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个徒弟好渡劫》十二月酒

10、黄雀在身后（下）

　　华玉晟自觉抓住了玉霄道君话里的漏洞与把柄，一时不仅心里放松下来，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些微得意之情。

　　看在孔蓁蓁眼里，分外可笑。

　　“华道友莫非已经忘了？”

　　堵过桃婴后，孔蓁蓁忽然觉得针锋相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华玉晟现在针对的可是师父！

　　见华玉晟脸上浮现一丝茫然，孔蓁蓁向前一步，微微提了声音，“早在出海前，我就多次劝过道友不要贸然行动。是道友不听劝阻，一意孤行，才会有今日灭杀巡海兽的行动。”

　　华玉晟恼羞成怒，双目如炬，瞪视着孔蓁蓁。

　　面对华玉晟恼怒愤恨的目光，孔蓁蓁下意识错开目光，想要住口，脑中同时跳出华玉晟的身份，习惯性权衡利弊。但掌心中光滑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孔蓁蓁脑中忽然浮现出玉霄道君挺拔修长的背影，如山岳般稳重可靠，替她出头，还她公道，将她护在身后。

　　掌心中的细颈白玉瓶被握太久，略带凉意的瓶身已有暖意。那股暖意从手心散发到四肢百骸，最后如一道暖流灌入心田，给了孔蓁蓁无限的勇气。

　　她紧紧握住掌心的白玉瓶，重新对上华玉晟的眼睛，神情严肃，“华道友，按照约定，在发现情况不对之时，我们就该撤离。我原可独自离开，若非你和桃婴慢了一步，被巡海兽缠上，我又怎会返回这片海域与巡海兽相斗。”

　　孔蓁蓁的叙述明白清楚，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是华玉晟起头，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大家才不得不与海兽直接对上。

　　性格霸道，护短到甚至无原则的紫冥剑君甚至想到，如果不是华玉晟鲁莽行事，桃婴又怎会差点被海兽偷袭。

　　华玉晟垂在两侧的双手狠狠握紧，骨节发白。身为天之骄子，一向是众人吹捧对象的华玉晟，头一回难堪到恨不得立刻消失。

　　他原以为刚才被玉霄道君指责已是最丢人最窘迫的经历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更难堪的事在等着他。

　　尽管除了他，在场一共才四个人，华玉晟却觉得像是被扒光了示众一样。尤其是桃婴不赞同的目光，更如针一般刺在他面上心上。

　　华玉晟低垂眼眸，神识里桃婴的表情十分清楚。那张娇艳可人的脸庞上，两道精巧的柳眉轻蹙着，流露出几分指责。

　　指责？！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在他心底升起。

　　你有何资格指责我？！最先感叹渔民们可怜的不是你？出声说我们想办法帮帮渔民的不是你？明明消灭海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的主意，此刻承受这种耻辱的却是他一个人！

　　桃婴容貌依旧美丽，眉心仍保留着初见时让他喜爱的天真单纯，但此刻，华玉晟却恨不得将她眉梢眼角的天真无辜狠狠撕下来，踩在脚底！

　　然而，经此一役，已经有所成长的华玉晟硬生生将所有戾气都压在心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他低着头，折了傲骨，开始认错。

　　“灭杀海兽之事，是我主导，都是我的过错。”

　　除了桃婴，孔蓁蓁等人都已看出华玉晟内心的不甘与屈辱。他毕竟是天北华家嫡子，自身天赋又高，孔蓁蓁并不想彻底得罪死这人，因此这会儿只想想个话头将这件事揭过去。

　　谁料偏偏有个桃婴，不会看人脸色，还将这时候的华玉晟当成前几日对她有求必应的华玉晟。

　　她已知晓灭杀海兽是错事，为了不让师父对自己失望，桃婴下意识想着将自己摘出去，为此朝着华玉晟和和气气开口道：“华师兄，既然知错，下次就不要这么鲁莽了。”

　　音色甜美娇柔，那话却让华玉晟气到差点灵力走错经脉。

　　一直作壁上观的玉霄道君燕绥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控制住笑出来。

　　他能识破孔蓁蓁的身份，自然也能看出桃婴和孔蓁蓁同属一族。

　　他收孔蓁蓁为徒是为了用她来突破渡劫期。若是换成桃婴，只怕他还没等到那个时候，就先忍不住要把她杀了。

　　玉霄道君看了眼站在他跟前的孔蓁蓁，目光又朝紫冥剑君那里瞥了一眼。忽然觉得，幸好来三朝宗拜师的人是孔蓁蓁。

　　也不知道紫冥剑君是怎么忍下这个徒弟的？

　　以紫冥剑君的修为，玉霄道君那一眼实在太明显不过了。万事不盈于心，一向沉稳淡漠的陈观澜，这个时候也觉得有些头疼。

　　门主一直希望他收徒，他多次推脱，终于无法再推辞下去。恰好当年来拜师的弟子中，出现了一个六星半资质的弟子。他当时觉得，都是收徒，不如收一个资质最好的。

　　没想到拜师典礼结束后，他才发现新收的女弟子资质虽高，对修炼却半点不上心，性格娇气天真。

　　紫冥剑君起初试图改造桃婴，最终在她的撒娇中败下阵来，只能放任自流，想着以她的资质，有自己护着，日子总不会太差。

　　此刻，紫冥剑君却略略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念之差将桃婴养得越发天真。

　　“阿婴，回来。”紫冥剑君无奈唤了一声桃婴，随后出言岔开话题。

　　“既然人已找到，不如想想该如何离开。”紫冥剑君说着，望向燕绥，“玉霄道君有何想法？”

