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家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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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
“我希望出久……能转学。”
客厅，绿谷引子和欧尔迈特各自坐在桌子的两侧。
而身为谈话主角的绿谷出久，在听闻隔壁母亲对于老师“是否同意全寄宿”的回答，原本覆在两腿膝盖上的手，暗自握紧了拳头。
昨晚。
“呐……出久。小初她……啊，这是，真的吗？”引子不可置信地抓住了绿谷的手臂，尾音已带上颤抖的痕迹。
“……”绿谷说不出话，那种本来已经要被他压下去的巨大悲伤又被引回来了。他只是抿紧下唇艰难地点了下头。
“……寄宿制。这就是雄英的对策吗。”引子的声音听上去很低沉。
意识到不妙的绿谷紧张地看向引子。
“妈妈……你，不同意？”
引子没有直接回答，她深呼吸一口，将头发别到耳后，然后她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出久。”
“……嗯？”
“你对小初……怎么看？”
绿谷微微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句话很耳熟。他似乎在哪听过——
【“绿谷……你对于小春，是怎么看待的呢？”】
——那个电影！
绿谷想起来了。那正是他当初与源初也出去一日游玩的时候，看完那部电影之后，小初对他提出的问题。
他当时回答……啊。
但是，为什么妈妈这个时候突然问我这个呢？
“……我。不知道。”
绿谷虽然不甚明了母亲的意图，但他潜意识将小初的遇害归咎于自己的责任，归咎于他没有及时追问，或者暗示，或者鼓励，或者……总之，什么都好。而他该做的，都没能做好。
所以这一次，他不敢再贸然回答。
而引子对于这样的回答，显然是不太满意的。
因此，对于之后绿谷继续追问她同不同意自己在雄英寄宿，也只是敷衍了事。
——他早该料到会这样的。
从当时合宿被打断，住院的那通电话开始，他就该有所察觉的。
妈妈是因为担心自己，没错。他都明白，但是他总是觉得，比起去派遣他人对自己的担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可是背负了欧尔迈特交付给他的重任的啊。他可是带着小初，还有欧尔迈特两个人的信任，还有好多好多人的鼓励，才一路走过来的，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就停下呢？！
而且……而且，……决定性的证据，还没有找到……！
一时间，太多委屈，并且是不可为外人道的委屈，郁结在绿谷的胸口，以至于他无法遏制地叫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就是不愿意理解我呢！！”
成为英雄可是我的梦想啊？！是小初那个时候开始起，就一直支援我的梦想啊！！
妈妈难道不应该是我最亲近的人吗？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支援我一下……就像那个时候——
（“对不起……对不起……出久…………”）
【我想听到的，不是道歉啊，妈妈。】
……因为，妈妈总是觉得我做不到，不是吗？妈妈你和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其实没有本质区别，不是吗……？！
“稍微安静一点……！出久！”
…——！
引子抬起头的一瞬间，绿谷出久简直被他母亲堪称狠厉的表情惊到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生气的妈妈。因为妈妈在他的印象中，一向是温柔的，甚至会有点软弱的。只要自己坚持一下，妈妈就肯定会答应的。
“出久你……”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引子，像是想安慰出久一样，微微侧过头来。
而绿谷看见了那双眼中藏着的泪花。
“——你该不会觉得，小初那样的行为很伟大吧？”
