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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桃花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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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薛三的猜测那般,王汐蓓的确正处于西街夜市中。
却也不是薛三所猜测那般,是在生气。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茶楼大厅的薛三身上,王汐蓓在楼上包间捏着手帕,恨不得下去帮薛三解围,直到张令华出现,她又惊又喜,接着涌起一股羞脑的情绪,让她生出逃离这个地方的想法。
但出于各种原因,她压住了这种想法。
促使她离开的是另外一件意料之外的事件,当时她听到的不同于茶楼大厅发出的细碎声音,顺着声音查看后,她看到了从后门离开的三个小厮打扮的人,这三个人托着一个大麻布袋,而这个大麻布袋大到足以装下一个成年人!看形状也可以看出来里面确实装着一个人。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王汐蓓陷入两难,她想追上去,但又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能够拯救受害者。
小姑娘本来胆子不大,有时胆子很大,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奔赴千里,只为了一个真相,她自小被养在深闺,没见识过太多腌臜事,还有一颗玲珑心,纯良和善,见不得恶事发生。
睁着一双明亮的双眼深深地看了处在人群中的薛三和张令华一眼,王汐蓓握着小拳头,下了决心。
这是绑架!我不能袖手旁观!
等我跟踪他们到了他们的贼窝之后我就回来通风报信!
怀着这种天真的信念,王汐蓓悄悄离开茶楼,一路跟随,一直跟到了西街附近,结果还是在某个小巷子跟丢了。
天色渐渐暗沉,她懊恼地发现,她忘了回茶楼的路,在绑匪故意在各种小巷中的弯绕转悠中,她早就迷失了方向。
在街上晃荡了许久,她从行人口中得知西街夜市的事,便带着好奇心准备前往西街。
尚未及笄之年的小姑娘对所有东西都抱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这样的好奇心和懵懂的表情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可爱的羔羊,惹人怜爱,也引来了在夜里复苏的恶狼的注意力。
张易便是其中一位,自王汐蓓从客栈出来之后他一直跟着这只可爱的羔羊身后,看着她小心翼翼且用拙劣的身法跟踪前方的一行人,却对身后完全不设防的模样,他就感到不可自抑的兴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我今日可以当一把“黄雀”,张易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装作一名醉汉,脚步不稳地走了过去。
小姑娘无知无觉,仍在观察着周围的热闹环境。突然被撞到了肩膀也没有露出愤怒不满的表情,只是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关切地看着被撞倒在地的“醉汉”。
“你没事吧?”王汐蓓蹲下身平视“醉汉”。
张易低下头勾起了嘴角,没有回答,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在她下意识抗拒的时候顺着她推的方向倒下,接着又捂着手掌发出呻吟声。
仿佛被刺伤了的模样。
王汐蓓慌极了,花容失色。
附近的路人像闻到花蜜的蜜蜂聚集过来将他们两个人包围起来,低声议论。
没过多久,人群消散,两人也消失无影无踪。
………………
西街夜市人群熙熙攘攘,五花八门的彩色灯笼照耀着这条街道,街上大多数的人脸上都带着轻快的笑容,薛三等人分开寻找,几乎走遍了大街小巷,也没有寻到王汐蓓的身影,神色都带上几份不安。
三人在约定好的地方会面,见到彼此脸上的神情便知道并没有什么好消息。
薛三先是安抚一下心情焦躁不安的张令华,开口说道:“我问过那些小摊小贩和一些路人,他们都没有印象见到过像阿蓓这样的小姑娘。你们那边怎么样?”