　　燕绥既然知道此地是虚空之地，想来，应该也知晓离开之法。

　　玉霄道君未曾答话，只是放开了对巡海兽的控制。然而重获自由的巡海兽并未乘机逃走，反倒朝着玉霄道君不断哀鸣。

　　显然，它已经预料到玉霄道君接下来的动作。

　　玉霄道君轻抬右手，朝海面一拂，无形的灵力化作有形的风刃，将海割成两半。海水往两边退去，露出斑驳的海底。

　　所有巡海兽都开始戚戚长鸣。

　　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复杂阵法在海底露出踪迹。悬在高空的几人，能够清晰看到，裸/露出来的阵法形似一只眼睛。

　　“这就是虚空眼？”紫冥剑君低声自语。

　　玉霄道君朝虚空眼打入灵力，随后一扬衣袖，朝紫冥剑君做了个请的动作，十足的潇洒风流。

　　紫冥剑君一颔首，化作一道剑光，裹挟着桃婴冲入激活的大阵中。

　　玉霄道君看了眼被剩下的华玉晟，无视华玉晟脸上越发深重的阴郁，大度地运起灵力，将他也送入大阵中。

　　眼看师父就要运起灵力将自己也送走，孔蓁蓁着急问道：“师父，那你呢？”

　　她看得清楚，是师父在用灵力支撑法阵运行，大家都走了，师父待会儿要怎么通过法阵出来。

　　大概是发现同属一族，孔蓁蓁比桃婴省心太多的缘故，玉霄道君这会儿看孔蓁蓁很顺眼，连安慰她的话都多了几分真心。

　　“不用担心，你先出去等师父，师父会出来的。”

　　孔蓁蓁迟疑了一下，果断点了点头。她帮不上师父的忙，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让支撑法阵的师父耗费更多灵力。

　　被轻柔的灵力护住，孔蓁蓁只觉眼前一晃，自己就出了虚空之地，出现在一片陌生的山林中。

　　她无视一旁的紫冥剑君等人，一心盯着半空。

　　另一边，送走所有人后，玉霄道君身上的温润之气顿时散得干干净净，仿佛不曾存在过。

　　面无表情的玉霄道君看上去充满距离感，甚至比一贯冷着脸的紫冥剑君更加冰冷。

　　身为兽类，周围的巡海兽天生直觉惊人。几乎是在玉霄道君卸下表情的那一刻，它们纷纷禁声，无一再敢哀泣。

　　天地寂静，连海水都在玉霄道君的控制下无法流动，保持静止。

　　玉霄道君飞快打出各种手印，继续自己先前的工作。海底那座眼睛形状的法阵很快就在玉霄道君的努力下发生改变。

　　随着阵法变化越来越大，刻在巡海兽血脉中的使命压过它们的本能，尽管瑟瑟发抖，但它们还是朝着玉霄道君攻去。然而巡海兽尚未靠近玉霄道君，就无声无息化为一团血雾。

　　当最后一条阵线连通，整座法阵光芒一闪，随后重归平静。

　　玉霄道君勾了勾嘴角，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情绪。

　　还差最后一座了。

　　......

　　等候已久的孔蓁蓁见玉霄道君现身，心中松了口气，直直迎上去，声音里透着欢喜，喊了声师父。

　　一出虚空之地，玉霄道君又恢复了往日端方正气的模样。他温和地摸了摸孔蓁蓁的头发，朝紫冥剑君等人道了声走吧，就一道往云麓剑门方向飞去。

　　那些弟子有幸在珠玉会胜出，进入紫泉宫的门派世家都还未离开云麓剑门。

　　快到云麓剑门时，孔蓁蓁忽然想起一件事。

　　“师父。”

　　孔蓁蓁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安，一丝愧疚，这让玉霄道君有些好奇，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没想到，孔蓁蓁一开口，说的却是她把玉霄道君送她的那块碧玉牌丢了。

　　以玉霄道君的城府，竟也没料到孔蓁蓁所提的是这件事。他失笑，朝着孔蓁蓁安抚道：“无事，不过是一件法器而已。”

　　那块碧玉牌最大的用处不过是让他能够顺利进入紫泉宫而已，已经完成任务，自然也该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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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村民→桃婴、华玉晟→巡海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玉霄道君→孔蓁蓁、紫冥剑君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