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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七个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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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生日
十一点五十分,安歌已经困到不行,但她还是歪在床上看美剧,眼睛不时瞄一眼手机屏幕,依然是黑的。只剩十分钟了,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她总是说,一切形式主义的东西都是虚妄的,朋友、爱人之间何必太过在乎那些所谓的重要节日,难道这掰着指头可以数过来的日子比得上一年当中其他几百日夜的陪伴?对着好友,她说的义正言辞、不屑一顾。在距离零点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这十分钟竟然让她等的如此漫长,她在等,等是否有人还记得,是否有人记得并且愿意一起等,在时针分针重合的一刹那,准时发一句——“生日快乐”。高中毕业已经四年,生日的问候每年递减,说实话她不怪谁,怪不得谁。曾经的友情已然不需要用这种有点幼稚的方式去检验,只不过对于狮子,她心底总是保有一丁点幻想,至少五年前,他也曾准时给她发过一次生日的祝福,只不过他已经不记得。安歌问起来的时候,他说:“没想到我当年这么有情调啊! ” 安歌无言以对。
实习老师微信上交代着明天安歌要负责的事项,一条条微信,安歌暂停美剧。她喜欢忙碌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有价值,至少时间没有闲置发霉。暑假这一个月,安歌跑了上海各大峰会、展览和会谈,跟着老师,做一个谨慎的实习记者,有意无意间她更了解了曾经她向往的新闻媒体工作。只不过,任何向往都会被现实打败,生活会告诉你,你所盼望的和曾经相信的,都会随着你真正的了解破灭,人总会给没得到的东西加一层美丽的包装纸,但实际内容是什么,是不会随着外衣而改变的,而这美丽的外衣却会让你在看到内核的同时更加一份额外的失落,回头来看却是自作自受。
突然手机一震,一条新信息,安歌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刚好零点。心猛地收缩一下,她轻轻闭了闭眼,吸气,点开信息。 “生日快乐!”四个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她笑了,缓缓呼出一口气,似乎是赢了一个赌注似的。她回复到:“这次竟然记得了。” 其实,安歌心里明白,若不是前两天一直微信联系着,说些有的没的的话,他应该或者肯定也不记得了,就像前面四年,只有安歌发去的祝福罢了。
故事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安歌也曾想向知心又守口如瓶的好友谈起她心里最软的一处地方,也曾想用倾诉抚慰自己不甘寂寞的心脏。但是话从何时说起呢?
狮子应是已经想不起第一次见到安歌时的情景了,就像他也想不起这七年里的很多的点滴。可安歌记得,每一个细节,她甚至可以闭上眼睛让画面重现在眼前,她不敢回忆,怕自己陷进去更深,让她陷进去的到底是谁,是狮子还是她自己?
