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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自救 ...

  •   王弥把玩着手中的金鹧鸪朱赤牡丹瓶,身后则是在太极殿进进出出搬运珍奇玩物的士卒。

      他虽是刘汉的将领,实则是汝南太守之孙,世代文墨读书人。他自幼和一干亲表兄弟不同,别人三更天就爬起来踱着步子在前庭苦读,他只会在院子里把一把大刀耍的虎虎生威。虽然他曾为草寇叛军甚至迫不得已依附了胡人,倒也不曾丢下他从先辈父兄那里沿袭来的赏瓶品玉的习性。

      东莱王氏一族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他身为嫡子自诩也是走过大场子的人。饶是如此,见了太极殿里陈设的宝贝,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眼皮子浅薄。

      那放在梨花木桌上一座座羊白玉雕刻的惟妙惟肖的佛像,那躺在雕花的木匣里一枚枚或是金刚钻或是红翡翠镶成的扳指,都让他看着心里痒痒的。

      王弥随手喝住一位正把东西揣进窄袖里的小将,他遥遥瞅了一眼成色便知此物乃是上等。这人倒也灵光,忙点头哈腰把玉佩麻溜的呈给了王大将军。王弥细细一看,青黄相间的兽状玉佩里天然生长着暗琥珀色的虎纹,琢工色巧,像极了神情慵懒的猫眼儿。他不由得又是一阵赞叹,论华贵辉煌他觉得所谓的天上仙境也不足于晋宫比拟一二。

      想到此处,他伸手召回在不远处装金弄银的牙将,见王延满面喜色仿若新郎官一样地跑来,在王弥身边立着的长史张嵩轻蔑的摇了摇头。王延一边对二人行礼,一边又招呼着自己腕上还未系紧的布囊,生怕里面的金子掉了出去。张嵩对王延的德行一向反感,王弥倒是无所谓,语调轻扬地问道:“可找到司马炽这小子了?”

      得到否定的回复后,王弥咒骂了几句,捏着攥紧的玉佩摇了摇宝物下的朱红色璎珞。他又问道:“那玉玺呢?”还未等王延开口,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传国玉玺是司马家的命根子,定是让那些老贼一并带走了。”

      他扶正了自己原本倚在门框上的身子,理了理自己染血的衣袍,又问道:“芙蓉殿那里什么消息?”

      王延道:“除了几个宫女阉人,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了。”

      王弥扶额,咬牙切齿道:“紧赶慢赶,还是让他俩逃了,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王延见他神色不悦,忙安慰道:“将军,我方第一波入宫,一举占据太极殿,若皇上论功行赏我们也是一等一的。更何况值钱的两个宫殿可早就让我们搬空了,那些俏娘子弟兄们也比其他麾下先行消受。这都是将军先前英明决断的成果!”

      王弥听罢神色渐缓,却仍是隐晦难辨,憋足了气高声喝着:“这都不够!搬!给我搬!”

      王延忙让下官加快速度,一边谄媚地笑着一边取出军壶给王弥解渴。他滴溜着斜眼说道: “将军若是觉得不够尽兴,这么多的后宫庭院让下官们再抢上几处便是。属下听人说过,司马衷 虽是个傻老儿,可他的皇后倒很是貌美,左不过二十有七,是洛京最销魂的角儿。羊氏已是先后,逃亡这等好事自是没人搭理她的......”

      不用王延提醒,王弥自也听过羊献容的艳名。

      当时泰山南城的高门少爷只要是适龄的莫不对她暗自心许,羊献容十五岁及笄后羊尚书的府 邸便被说媒拉纤的人踩破了门槛儿。羊尚书和夫人挑花了眼,选来选去仍觉得没有配得上自家宝贝疙瘩的如意郎君,羊大小姐的婚事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一年后,这全城瞩目的婚事尘埃落定,那些争的红了眼的公子哥儿这才作罢。年少时心里藏着的娇娘子,嫁到宫里做了执掌凤印的皇后娘娘,除了敬仰倒也觉得这个结局不算坏。毕竟没便宜了别的小子。

