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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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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成,漫天铺张的大红映衬之下,张菀青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沉静,容颜端丽。而她的那番话,仅仅被她的母亲视作玩笑呓语,无人当真。
屋外锣鼓喧天,张菀青自知时辰将至,于是将两个弟弟唤到跟前,俯下身子叮嘱道:“姐姐要走了,你们两个……”说着,只觉得眼前湿湿的,似有雾气模糊了视线,语气也不由得哽咽起来,“切记不可再任性胡为,照顾好自己和爹娘。”
张延龄眨巴着双眼,抬起稚嫩的小手,刚触上张菀青的眼睑,却被啪地打掉了手。他不由得撅撅嘴,揉了揉泛红的手背,哀怨地看向张菀青。
“小屁孩别乱吃豆腐!”张菀青故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硬生生忍住了眼底的泪意。
大红盖头遮住视线的刹那,一道稚气未脱却斩钉截铁的声音自喧闹之中清亮而出:“鹤龄谨记姐姐教诲!”
嫣红朱唇缓缓勾起,张菀青不再回首,亦步亦趋地由阿九搀扶着向外走去。
莲步轻移,行至正堂,金氏款步迎了上来,执着张菀青的手不放,一双潋滟的凤眼更显风情万种,张菀青感受到她双手的轻颤,不由自主地回握了一下。
张峦的声音从旁响起,隐忍而动情:“菀儿,为父追逐仕途数十余载,至今鬓生华发也未能博得甚么功名,如今需得由你光耀张氏门楣,可不要让爹失望。”
张菀青聆听完教导,恭恭敬敬地向父母行了跪拜大礼,一行人送她到府门口,顷刻间器乐与礼炮齐鸣,震耳欲聋。她知道琰儿亦在那其中,千言万语来不及道尽,张菀青踯躅半晌,宫人已在身旁催促,她终于还是提步上轿。
喜乐喧天,十里红妆,大红锦缎铺就的道路之上,数十名宫人簇拥着鸾轿,其阵势之逶迤壮阔,使得夹道欢呼之人皆驻足痴望。
张菀青坐在鸾轿里静静听着,依稀还能听见母亲与弟弟们隐约的哭泣声。
坐在铺满合欢花的床榻之上,原本一派喜庆喧闹之声终于渐归平静。张菀青正晕晕沉沉间,忽然外头有人低声催促道:“你们都好生候着,太子殿下正往这儿来呢!动作麻利点!”脚步声悉悉簌簌地响起。
“太子?又演戏呢……”张菀青迷迷糊糊地念着,很快便阖上了双眼。
“太子殿下到——”
屋外的宫人闻声跪拜,齐声道:“恭贺太子殿下!”
朱祐樘径直迈入了里屋,当他终于看见那端坐于榻上的小小女子时,唇畔不禁浮起了一抹浅笑。
“请殿下掀盖头。”嬷嬷恭敬地将一柄玉如意递上。
然而下一幕映入眼帘的,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伺候的嬷嬷更是惊恐地跪倒在地。
只见那方被掀起的盖头之下,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那双杏眼此刻紧紧闭着,睫翼轻轻颤动,浓艳的妆容已有些微晕开了,细究其中,那一道道的浅色,竟是隐隐的泪痕。
屋内一片静默惶惶,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朱祐樘沉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阿九等人就这样被赶了出来,她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只好追着那名嬷嬷问道:“太子殿下可是生气了?可会对小姐怎样?”
