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鬓丝》BolinJin

2、分班

　　裴涵闻弦歌知雅意，道：“当然看得懂了。其实我知道，女孩子嘛，都怕老鼠。你呢，怕得厉害些，连整个鼠家族都怕！以后但凡和鼠沾边的，松鼠、鼹鼠、土拨鼠......不管什么鼠，我统统不提了还不行么？”

　　怕？她才不怕，她是讨厌，讨厌懂吗？可她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老鼠”两字又勾起了她十四岁时的深刻记忆，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摸了摸胳膊，赶紧转移话题，“好了，既然你想借，借给你就是了。不过我觉得奇怪，学校图书馆有那么多好文章，你……”

　　“图书馆的文章是留给你这样的呆子读的，我看看你的文章就够啦。”裴涵打断她，又恢复了快活的模样，笑眯眯地说，“谁让你妙笔生花，篇篇文章都被老师拿来当范文呢。你答应了我，就不要忘记啊，分班后我会去找你的。”

　　说完他觑了她一眼，十分古怪地又加了一句，“听说……喻行远文科很好，大概也会选文。你去了文班，要小心一点喔，别……”

　　别什么？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完。

　　这时，教室外传来一道婉转若黄鹂的声音，“轻轻，该吃饭啦！”

　　俩人双双回头，只见教室后门那里，施施然走进了一个扎着马尾的俏丽少女。少女杏眼红唇，肌肤若蜜，神情里透着一股俏皮，正是风轻的闺蜜杜晴薇。她说话似黄鹂啾啾，唱歌尤其动听，在叶泽中学素有“小黄鹂”之称。

　　杜晴薇跨进教室，边走边嗔道：“轻轻，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麻辣米豆腐哦，你还不去吃？凉透了可就不好吃啦！”

　　“我正打算去呢。”风轻一听钟爱的美食，空空如也的腹中更加饥肠辘辘，赶紧起身向外走。

　　裴涵这回倒没拦她，让她顺利走了出去。

　　风轻和闺蜜擦肩而过时眨了眨眼，“谢啦薇薇，明天我给你买糖醋排骨啊。” 说完摆摆手，一径去了。

　　裴涵瞅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嘟囔：“这人平日里瞧着文文静静，做什么都慢慢悠悠，怎么一听见麻辣米豆腐就跑得比兔子还快？那玩意有啥好吃的？咱们学校食堂做得最好吃的是红烧肉吧！米豆腐能好吃过红烧肉？！”

　　杜晴薇正好落坐在他的侧前方，闻言回头，问：“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句话你听说过吧？”

　　裴涵不以为然地哼了哼，继续挠头，那头卷发被他挠得毛绒绒乱糟糟，活像一只卷毛狗。

　　杜晴薇瞅着那一头乱毛，“咯”地一笑，若有深意道：“两个人关系好，喜欢的未必就一样；喜欢的一样，关系也未必好啊。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裴涵听得莫名其妙，听到最后一句，更是一头雾水，不由打断她问：“你说的是中国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不用担心？我担心什么啦？”

　　杜晴薇侧首支颐，悠悠道：“你喜欢红烧肉，她喜欢米豆腐；你想选理，她要选文。你不是在担心这个吗？”

　　裴涵张口结舌，隐隐有种秘密被窥到的慌乱，不由恼羞成怒：“谁担心了？你胡说什么啊？你刚才偷听我们说话了对吧？我告诉你啊，偷听是可耻的！”

　　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

　　杜晴薇觉得她今儿算见识了。杏眼圆睁，怒道：“谁偷听了？就你那大嗓门，声音隔老远就朝别人耳朵里钻，你以为我稀罕听？我不过看到有人一片痴心，好心指点两句。没想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你就否认吧，继续否认啊，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承认！”

　　噼哩啪啦数落完，她一甩马尾，转身正襟危坐，一副不屑再理会他的架势。

　　裴涵这时回过一点味来，挠了挠头，踢踢她的椅子腿，讪讪道：“喂！吕洞宾，你不是好心指点吗？接着指点哪，我听着呢。”

　　杜晴薇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凉飕飕地回：“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狗了？我告诉你啊，我现在不高兴指点了，尤其不高兴指点卷毛狗！所以收起你的狗爪子，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来烦我！”

　　我去！

　　裴涵气了个倒仰！

　　卷毛狗？他是卷毛狗？他这头乌黑浓密、无敌超帅的天然卷可是叶泽公认的帅哥标签，走到哪帅到哪！哪里像狗了？哪里像了？！啊？

　　满腔的恶气都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他哼哼道：“其实你知道你的指点没用对吧？你又不是她，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别说指点了。老实说吧，你长得没她好看对不起观众也就算了，那是你爸妈给的怪不到你头上；可你这么毒舌，心肠还坏，就大大地不该啦……”

　　剩下的话他没来得及说完。

　　只听“轰”地一声，杜晴薇跳将起来，抄起他桌上的书本，“劈劈啪啪”一股脑全拍到他的脑袋上，拍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恶狠狠凶巴巴地叫道：“没错！我又不是她！我的舌头心肠都要坏得多！我被你惹毛了可不会瞪你两眼就完事！我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拍完了人，又撂下了狠话，按说杜姑娘很该做个快意恩仇的女侠模样才算应景，谁料她圆睁的杏眼里却泛起了水泽，倒似受了十万分的委屈。