绿谷的瞳孔在那瞬间，骤缩。
“……”
他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的确确，曾经、这么想过。
当大会上说源初也同学，只身一人探入敌营，最后成功得到敌联盟的据点位置，才使得职英们集体突入。
周围的同学们全体起立低头默哀，然后给她敬礼。
那种万众俱寂的场面，让他一度感觉到一种宏伟的悲壮。他甚至想到那些伟人的离去，或者说欧尔迈特的退役，那难道不也是这样？
多年的最强传奇退役，欧尔迈特的时代终于落下帷幕。
他要是说不觉得小初很厉害，那一定是假话。
但是，但是……开心不起来。也没办法像其他那些不了解你的同学那样，为你的举动鼓掌。
那是我，还有同学们无法认同的伟大。
“这是最好的结局。”——校长先生的声音如是说。
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啊。
现在的绿谷出久，被母亲这么一吼的绿谷出久，这才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原因。
啊啊，那是和现在的妈妈对自己发脾气，是一样的道理啊。
你的牺牲在别人眼里是伟大，在无知的群众眼里是伟大。对那些平凡的日常中嬉皮笑脸的、被英雄们保护着呵护着生活的人们来说，是壮举。
但在我这里，在关心你的大家这里，不是啊……小初。
对我来说。
如果你能活下来，如果你还能像平时那样对我招手对我微笑，如果你还能貌似不经意地出现在A班门口的过道，如果你还能在短信里给我分享学校的琐事，给我晒你今天的晚饭。
——那对我来说，那才是最好的结局啊……！
绿谷定定神，他再一次看向母亲的眼睛。
他似乎，在那一刻听见了母亲的心声——
【出久，如果当英雄的后果，是为那些与你无关的人奉献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话。】
【——我宁愿你胸无大志，就这么过平淡的一生啊。】
在那一刻、蓦地，明白了妈妈的绿谷，明白了妈妈对自己的感情，就是自己对小初的感情的绿谷，突然视野就模糊了。
这种话，若是放在从前，若是小初没有遇害，一定会被绿谷，或者被所有年轻气盛的少年少女们，在内心偷偷地反驳回去。
他们脑中会立刻回想起网上看到的那些励志的句子，那些诸如“别把平庸当平凡”，“知足常乐是弱者的借口”的句子，经常让绿谷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觉得似乎不拼死努力就是一件应该被苛责的事情，似乎不拼上性命受伤流血，就不足以被称为热血青春。再或者、成功人士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自己年轻时奋斗经历的金句：“我还不想一眼望尽余生啊。”
不想一眼望尽余生？
绿谷在那一刻几乎要笑出声来——能够过上一眼就能望尽余生的、这种按部就班的，平凡的每一天，比起失去重要的人来说，是那么的可贵啊。
猝不及防地。坐在对面的欧尔迈特看到，那个在海滨公园找到自己开始时就一反常态，没有任何泪腺冲动的少年，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哭了。哭得像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
“出久……”
“绿谷少年……！”
然而绿谷已经听不见了。他踉跄了一下，跑回了房间。
他一边跑，一边脑子里开始无限回放关于源初也的一切。
【我？唔，我叫……源初也！】——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带着鸭舌帽的你。
你的名字，是源初也。是个少见的姓，是个对那时的我很拗口的名。
【源同学，很厉害呢！】——是提到你似乎就更加有斗志前进的丽日同学。
【源同学非常上进。不愧是普通班还挤进八强的人！】——是推着眼睛分析的饭田同学。
【小初也，感觉像妈妈一样。】——还有眯起眼睛嘴角弯弯的蛙吹同学。
大家一般叫你源同学。蛙吹同学喜欢叫你小初也。
【那……我可以叫你小初吗？】——只有我，只有我叫你这个名字。
我从四岁那年，开始叫你小初。
这个称呼，我叫了11年。
小初。
从小学的奶声奶气，到国中的短信备注。到高中定番的招呼，到之前，到现在。