第一次遇见狮子,是高一开学一个月之后的一个晚自习。那是一个周日,所有住校生返校的日子,班里似乎很热闹。安歌揉着刚刚洗过的短发,走到位置上坐下,同桌的小个子女生突然嗲嗲的喊了一声:“你怎么来我们班了?”安歌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中等偏高个头的男生插着口袋从讲台上轻轻一跃,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移动到距离安歌的很近的地方。浅蓝色的衬衫显得小麦肤色很阳光。他声音偏低沉,不算迷人但也还好听。他开口说了什么,安歌记不得了,她愣愣的看着他,准确的说是盯着他,那十几秒的时间,安歌估计已经把矜持二字忘得干干净净,不知那时候他是否注意到她的异样。以至于现在她总是在想,是不是那个时候狮子就知道他吃定了她。
转校生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安歌才有了回头看他的正当理由,安歌坐在正数第二排,他坐在安歌的左后方,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他站起来,双手还是放在裤子口袋里,站姿不太端正,痞痞的样子,还透着点高冷难接近的意思。若不是多年的了解,安歌也不会相信,那个时候,他是因为手心紧张的冒汗才不敢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想到这里,安歌总是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一只傲娇的狮子。
接下来的半年里,安歌没有跟这个转校生说上一句话,就连作为课代表分发作业,她也只是轻轻把他的那一份放在他课桌厚厚一摞书的最上面,像一片羽毛,几乎发不出任何声响。学校规定每个在校日必须着校服,唯有周日返校那天,穿自己的衣服也不会挨骂。安歌最喜欢狮子穿那件红色的套头卫衣,看着好暖,暖到像是一个紧紧的拥抱,不过她只远远的看看,就作罢了。
安歌以为,高中的日子大抵也就这样紧张又平淡的日复一日了。直到,一次偶然,她和狮子成了同桌,一切都不一样了。多年后,安歌想,若是当时没有坐在一起,现在的她更多的会是后悔,还是庆幸? “没想到咱们俩能做同桌。”这是狮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准时准点第一个。”狮子的微信发过来,带着安歌看来幼稚的骄傲。
“我想起了高二那个生日。” 安歌回复
“什么高二?” 果然,他忘了。
“生日打算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一个人在上海过呗。再说,明天要实习呀。”安歌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从小就没有。或许是家庭的影响,生日派对,好友欢聚,推杯换盏,切蛋糕、吹蜡烛、许愿望;然后送礼物,流眼泪,给拥抱;一番折腾,杯盘狼藉,再一一泣别,难舍难分。这些对于安歌,她适应不了,因为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也不愿费时费力为了这一个日子操办;渐渐的也就不在意了,甚至觉得太过肉麻。她并非不爱浪漫,不过成长的环境压抑了内心的渴望,浇灭了生活的情调,滋生了坚强的外壳,轻易不流露悲伤,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在一定程度上是真理。至少安歌心里这样觉得。
在上海的日子,安歌独自一人住在朋友的新房子里,偌大的空间,晚上入睡成了让她担心的问题,她怕黑,更怕黑暗中哪怕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人类这可恨的想象力。第一天,十一点半她还是没有睡着。狮子十二点多发来微信说他才忙完,自从上了军校,他就变成莫名会联系不上的存在,安歌已经习惯,当他突然不回她信息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有临时任务安排;二是他睡着了。安歌看到亮起的屏幕,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她一咬牙的发过去两个字:抱抱。她屏住呼吸,心里暗暗打鼓,她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她越界了。
狮子是了解安歌的,有时候甚至比安歌最好的闺蜜还能第一时间体察到安歌的不对劲。不熟悉她的人,对于安歌的第一印象一定是随和、乖巧、举止得体;稍微熟络的朋友会看到她活泼、话多、直率的一面;而真正了解她的人才会发现她更多的面,她会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不顾形象充当开心果;她会在日落微雨的时候伤春悲秋;她一个人的时候容易孤单,容易胡思乱想,她又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只愿意细心维护不多的知己。她骄傲因为她曾经真的让身边喜欢她的人都为她骄傲,让不喜欢她的人偷偷嫉妒;她自卑因为曾经辉煌过后,她怎样也做不到永远走在多数人前面,她也彷徨、迷茫;后来她发现自己做了很多年别人眼中的样子,而她终于决定要做自己,哪怕她快要忘记到底哪个才是自己认同的自己。狮子应该是知道安歌的,知道她的纠结和无助,知道她无名的火气和抽风的伤感,虽然多数时候,狮子给的回复都是你有病吧;你今天怎么了;突然好奇怪之类的。在无人可诉的时候,安歌还是会打电话给狮子,她知道他不在身边,她知道他或许解决不了什么实际性问题,但是她最需要的或许不是一个对策,而是一双耳朵,还有狮子低低的声线,从电话那头穿过来的时候,安歌会觉得有安全感,至于他是不是懂自己到底在烦恼什么,又该怎么去处理,她知道她自己最终会解决,她只需要狮子心疼一下她,轻轻抱抱她,就像六年前三月的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