嬷嬷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此事当真闻所未闻,竟能在大婚之时睡着……”她转而又安慰阿九道:“殿下仁厚,方才看来也未真的动怒,想来太子妃娘娘不会有事的。”
而里头的张菀青对这一切毫不自知,她正沉浸于自己的睡梦中。她梦见自己在现代的父母,转而眼前又浮现出张峦和金氏的脸,凌乱的画面不停地闪过,直至最后定格在一个背影。
“菀儿,我此生若能娶你为妻,定是三生有幸。”
“菀儿,我现今不过一副残躯败体,怎能再拖累你。”
“你当真……这般薄情寡义?”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立于烟雨朦胧之中,雨水沾湿了衣抉,青丝倚绕在肩头。男子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缠绕在她周身,仿佛要生生世世地与她纠缠下去,无休无止……
霍然惊醒,张菀青拍拍胸口,微微喘着气。斑驳的光影透过大红的帘帐,映射在苍白的脸颊上,她这才恍悟刚刚不过是一场梦。
她稍稍一扭头,“啊!——”
尖锐刺耳的叫声划破整座太子府的日空。
晨曦微光之下,只见一名男子身着薄衫,倚在床头,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你是……”
男子瞥见她目瞪口呆的脸,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张菀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隐约闻到男子身上浮动的香气,仿佛是淡淡的檀香,干净而硬朗。她竟觉得这气味异常熟悉,索性大胆地凑近了去闻。
“太子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门外响起宫人的声音,张菀青一惊,讪讪地埋下了脑袋。
“无事。”男子扬声应道,使得张菀青再度抬眸看向他。刚正的轮廓,清俊的眉眼,薄唇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而那一双乌黑的瞳仁,温润如墨玉,此刻正满怀笑意地打量着张菀青。
“殷……殷三?”
“是我。”男子笑意愈盛。
“原来你就是太子。”张菀青此刻只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原本还算恭敬的神情险些变色。
“怎么?失望了?”男子忽然欺身压了下来,张菀青正对着眼前美色馋涎,一时失神,竟无处闪躲。虽则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并不顾忌诸多男女之防,可此时二人衣衫单薄,肌肤灼热相贴,饶是她再能自持也不禁暗自紧张起来,话也说得磕磕巴巴:“你,你离我远点,太闷了。”
男子哑然失笑:“大婚之夜,太子妃却独身夙眠,本宫难道不该要些补偿吗?”
张菀青探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衫,暗自庆幸,巧笑道:“殿下乃是谦谦君子,自然不会强人所难。”话音刚落,张菀青的手腕已被紧紧扣住,她不禁吃痛地嘤咛了一声。
“上次的伤还没好?”他察觉到异样,眉间微蹙,松了力道,手却没有放开。张菀青的脸上颇有些忿忿之色,嗔怪道:“本已好了,又被你伤了!”下一秒,男子微凉的指腹搭在了她的腕上,轻轻替她揉着,他神色温柔,语气亦透着关切,正色道:“一会请御医来看看。”
那股馥郁的香气兜头兜脑地漫了上来,张菀青有些神思恍惚,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小声道:“不用了。”
男子低低的笑声传来,“你紧张什么?”
张菀青极力自持镇定,缓缓道:“我没有紧张。”
“没有?”他探究的目光落在张菀青的脸上,又道:“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张菀青闻言,主动抬起了眸子,本欲再反驳他,却直直撞进了他的眼里,一如那夜空中闪烁的星河,蕴藏着无限深意,两厢凝视,仿佛已在目光中极尽缠绵。
“你刚才,梦到了什么?”男子的指尖落在了张菀青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他从未想过,女子细腻的肌肤能如此令人沉迷。
微凉的触感让张菀青渐渐从迷懵中清醒,转而又覆上羞赧之色,“我梦到了,过去。”她没有撒谎,梦中所遇便是她过去的记忆。
“过去?”男子的语气中竟有几分动容,“梦里的你,想必不甚快乐。”他的指腹此时透着薄薄的暖意,移到了张菀青的眉间。
张菀青讶异于他竟观察如此细微,自己在睡梦中时,该不会说什么胡话吧……就在她思索之际,男子已然越过她的身子,长身玉立于帐外,从容地穿戴起来。
“何鼎。”
“臣在。”一道尖亮的嗓音应声而入。
“一会请御医来替太子妃看诊。” 朱祐樘的声音并不大,夹着几分慵意。
张菀青隔着帷帐瞥了眼,只见一个模样干瘦的小太监,微躬着身子替朱祐樘细细穿戴起来。
“晚些时候要入宫向太后娘娘及母后请安,你可再多睡会。”
“啊?”仍怔怔呆坐的张菀青闻言又愣了一下,她险些忘了,自己可是嫁入天家的人,即使是逢场作戏,应尽的礼数也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