小初。
写作假名就是两个音（hatsu），叫起来很简单，不像小胜（kacchan）那样有小促音需要注意。
小初。
只有我，在你似乎想拉远关系似的、改叫我“绿谷”的时候，还死皮赖脸地这么叫你。
我喜欢看你那，因为我独有的昵称回过头来时，那种包容又亲切的笑容。
我还想以后继续看着你啊。
小初。
你一直，都比欧尔迈特，更早地来到了我的身边。
【“你一定可以成为英雄！”】
你那时候就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胆气。你对我为什么就是能够那么有自信呢？
可我不讨厌这一点。我甚至很喜欢。
小初。
我喜欢你口中的“侠客”风范，也喜欢你经常被大人们吐槽的“年少老成”。
【“诶……别看我这样，平时在学校里什么的，经常被老师劝哦。”】
我喜欢你的有话直说，喜欢你独特的想法。
【“逃跑怎么了？！逃跑才能养精蓄锐，积累更大的能量！弱者才不等于逃跑呢！”】
告诉我逃跑不等于弱者的你，告诉我弱小也能战胜强大的你。
“遇到自己打不过的人，或者说还没想到对策的时候，逃跑是最好的！缓兵之计嘛！”
你很聪明。
“我告诉你啊爆豪胜己！出久他就算是无个性，也一定可以成为了不起的英雄！”
你很勇敢。
“你的手好像不太方便，那，我来喂你吧？”
……你也很温柔。
关于你的好，太多太多，没出息的我啊，无法逐一说清。就像鱼儿，无法说清有多少条溪流、汇聚成了包容自己的大海。
小初。
……小初。
我喜欢你。
小初。
我好喜欢你。
我嫉妒轰同学，心操同学，甚至偶尔还嫉妒小胜。
他们见过更多的你。国中的你，C班的你。
如果我能见过更多的你，更了解你一些，更执着一些，对你穷追猛打地问，你是不是愿意跟我透露一些？
如果更早一点。在当时看电影那天午饭的时候，没有害羞，没有用吸管、往柠檬水里吐泡泡，没有说什么、希望你等我。
结局会不一样吗？
……我明明知道的，“如果”的假设，是最没用的啊。
没等到，就是、……没等到啊。
小初那个时候……就不打算等我啊。
我信任你，所以我只告诉了你关于欧尔迈特的事情。
我告诉了你我连妈妈都没告诉过的秘密。
可你还是。可你还是……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为什么一个人去解决了一切呢。
为什么。
小初……
告诉我啊。
绿谷回到房间，脱了力坐在地板上，他看见面前的地板上，啪嗒啪嗒地眼泪小水洼炸开。
回不去了。
没办法改变了。
他在病房里悔恨的，曾经那么近却没能保护的，曾经几乎拥抱着的却还是在眼前消散的，他这11年来，为那个女孩所纠结烦恼，苦恼酸楚嫉妒，和喜悦温馨幸福的一切一切。
全部、不会再有了。
他再也没机会重来了。
绿谷哭得眼睛都疼。他挣扎着抹了把脸，用手撑了一下地好不容易把自己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到书桌前拉开它下面的抽屉。那里面，小初送的佛珠静悄悄地躺在那里。下面压着的一张纸，是在医院拿到的、洸汰给自己的信。
……
洸汰。
……我好歹，也成功保护了一个孩子呢。
绿谷把信抽了出来。他合上抽屉的力道很轻。
——
“妈妈。我可以的。”
人是会遗忘的生物。忘记痛苦，忘记愉悦。也会忘记重要的人。
所以，人创造出了意义，创造出了重要的人赋予自己的意义。
这份意义，变成回忆，融入人的骨血，才成就了更加完善的自己。
“不念雄英也可以，但是我的梦想，不会因此终结的。”
如果没有小初，没有你的话……
我一定不会成为今天的我吧。
所以，坚持梦想，就是你留给我的，最初的火苗，最后的回忆。
要成为最强英雄的信念，就是你留给我的，最大的礼物。
唯有这点，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绝不会半途而废。
“你看！我也有保护到了的人！”
小初。对不起。对不起。
我偏偏，没能保护好最重要的你。
“我绝对不会，再让您担心了……！！”
我会加倍努力的。我一定会更加刻苦的。
因为……
这就是名为最重要的人的离去，对我的，最大的教训。
而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家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