
　　他知道，以她的聪明才智，轻易便能发现他一直跟在身后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迟迟不敢出现
　　他怕走到她面前后，仔细看清，才发现她不是她
　　直到他看到那个在月下静静坐着的女子
　　一举一动，眉眼依旧
　　他突然庆幸，庆幸老天终究待自己不薄，将她还了回来
　　君无双看着连恒的神色，慢慢垂下头：“公子一定很喜欢她吧”
　　连恒点头，是啊，很喜欢，喜欢到不惜抛弃一切，换得她想要的生活
　　君无双的头垂得更低，她到底该不该利用他对那个人的感情，去完成这些事
　　她的长发顺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有几缕落在了连恒的手腕上，微微发痒
　　连恒看着君无双，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抬手抚了抚她柔顺的发丝：“别担心”
　　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其它的，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