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娱）东京钻石》言下又停

78、chapter.78

　　自假寐中醒来，樱井下意识寻找腕间沉甸甸的手表。

　　太阳刚升起不久的秋日清晨，灰白色与浅蓝色晕染交融，边际线也无影无踪。他确认过时间，换了姿势又微阖上眼，在并不算安稳的行车途中，远远计划明年正月休假，带青木良去瑞士滑雪。

　　“翔桑？”

　　经纪人见他醒了，却又怕惊扰，声音压到扁细，似隔层紧锁的窗含糊不清。

　　“要先去看牙医吗？”

　　指已经折磨樱井翔四五个小时的牙根痛楚。

　　“没事，照常去台里吧。”

　　车驶到分叉口了，拜多年抗争旧病的经验所赐，所有喷剂，含片，消炎药物都或多或少生了效。樱井吐字依旧清晰，可能牵扯到面神经而引发的跳痛，也并不妨碍他不改神色将rap信手拈来。

　　青木良已经到达鸟取4个多小时。

　　最初樱井翔接到的简短联络里，是说死者母亲面对总部调查组里唯一女性成员嚎啕大哭，拉扯间将良借用分社员工的黑色西服硬生生拽开10公分多豁口。

　　挂了电话，翔君牙齿便陷入不受控制的剧痛。

　　青木良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更不适合从事一份充斥人情纠纷的工作。

　　比谁都要清楚这个事实，也比谁都无法阻止她做的选择。摁住最痛的那一点，樱井立在半扇纱网后面，任黑夜被白日驱赶，只留些许凉意讲述曾经存在。

　　无端梦见了上学时常去的家庭餐馆，结束常规番组二轮录制，樱井翔朝向沙发靠背，蜷缩着抱臂，光亮下昏昏沉沉浅眠。

　　……

　　“你问我数学好为什么不优先学经济？”

　　这天老板娘端来的是咖喱饭，才刚20岁出头的樱井翔还不知道青木良有不爱吃胡萝卜的坏习惯，只是三分之一眼神不由自主落在已经被她用叉子戳到千疮百孔的可怜蔬菜上。

　　［我才不会问小良这个问题。］

　　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他便寻了处可以看清屋内所有人的位置，将思绪停留在挂了大衣的金属架上，垂眸看年轻男孩女孩充填着食物的闲聊。

　　“我喜欢房屋带来的安心感。”

　　一颗棱角分明的碎石笔直砸进湖心，听见风被骤然划破，樱井从梦中睁开了眼睛。

　　……

　　……

　　经历去年的疾病之后，良的身体状况在“亚健康”里又降了些排名。她不想让樱井翔知道的太多，所有指标暧昧的数据单便都挑着往家里带。

　　小优走后不久，青木良在樱井飞去伦敦空档里，到医院做了次胃镜。

　　因着早先受伤的肝和肾，她便忍住没上无痛，仰卧在检查床按照医生指示往下咽，呛出鼻涕眼泪一塌糊涂。

　　巧合里遇见竹内取一为自己父亲来消化门诊取检查结果，遮挡帘拉开，两人迎面视线相交。

　　良擦拭泪水的面巾纸还握在右手，没来得及丢进垃圾桶。

　　他便以师长语气，说教她逞强。

　　十几年都是如此逞强过来的人，却最厌烦别人拿到台面上喋喋。

　　不做声行礼，青木良谢绝竹内取一递过的罐茶，在呕吐感又涌上时冲进洗手间。

　　医学名词挑挑拣拣，能明白的也只有“免疫性”，“应激”，“压力相关”，再深些到“细胞”，“抗体”，她便专心等待开出药物，两耳再抓不住任何关键词。

　　最后拿到的药也根本治不了这个病，它们只能帮助良度过自身精神身体状态都处于低峰的现下时期。

　　譬如在阅读过去世员工确实遭遇欺凌的遗书之后，财务次长紧抓住那孩子入职时，曾短暂接受过青木课长前任培训指导的事，于分辨不清白天黑夜的小会议室里大动肝火。

　　“都是你们部疏忽！才让这么个…这么个…”言语显然被咒骂绊住，青木良虽说起过太多次“宽松世代”，现在却根本不想为对方圆任何一句。

　　财务次长比良要高一级，和法务次长还有保险公司代表已经互掐几个回合之后，自然还想将本只是作为协助，却不慎扫进台风尾的人事部再拉下脏水。

　　——虽然对外尚未处理完全，但对内谁来承担责任，又承担多少，部门间的明争暗斗，甚至比一条生命还来得重要。

　　［令人作呕。］

　　青木良从镜子里看自己。

　　在不知是谁留在镜面的灰蒙手掌印中，想起那位母亲凄厉崩溃的哭喊；想起面对满座调查组同事上级，自己客气冷淡冲财务次长微笑。

　　“您当务之急要关注的，应该是开掉手下分部的谁最合适。”

　　“方便我们部尽快起草辞退书。”

　　［令人作呕。］

　　她和他们，这群连夜从东京赶来解决“麻烦”的人，才是真正害死一个26岁年轻人的怪物。

　　青木良在鸟取这场员工事件的处理上，远远超过了樱井翔预想。

　　作为一名正面形象的新闻工作者，大多时候都在因不平而鸣。但作为一个涉世已深的社会人士，樱井也深谙许多理所应当的游戏规则。

　　“我明天下午飞机，回去直接开会。”

　　单面玻璃很好的将她封闭在狭小隔间，类似询问室只摆放两把椅子和单调木桌，青木课长将DV从摄像架拆下，关掉室内光源。

　　“你只是在完成工作。”

　　烟灰聚成松散山坡，罕见公共吸烟室没人，樱井解开紧勒着的第一颗纽扣，试图宽慰必定心中不适的爱人。

　　“不，我没有什么悲伤或是难过的无用情绪。”

　　桌上有本文件袋，加着刚刚归档的三本，一共是四个人的辞退协议。

　　有过错的被惩罚，没有过错的来充数；有过错的被保全，没有过错的也担责。

　　——部门你来我往协商之后，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的结果。

　　财务次长敲门，就着从单面玻璃透进来的隔壁大屋子亮光，和青木良并肩往同一方向。

　　被辞退的人，正在领取劳务费。

　　没摁断蓝牙耳机，那边樱井也知道有人来了，只是平静呼吸着沉默。

　　“青木课长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年了？”

　　烟头没什么滋味，留排齿痕翔君都未发觉。

　　“第五年。”

　　良卖了财务次长好，拿着名单问过上级，简单和个人了解情况录像，也不多过问虚实，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你们年轻人不可限量啊。”

　　是。

　　她以后得做次长，再爬到部长，某天如果借了势，可能真会“人生巅峰”。

　　这样的未来，让青木良很有安全感。

　　“但愿如您所言。”

　　只是她对自己，却不再有任何期待。

　　［或许良也已死了。

　　29岁时，在京都那汪池水。］

　　“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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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