      听闻这羊皇后生的美中带媚,一双眼睛摄人心魄,美目流转能让人的身子酥个半截。王弥光是想着便觉得一阵燥热,喉结上下滚动了几轮。正欲下令,半晌闷不做声的张嵩急忙开口:“大将军!万不可听取王牙将之见!那羊氏乃晋朝皇后,惠帝虽驾崩已久,可她仍有封号。若是被我方将士......玩笑了去,晋人知晓恐怕会恼怒我刘汉啊!再者二位王爷和其余将军还未赶来,我们若是草草处理,定会惹众人不悦!”

      听了这番话王弥不免有些犹豫,他本就撇下其余人马先行入宫,手下人等也把主殿洗劫一空。他毕竟是汉人,来者又有皇族,若是不给他们一点甜头,恐怕难以服众。他良思片刻,沉吟一声:“我们已是先下手为强,若是不顾二位王爷以及石将军的脸面,只怕要撕破脸皮。”

      张嵩正要作揖称赞,王延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抢住话头,“我们是先行队伍,这城里所有能打的晋军哪个不是我们杀我们砍的?说到底,我们还为他们开了道儿!”

      见王弥不语,王延再接再厉:“我们攻城时缴获的美人宝物您早就一道给石勒将军送去了,想来他自是没什么可说的。河内小王爷也是个爱色的主儿,我们寻几个有颜色的丫头给他送去便是。再说始安王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要不是先帝见他三十有余还没个着落,强行把卜氏赐给他,他到如今还打着光棍呢。”

      王延这般卖力自是想上弘训宫再捞上一笔,当然,若是羊氏真是所言不虚,那他也可以......想到此处他面含歹色,饱含深意的笑了笑:“听说裴妃也是个让人骨头都酥掉的美人儿,石将军和他的部下们可不少享受。羊氏比起年岁较长的裴氏,自是有过之而不及。”

      张嵩听他说的越发的浑,忍不住又要发声。那句“将军”才刚刚开口,便被王弥摆袖劝退。王弥松了松衣襟,面带期待地说道:“王延,去牵我的马来,我倒要亲眼见见她是个什么神仙人物!”

      十里桃林外一抹水红色的身影闪闪烁烁,像是在寻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她先是猫着比纸还要轻薄的腰身,在林子里漫无目的的窜着。过了两刻,她又脚步轻盈地摸到林口,仔细地四处张望一会儿,这才放心大胆地歪坐在一颗比她腰身还要粗壮七八倍的大树下。

      天色微微亮出了肚白,烧了一夜的天空,在赤红中又多了一点光明。青棠唯有紧紧依偎着树皮,粗糙的纹理透过料子直接咯到细嫩的肌肤,她才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一片猩红中用来调剂的白色。

      她嘟囔道:“顺子这个死阉人,没了根的东西竟也跑的这么快。”

      顺子方才到弘训宫麻烦青棠通传一声面见惠后。她见顺子神色凝重便凑近问了几句,谁知这脏东西竟理都不理她,全然把她视做无物。顺子进去不久,靛儿随后也被叫了去。惠后主仆四人在里头不知说些什么,可殿外敌火冲天,她好奇也好给自己谋生路也罢,反正她借着奉茶的名义,躲在珍珠帘子外听了片刻。青棠听得断断续续,但她确定自己听到了清河公主、密道逃亡这几个字。

      青棠气愤不已,只觉得自己平白受到了羞辱。外面是什么情景谁人不知,左右都是给蛮子做小做奴的命,凭什么那个捏声捏嗓的阉人和那个只会呛她不快的靛儿能随着公主到江南过逍遥日子。

      想到靛儿她便浑身是气,二人一同入宫伺候羊皇后,凭什么她被抬到夕雾姑姑下手的位子,自己却连奉茶都只能时不时地搭把手,如今,如今......青棠越想越恼,恨不得冲上去把靛儿那张略带秀气的脸蛋撕扯一番。

