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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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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是在水粉的推搡中醒过来的。睁开眼睛很久仍然不能清醒,梦境中的画面在脑子里千回百转,直到水粉穿好衣服看到她还愣在那里,忍不住又推了她一把,
“还杵在这里干嘛,快起来了,刚才前院来了传话,宫里好像出了事情,说不定待会儿小姐要进宫呢!”
这一惊,水墨方是全醒了,赶忙起身穿衣洗漱。
是了,她早就不是璟京了,现在她是水墨,安国侯府三小姐身边一个普通的丫鬟。可是前尘旧梦,又哪能这么容易忘记。
待她穿戴完毕,水粉已经先一步侯在三小姐的房前。推开门便有一股子冷气袭来,原来昨晚竟下起来今年以来的第一场雪,在不大的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已经有早起的仆役开始清扫积雪。
面前正在扫雪的婆子看到他出来,招呼道:“水墨姑娘怎么还在这儿,赶紧去小姐屋里吧。”
水墨问道:“我刚才听水粉姐姐说好像出了什么事儿,嬷嬷可知道。”
那婆子一边将扫好的雪推到树下,一边说:“能有什么事儿,听大娘子屋里的过来传话,说是昨晚凤栖宫里着了大火。到底怎么样现在还不清楚,”说了又催道:“赶紧去小姐屋里。”水墨应了一声加快脚步。
水墨和水粉的睡房本就和三小姐的屋子在同一个院里,只穿过个天井拐个弯儿,果然看到水粉和其他人已经站在门旁,不由得松了口气,好在里面的人没醒,才暗自庆幸,里边就传来昨夜给三小姐陪夜的水云的声音,“小姐醒了,都进来吧。”
水墨忙和其他人一起鱼贯进入。三小姐屋子是虽只是一进,里面宽敞得很,外间正对着是坐榻,榻上放着小几,两旁的的放着的香炉隐约还有渺渺轻烟上升。内间用一副绣着兰花的屏风隔成两间,外面摆放着一些三小姐平日看的书简或是玩的一些事物,亦有矮塌小几,各处垂幔皆是暖色调,较外间显得温馨许多。屏风后面即是三小姐的睡榻。
屋里炭火未息,比外边暖和许多,由于不是贴身侍婢,水粉水墨并不用伺候小姐梳洗更衣,不过给几个贴身女婢打打下手。
这一世水墨并没有投身什么富贵人家,父亲不过是官府一名小小司吏,母亲虽出身书香门第但败落已久,她上头还有个哥哥,在外面参军。已经好几年没有消息了。三年前水墨八岁的时候被送如安国侯府当丫鬟,后来又被安国侯夫人选作三小姐怀珦的使唤丫头。水墨也不是她原来的名字,是后来三小姐给她改的。
说来她穿越到的这个世界也听奇怪,似乎是古代中国又全然不同,前有秦汉后不见唐宋,分裂战乱了几百年。水墨就投身在北方少数名族建立的,一长安为都城的“威”。
安国侯姜氏是大威望族,安国侯的胞姐是当今皇太后,安国侯姜执攸除了世袭爵位外还位居威之大司马,侯夫人卢氏,出身于范阳士族。安国侯有二子三女,大公子姜怀明被封为上大夫,在刑部任职;小儿子姜怀仁自幼参军,如今已经是越骑校尉。大女儿姜怀灵,乃正室卢氏所出,嫁入皇宫被封为贵妃,二女姜怀宁儿妾胡氏出,自幼由正夫人抚养,三女儿正出,名姜怀湘,正是水墨服侍的三小姐,此两女皆待字闺中。
怀湘洗漱完毕丫鬟们又开始伺候她穿戴。试了几件衣服怀湘似乎不太满意,秀眉渐渐开始皱了起来,身旁的贴身侍女水华安慰道:“前一阵子给小姐做的新衣听说这几天就要送来了,不然今天派个人去催催。”
怀湘点点头,并未十分不耐,随便选了一件狐裘套在外面。水墨连忙上前将怀湘选剩下的衣服仔细叠好放回衣箱,梳头的时候又在头饰上下了一番功夫,怀湘才总算打扮好。
水墨在后面收拾怀湘洗脸水,一边偷偷从镜子里瞄了一眼打扮好的怀湘。镜中女子肤质凝雪,菱唇嫣红,一双眼睛如秋水含情,带着稚气脱还未离的清纯。姜氏出美人,怀湘的大姐姜贵妃未出阁时就是京城出名的美人,向侯府求亲的世家贵族不知踏破了几条门槛,最后姜大小姐嫁入皇宫时甚至还有倾慕者为此巡短见,一时成为京畿一段传奇。如今怀湘已经十四岁,五官身量渐渐长成,越发有直逼当年大小姐之势。