张令华闭上眼睛回复了一下心情,才说道:“亦是如此。”
说罢,两人同时看向陆小凤,他是三人中人脉最为广泛的人,与消息最为灵通的丐帮也有交情,如果连陆小凤也没有得到一点线索,那么王汐蓓恐怕凶多吉少……
尽管他们心怀侥幸,但事实并不会因此改变。
“没有消息。”陆小凤摇了摇头,提议道。“也许我们可以去找花满楼。”
薛三忽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了,江南花家地产丰足,遍布江南,与官家也有交情,论起寻人之事,除了当地的地痞流氓之流,还有商民,他们能踏遍城镇的每个角落,再不然还能出动官兵直接搜寻。”
见此,张令华用力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我也可以请父亲派人过来……”
薛三打断了她的话语,道:“不可。”
陆小凤接着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薛三点头。主要原因是山长路远,传递消息过去需要时间,等京城的人过来,至少过去了十天半个月,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王汐蓓当时是以祈福为理由闭关然后偷跑出来的,直接告知其父亲并大张旗鼓地从京城派人过来的话,必然会影响到她在京城的名声,而今王汐蓓失踪的时日尚浅,若非迫不得已,他会选择为这件事保密。
张令华见两人认真的神情,眉头紧蹙,神情有些不安,最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好,我听你们的。”
薛三等人赶到百花楼中,见到花满楼,说明了来意。
花满楼为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家世富有,却自幼失明,目不能视,但无论是谁见到他,都不会认为他只是一个瞎子,身着白衣的花满楼皱着眉头露出担忧的表情,随后唤来了隔壁等候的花伯,请他带着花家名下的人寻找王汐蓓。
花伯是花家派来的人,也是花满楼身边的人,虽然花满楼表示不需要人看护,但是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仍然选择守护在花满楼的身边。薛三不是第一次来此,陆小凤也不是,所以对花伯也很是熟悉,同样的,花伯也对二人的到来不感到奇怪。
花满楼温声道:“辛苦了,花伯。”
花伯道:“非也,整日闲置在屋,这把老骨头也该动一动了,而且这恐怕是老朽唯一能为少爷做的事情。”花满楼一个人独自居住生活在这座小楼,非但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而且随时都在准备着帮助别人。
花伯双眼锐利地瞪着薛三和陆小凤两人,冷声道:“倒是陆小凤,你少带我家少爷去那些危险的地方。”说完,冷哼一声就走了。
薛三摇了摇扇子,揶揄道,“陆小鸡听到了吗?在说你呢。”
陆小凤一听,直接跳脚,道: “嘿,你也有份。”
薛三的扇子摇得更频繁了,假装没听到,笑而不语。
张令华处在两人中间,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像是在思考什么。
因为是朋友,薛三能够坦然接受朋友的帮助,他对花满楼道:“多谢七童,下次来我给你带些好酒好茶,和合芳斋新出的糕点。”
花满楼闻言笑了:“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还有我,不要忘了我的那份,上次那坛蜜酒甘爽味长,可惜量太少了。”陆小凤捻着嘴唇上像眉毛一样的胡子回味着。
薛三见此,道:“那一坛酒本就取之不易,许多人在醉春楼门口蹲守半年都买不到一口,更何况,那是我带来给花满楼的,谁知道一大半都被你喝了去。”想到当时的画面,薛三笑道:“不知道要有多少美酒才能填饱你这个酒鬼的肚子。”
花满楼也笑道:“至少有十坛。”
薛三用手中的扇子拍了一下掌心,附和道:“不错,而且还得是烈酒。”
听到他们饱含捉弄心思的话语,陆小凤不忧反喜,道:“只要是好酒,十坛又有何不可,最好还要有个漂亮的女人帮我倒酒,岂不乐哉。”
在他们有意无意的打趣一番过后,在旁面容僵硬的张令华的神情放松下来。
天色已晚,薛三和张令华决定在花满楼的小楼休息一晚,而陆小凤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对此都习以为常。
小楼不小,也不大,客房也不多,他们的房间离得很近,一墙之隔。
张令华房间的门没有关,薛三路过的时候发现她坐在桌前,神情恍惚,不知在思考什么。
薛三没有多想,伸手敲了敲门,问道:“令华,你在想什么?”
屋内的人仅仅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薛三挑了挑眉,也不再问,径自坐到她的对面给自己泡了一壶花茶。
花香袅袅,沁人心脾,如红尘里的柔情,氤氲飘散。
茶水一杯接着一杯,看着眼前的不复少女的人儿,薛三也渐渐出了神。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话,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她说:“我做错了吗?”
“错了,也没有错。”
你只是太过要强。薛三在心里补充了这句话,长长叹息,安慰她:“是人就会错,我也有错。”
“不过我知晓这些不是你想听的话。”说着说着,薛三在她惊诧的目光中突然笑了出来,是轻快的、释然的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薛三本来就没打算等她回复,自问自答:“是挺奇怪的。但我不觉得这有何不妥,你应当从传闻中知晓,我是一个离经叛道之人,人们越害怕的,越不想让我干的事情,我越想去尝试一下。你呢?”
“……”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手里捏着茶杯,又好似捏着酒杯,杯中的茶水仿佛是仙宫玉酿,让他开始醉了。
张令华不由为此动容,笑着说:“你醉了。”
“我该走了。”薛三眯着眼睛,挥手自兹去。
“谢谢。”张令华回想过去的种种,也许她想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她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结果,才会坠入一个由自己编织的迷宫。
离开的身影顿了顿,她不知道薛三有没有听到她感谢的话语,不过……
“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她柔声回道:“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薛三躺在床上,眼神不复迷离,眼底一片清明,在黑暗中异常的明亮。
第二日卯时初,薛三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小楼现在安安静静的,充满着安宁的气息,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温暖的家,等他走到小楼门口时,发现大门竟然落了锁。
角落里蹲着一个人,年纪不大,是花家的一个伙计,一双乌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他知道这是花伯安排过来看门的人,并不感到惊讶,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之后,翻身越过大门,朝着街市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