      想归想,等到二人出来,她仍是装模作样地给院子里那盆开的极其旺的水荷舀了一勺肥。因夕雾姑姑出来的缘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到二人身影渐远,她才借口小解,趁着月色溜之大吉。出了弘训宫她便迷了向,稀里糊涂地摸到了桃林,却怎么也没找到密道。

      微亮的天色把树影照的斑驳,一会儿青一会儿暗,她娇小的身段被完全的笼罩在里面。青棠任命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又困又渴,想回到弘训宫却不知胡人是否已经杀到了那里。她想起同屋的姑娘说胡人都有近乎两尺的个子,身子粗壮,一双眼睛凸了出来十分凶神恶煞。她不由打了个寒噤,觉得自己此时回去无疑送死,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羊献容那副少有笑意的绝世容颜,恶狠狠的说道:“你自己去死便就罢了,何苦要我与你一起陪葬!”

      林外马匹踏步的声音格外地明晰,她被自己违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同时也被不远处嚷嚷吵吵的胡语惊得不敢作声。她蜷缩在树底悄悄伸了头向外望着,只见这队伍浩浩荡荡,为首的几人遥遥望去皆是肩宽腰窄,很是器宇轩昂。

      打头的那位男子,年岁约莫三十许岁,肤色偏深透着铮铮铁骨的气概。青棠不由得看痴了,只听他对身侧那位白嫩的将士说道:“可找到弘训宫的路了?”

      白嫩的将士小心翼翼道:“回王爷,派出去的眼睛还未回来。”

      “混账!养了一个个连路都不会找的废物!”冷面王爷声音抬高,吓得青棠打了个哆嗦。

      霎时间四下里了如同死寂,刘曜本就行军严谨,被他高声喝住更是无人只言片语。树林里一阵轻微的“簌簌”声被刘曜捕捉在耳,他立即绷紧了神经,挥手让两个小将悄没声地偷摸过去。一阵细细地尖叫声后,满脸怯色的青棠被二人带到了刘曜面前。

      刘赵的兵多为胡人,草原里虽也有奔放美丽的女孩,却不胜中原女子这般千娇百媚。青棠一身水红色衣裙,露出的胸口处只笼上一层鹦鹉嘴色的薄纱,她一颤颤地伏在地上,雪嫩的胸随着上下摆动着,惹得将士们直勾勾地朝她望去。

      刘曜见青棠衣着不俗,可这轻佻举动怎么瞧也不像是皇亲贵胄能做出来的渣滓事。见她似乎有意的袒露胸脯,他瞥都没瞥上一眼,正视前方道:“你是何人?胆敢藏匿于树林窃听我方军秘,看来是不要命了。”

      青棠通身被一众黏糊糊的视线笼罩着,她内心自得,对刘曜梨花带雨道;“将军,奴婢只是羊皇后身侧一个小小的宫女,怎敢欺瞒各位贵人。各位军爷都是惊天盖世的大英雄,奴婢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别说窃听了连冲撞都是不敢的。”

      说罢,她又拨了拨胸前的薄纱,见刘曜无意,她便又娇笑着望向呼延谟。呼延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血气方刚,饶是没什么花花肠子,见她如此便轻咳一声,把脸别了过去。

      呼延谟没理会身旁同僚的揶揄,用生涩的中原腔说道:“你这丫头看上去也不像歹人,若是羊皇后身边的人便带我们去弘训宫便是。”话虽如此,他却是做不了主的,只能巴巴地望着身旁仿若散发佛祖一般禁欲光辉的自家王爷。

      刘曜本想拒绝,毕竟这后院离弘训宫定是不远了。可时不我待,多耽搁一秒献容便多一份危险,想到这里他便攥紧了缰绳,说道:“你若耍花招,本王便宰了你。”

      呼延谟小心扶青棠上马,看着其余人羡慕眼热的神态,他心中自得,洋洋洒洒猛抽一记马鞭。果不其然惹得青棠惊呼几声,从身后隔着衣料,揽住他的腰。

      呼延谟面红耳赤,背脊一阵酥麻。青棠说好走向,双手却不规矩游走。呼延谟心口闷热,拨开她的手,可那双手却又像狡蛇一样滑过来。他红了耳根,只好说话分散精力:“听闻你们娘娘是宫中第一美人,你且说说这所言可实?”