梳洗完毕后,怀湘便带了一两个大侍女一同去侯夫人房里请安用早膳,水墨水粉等只能留下来继续收拾房间。吃过早饭,因今日下起了大雪,几个丫鬟又将房内的帘子床褥什么的加厚了一层,小几上也套上了羊皮套子,忙活了一阵子,小姐还没回来,平日他们除了侍奉小姐外并没有其他事,几个丫鬟便在厢房做针线活,不免嚼起舌根子。正说着闲话,被水华派去前院找人去布庄催新衣的水莲挑帘进来,将事情一一向水华汇报清楚。
水华也是三小姐身边的贴身打丫鬟,但平时只主持三小姐房里内务,极少出去。听过水莲细说,将一碗热茶放到她手里,说:“辛苦妹妹。”水莲摇头笑着,“哪里辛苦,姐姐客气了。出去一趟倒是听别人说了昨晚宫里头的事。”
几个丫鬟都抬起头来,水莲看大家好奇,也不卖关子,啜了口茶,说:“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着夫人院子里的几个嬷嬷,正出来帮夫人办事,我听她们说昨晚宫里头起了大火,烧得天都红了呢!”
几个丫鬟皆露出惊讶的表情,一人急道:“宫里起火,可是我们大小姐……”
水莲笑道:“自然不是我们大小姐,起火的是凤栖宫,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夜就烧了起来,那火大得据说救都救不及,凤栖宫里根本没人能逃出来,后来还是夜里下了大雪火才灭了。”
接过水莲手里的空茶杯,水华沉吟:“那凤栖宫里的皇后娘娘岂不是……”
水莲摇摇头,在水华身边坐下,拿起昨天做到一半的女红开始细细描画起针脚,边作活儿边说:“说来也奇怪,那位主子前几天就得了风寒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昨夜的大火瞧着必定是……可是今早我听说凤栖宫被烧得面目全非,逃不出来的大都烧死了,只有皇后和她奶娘,奶娘还被烧伤了,皇后可一点事也没有,就是被烟熏昏了。”
“竟有这样的事!”
水莲点点头,“夫人屋里的嬷嬷也说不相信呢。所以,今日夫人也起了个大早,本来是准备带着小姐一起入宫探望,但临了太后娘娘又传话说不用探望了,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搬到连理殿,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正说到此处,外面就传来脚步声,有人通报道:“小姐回来了。”几人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计,出去迎接。
突然听一个小丫鬟叫道:“哎呀糟糕,我忘记生炉子了!”惊叫的正是最近才入了三小姐房的丫头水波。原来冬日以来,怀湘的房里总是日日生气炉火取暖,今日早上清扫了一些碳灰,这小丫头倒忘记要生火。
水华一听,立刻瞪眼,“怎么这样的事你也能忘记,如今又是大冷天,要小姐冻死么。” 水波年纪不大,入府也不久,被水华一呵,眼眶就红了起来。
水华道:“罢了罢了,你也是刚刚来,水墨你现在就同她去生火。”
水墨领命扯着还愣着的水波出去。
两人端了炉子出来,怀湘已经走到门面,一同来的还有二小姐怀仁。二人也不敢耽误,赶紧装了木炭生火。兴许是太着急,水波用点了几次都没点着,水墨抢过她手里的火石,说:“我来吧。”
等生好了火抬起头,发现水波那小丫头竟是哭了起来。
“你这是……唉,哭什么呀?”
水波呜咽几下,说:“刚才水华姐好凶……”
水墨抽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笑着说:“水华姐口气重了一点,但也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快别哭了,待会儿还要进去伺候小姐呢!”
水波抽泣好歹尽力止住了掉眼泪。也还是个孩子,水墨心想,水波的年纪看起来和她一般大,送进府里前一直和爹妈住在一块,也许爹妈宠爱从不曾对她严厉,水墨暗自叹了口气。
水墨水波两人合力把炉子抬到房里,发现小姐不在外间,里间传来笑闹声。这个时代人们多还习惯席地而坐,但是能让人垂足而作的家具业已经出现,怀湘的房间里就摆了两张胡床,与现代的折叠椅颇为相像,姐妹两人觉得跪坐在榻上太冷,所以都到里间坐在胡床上。
见水墨水波进来,二小姐怀仁大大呼了口气,“可算来了,快冷死我了!”