　　裴涵一时被拍得发懵，捂头晕了两秒，才缓过劲来要发怒，一抬头却看见她眼里的泪，不由顿住。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几秒。

　　杜晴薇恨恨地跺了跺脚，抹着眼睛气呼呼跑出了教室。

　　裴涵瞅着她的背影直龇牙，“打人的是你，被打的是我，我还没哭呢！你哭个什么劲？什么毛病？矫情！”

　　他揉了揉他那头乌黑浓密无敌超帅的帅哥标签，很是无辜地抱怨：“女孩子家家，这么野蛮，拿起东西就打人，将来一定嫁不出去！”

　　幸好杜姑娘已经跑出了教室，没有听见此话，否则说不定又是一场拍脑袋风波。

　　日历哗哗向后翻过，转眼就到了高二下学期，文理分科终于尘埃落定。

　　新的年级有六个班，裴涵留在高二（一）班，风轻和杜晴薇则去了高二（六）班——也是高二年级唯一的一个文班。

　　如裴涵所料，喻行远选了文。

　　同窗不久，风轻就发现：山坡上风华皎皎的少年，比传言还要热门。他不仅是老师青睐有加的得意门生，更成了文班女生卧谈会的不朽话题。

　　宿舍小喇叭孟燕是他的忠实粉丝，每天对他进行追踪报道：譬如喻哥哥穿了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语；喻哥哥做了什么习题，写了什么文章；喻哥哥参加了什么活动，得了哪些好评；甚至于喻哥哥大笑了几回，又皱了几次眉头……事无巨细，日日聒噪。

　　喻哥哥，喻哥哥，喻哥哥……这三个字日日在风轻的耳边嗡嗡盘旋，简直像唐僧对她念了紧箍咒，令她头痛欲裂，烦不胜烦。

　　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打断了孟燕的叽叽呱呱，问：“孟燕同学，你能不能说点别的？难道我们学校只有一个喻行远值得一提？”

　　杜晴薇素来和孟燕不对盘，立即给闺蜜帮腔，“是啊孟燕，我们都知道你喜欢喻行远，可是像你这样天天念，时时念，你家喻哥哥会不会‘啊湫、啊湫'，喷嚏一个接一个，从早到晚打不停，连睡梦里也要打醒？”

　　杜晴薇声若黄鹂，说起俏皮话来更如鸟语啾啾，有趣得紧。她 “啊湫、啊湫”学喻行远打喷嚏的模样十分滑稽，宿舍里女孩子们被逗乐， “哈哈哈”全笑出了声。

　　这一笑可惹恼了孟燕。她顿时沉下了脸，原本就不甚白净的面色更显黎黑，细细长长的眼睛在宿舍里绕了一圈，最后在风轻和杜晴薇的身上来回晃悠。

　　她抬起下颌，眉眼间全是挑衅，道：“咱们叶泽钟灵毓秀，人才济济，当然不止一个喻行远值得一提。还有阳光帅哥裴涵嘛，人人说他眼睛会放电，笑眯眯的样子迷死人。据说昨天傍晚，裴帅哥为了风轻同学在一班大打出手，打得人家头破血流、脑袋开花。冲冠一怒为红颜啊，那叫一个血溅三尺，英勇无敌……”

　　杜晴薇看孟燕一副找茬的模样，起初只是皱了皱眉头，听见裴涵的名字被提到，连鼻子和嘴巴都跟着皱了起来。她瞧了瞧风轻，欲言又止。

　　风轻没留意闺蜜的神情，只觉得寒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一地。当听到“冲冠一怒为红颜、血溅三尺”这样奇葩的句子都冒出来了，赶紧截断孟燕的滔滔不绝，“行了行了，孟燕，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你还是接着报道你的喻哥哥吧。”

　　说完，她放下手中正吃的饭盒，已经没了胃口，倒掉饭菜，把饭盒刷洗干净就出了宿舍，转向教学楼。

　　一路走一路和自己生气，生气自己对喻行远的过分敏感。那个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阻止别人说？她们以前说谁谁谁，她从来记不住是甲乙还是丙丁，为什么一听那三字，就心烦气躁心慌意乱？

　　不不不，她决不能再这样！最初的惊鸿一暼后，她已经消灭了那圈圈涟漪，就怕它变成滔天巨浪。水晶似的一颗心，自己揣着都小心翼翼，哪里经得起惊涛骇浪？波澜不惊多美丽，心平气和多可贵，这样才能踏实读书，专心高考；以后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才能更惬意地发呆，不是吗？！

　　对！无视他！当他不存在！不能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决不能！

　　她心念纷飞如乱絮，脚下越走越快，口中竟念经一样地嘀咕起来：“喻行远是洪水，喻行远是猛兽。远离洪水！远离猛兽！喻行远是洪水，喻行远是猛兽……”

　　然而人生，是最喜欢和人开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