      呼延谟被刘曜用行军酒囊狠狠地砸到了右肩,龇牙咧嘴的疼着。他只当是刘曜碍于军纪让他小声说话罢了,便大胆地把耳朵凑了上去。青棠眸中含着冷意,声调也变得激烈了起来:“娘娘洪福齐天,有上天庇佑自是仙人模样。只是这仙人也终归是书里面的,下了凡也就是蛇蝎心肠了。”

      呼延谟听她此言,不免有些诧异。羊氏乃凤体金身,即便他汉赵灭了晋朝,也轮不到一个晋女说羊皇后的不是。更何况她只是伺候羊氏的下人,衣着那样精致讲究,又细皮嫩肉的,看不出丝毫被亏待过的痕迹。呼延谟心下里不是滋味,只得应付道:“那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青棠只当汉赵厌透了大晋,眉飞色舞地说道:“将军说的极是,羊皇后不光待我们这些下人冷言冷语,对她自己的女儿也是一副作践模样。让人看了,真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说罢,她从呼延谟结实的背脊后伸出了头,指着不远处那座已经被火光环绕的庭院,邀功似得望向刘曜:“王爷,这处便是弘训宫。”

      刘曜看见了那方已是火光冲天的模样,心里仿佛有千万猛兽咆哮而出,他神色冷冷,嘴唇阖动:“那我便除之而后快了。”说罢一个飞刃带着强劲的腕力回旋滑过,呼延谟还未反应过来,那旋叶便从他身边闪过直指后面的美人儿。马背猛地一轻,还未来得及弄清楚缘由的青棠翻滚下马,看着马蹄下踏过的卷卷尘烟缓缓闭上了眼睛。

      刘曜发疯似地抽打着烈马,身下的老搭档也明白他的意思,撒开蹄子如烧了神经一般卷风飞过。呼延谟一众瞪直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喃喃道:“疯了,王爷疯了。”

      始安王打仗素以心狠手辣,稳打稳扎闻名。即使敌方贼人挥师城下,他眼皮也不带轻抬一下。此番疯狂,连刘曜身旁多年的旧部也只是第二次遇见。

      那是在五年前,皇后羊氏被五次废黜,乱党河间王等急于除掉这颗烫手山芋,派人送来毒酒意图毒死皇后。事情败露,留守洛京的司隶校尉刘暾陈情收回赐死诏书。河间王大怒抓捕刘暾,刘暾逃到青州,正巧与刘曜之军相逢。

      刘曜慷慨相助,先建议刘暾去结识最富盛名的东海王,让司马越这个大头以“保护皇后,攘除奸人”的名声集兵整队,自身则带兵疯狂攻克泫氏、中都等地,三个月整整扯下西北一块腹地,惹得河间王无暇顾及一个挂名的文弱皇后。

      当初的刘暾不解刘曜为何要费力帮衬自己。现在的刘暾归降汉赵,看着刘曜挺直的背脊消失的越来越远,他才恍然大悟。

      这大半的天下竟是刘曜为晋朝皇后打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侧重介绍了许多次要人物。
    大难临头各自飞,青棠这么做虽有嫉妒不满的成分,更多的也是想要活下去。这从他勾引始安王头号迷妹呼延谟得到了验证。
    至于王弥和王延便不多说了,后两章还会有他们的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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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曜:呼延谟你这个小子!我的老婆只能我夸她!
    呼延谟:王爷我错了~果然女人还是没有您有魅力~我还是一心一意的粉王爷吧(懵懂脸)
    刘曜: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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