怀湘笑吟吟道:“是妹妹招待不周,冷着姐姐了。”
怀仁摆摆手不甚在意。水华递了两杯热茶到水波水墨手上,水墨赶紧接过,小声说了声“谢谢”。
怀仁凑近炉火,瞅了水波两眼,说:“这个丫头面生得很,妹妹几时收进屋的,我竟不知道。”被点到名的水波身子都僵了。
“你有多久没来我这里了,不知道是自然。”
一旁侍候的水云说:“这是前月夫人给我们小姐的,说是怕我们屋子里人手不够,再派个打杂的来。”
怀仁略略点头,待怀仁将注意力转到其他事上,水波才松了口气。水墨暗暗摇头,水波果真还是个小孩子。
水云又说:“看着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呢,小姐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垫垫底?”
怀湘托腮,神态娇憨,“我是不饿,你们问问姐姐想吃什么,让厨房做点送过来吧!”怀仁看着自家妹妹俏皮的脸蛋,伸手轻轻揪住,道:“你是主我是客,你不吃我怎么好意思要。好你个小丫头,嫌麻烦还不肯直说,偏要我自己作罢。”
怀湘赶紧撇开她的手,“好姐姐我错了,错了,别揪!”嘻嘻哈哈几句,最后怀湘还是吩咐水云去厨房端些糕点来。
“话说回来,”怀仁一手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一手拿着帕子擦了擦嘴,“今早听说宫里出事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呢。一大早这么急急忙忙把我们叫起来,累死我了。”说着打了个哈气,把吃到一半的糕点放回丫鬟拿来的小磁盘里。
怀湘微微一笑,转身对着站在角落的一个人说:“你去把我昨天做到一半的花样儿拿来。”小丫鬟领命出去,不一会儿抱着昨日怀湘绣到一半的一方锦帕进来,顺便把她的线盒也那了进来。怀湘仔细选了选绣线,对怀湘说:“姐姐来帮我挑一个颜色好不好。”
怀仁走过去,用手指翻弄绣线,说:“妹妹今早就一点也不担心?”
怀湘接过怀仁选中的绣线,慢慢分出来,引线穿针,反问:“担心什么?”
“当然是大姐姐啦!要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话是如此说,怀仁的口气里隐隐现出得意。后宫里比贵妃地位高的,只有皇后的太后,太后是安国侯的姐姐,皇后却是和他们侯府毫不相干的人。
“担心,自然是担心,但现在不是没事么。再说,即使出事的是皇后,咱们家也不见得……”说着,怀湘的声音小了下去。怀仁正巴巴地等着她把下一句说完,一低头才发现,她已经在认认真真地绣花样儿了,让怀仁气不打一处来。
“唉,你怎么话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怀仁气得推她的肩膀。怀湘抓住怀仁的手,说:“什么一半,我已经说完了啊,又没有什么好说的。姐姐别推,我正做针线呢。”
“怎么又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是,妹妹和我没有可说的,和别人就……”还没带她说完,怀湘就捂住她的嘴,道:“姐姐快别乱说了。大姐姐在宫里我当然担心,但是如今皇上未回朝,凤栖宫大火这事儿是凶是吉咱们也不知道,再者,即便像咱们家这样,宫闱秘闻又岂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一旦传出去落人口实,更是不好。”
见怀湘神情严肃,怀仁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方将怀湘的手轻轻掰开。
怀湘心想,此事不知牵连多少,传到府里难免有人议论,虽然无法管住幽幽众口,但今日既然已经说开,索性乘热打铁也给自己身边的人提个醒,遂又道:“今日我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我也不多说什么,凡事今日在的,务必记住。但凡别的院子有人说长道短的,咱们管不着,只管好自己,若是让我知道有人和着外边人来坏我的规矩,回来我也一定要罚的。”说完,屋里的丫鬟都点头称是。被晾在一边的怀仁觉得大没意思,未几不待午饭上来便带着自己屋里的人回去了。
送过怀仁,水墨在心里暗暗好笑,这安国侯府包括宗族支脉人口众多,府里虽不能说人人都城府了得,怎么偏偏就在本家出了这么个几可称为“单纯”的二小姐。摇摇头,水墨仍旧回到屋里伺候三小姐,该干嘛干嘛。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却不曾料到,就在京城守卫最森严的地方,皇宫一处荒凉的偏殿里,让她魂牵梦绕的妹妹正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