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穹宇浮云》七却

3、第 3 章

　　那一夜之后没有人再见到那个俊朗的男子，也没有人再听到云依的《广陵散》。
　　而云依的容颜早已成为江南最炙热的话题了。却是终究无人得见。

　　“小姐，您要出去？”
　　云依好笑地看了看罄儿：“怎么，不行？”
　　“不，不，不是，我这就去准备。”
　　“别准备了，让他们在远处跟着就行了。”她露出个调皮的神情指了指楼下，“你还是先来帮我换个妆吧。”

　　天欲晚，近黄昏，行人仍未少，商铺依喧嚣。这几日似是初春还寒，阴晴不定，可偏就是滴雨未落。带着凉薄的青石路，混杂着茶的淡香，胭脂的诱惑，包子的热气，传来的各式各样的吆喝，友人的欢笑，窃密的私语，在止的感官中淡了去。路边的三春柳，石板缝中的狗尾草，欲开含苞的月季……在止走过的刹那有着些微的颤抖，带着难以克制的激动轻轻地俯下身来。
　　这是它们至高无上的王啊！
　　“止，你该不会找了我半天就为了拖我来这儿吧。”萧暗夜无奈地跟着止的步子。好端端地在夜坻那儿小憩。结果莫名地被止给拖了出来，什么理由都没有，更甚者一句话也没有。
　　在这江南长街上，没有人注意到在萧暗夜每踏出脚的瞬间，那朴实无华的带着芬芳的土地柔软地凹陷着却又恭敬地托起这个它们崇敬的男子。
　　止猛地收住了脚步，回头朝楞了楞的萧暗夜扬了扬嘴角：“到了。”
　　只是一家极普通的茶楼，热情的小二叫嚣着，忙碌地端送飘来淡香的茶，似是有着极高的口碑，茶楼中高朋满座，可萧暗夜却挑起了眉头，右手微微紧了些，而后便随着止踏进了这间茶肆。

　　“小姐，我还是站着吧。”罄儿坐在云依的对面却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似是被烫着一般想要离开那座。
　　对于她面前这个主子，她是又敬又惧又爱又怜。将自己从王嬷的手里带了出来，没再要她去适应那温软娇媚的调笑旖旎香艳的画面，她不是不感激。没有小姐的架子也从不拿捏造作，会不时地赠送些饰物，赏些珍宝，两个月来今个还是头回出门，等于说是得了个闲差，她不是不感动。
　　可是，在那张绝美的容颜之下总有着天生的傲然，清冷地让人无法亲近，刹那的失神却又宛如迷途的幼儿，让人心疼，而在她抚上那把刀，那把极不寻常的刀时，她的脸上却又是愤愤的决绝。
　　这么个神秘的，极具诱惑的女子，如烟雨中的低吟，晨雾中的笑颜，有着致命的魅力却让人无法看清，亦无法采撷。
　　一朵妖冶的毒花。让人不得不惧。
　　那张被自己重新描修，仅是简单素颜的脸仍是面向窗外，极淡极淡的笑意挂在唇角，在这张平凡的脸上散发着微亮的光芒。
　　就在罄儿想要起身离座的时候，听到一个轻哑的很好听的声音说道：“姑娘，不介意搭个座儿吧？”
　　云依轻轻回头，抬首，就再也没有回过神来。
　　温如月，润如水，宛如清风，傲然挺立犹如天龙临世，气魄不露自现可面容却依旧闲隐安适。
　　那个梦中的男子漾起微笑，那个模糊的身影清晰而真实，那个他此刻就站在自己身旁，谦逊而温婉地说：“姑娘，不介意搭个座儿吧？”
　　止的目光闪了闪，盯住了眼前的女子，好笑地看着她刻意改变的容颜，痴楞惊疑的表情，不禁咧开嘴，笑了。
　　罄儿便就看红了脸，带着轻微的颤抖，略略垂下头来。
　　“我说姑娘，你也不用这样看我哥吧。”萧暗夜立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视如空气的女子略感无奈。
　　云依这才回神，却也没有失态，只是脸颊上染出一抹微红，眼波悠荡，便看清了另一个语带调笑的男子。
　　却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如夜般深邃。
　　止也忍不住侧过脸来看了萧暗夜一眼，只一眼，便又迅速调回了目光。在止的记忆里，这应该是萧暗夜第一次叫他哥。那么漫长的暗无边际的岁月里，又或是清风拂面的花火时日，悄悄过去的曾经，萧暗夜未曾唤过他哥。
　　云依起身，淡淡地说：“公子坐吧。”而后一个退礼便转身离开，罄儿急忙追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止，怎么说？”萧暗夜眼角的调笑消散了，随之而至的是沉竣的面容。
　　“怎么，不叫哥了？”止狭长眼笑。
　　从楼上俯瞰而下，是匆匆掠过的云依，略带紊乱的步伐难以掩饰她内心的彷徨，在止和萧暗夜沉墨的眼中映射出来的却是一片淡红氤氲中绝美的身姿。
　　直至那抹身影淡去，暗夜才瞪了止一眼：“我完全不记得有下过那样一个诀，可是，她身上的‘殇’”
　　止了然一笑：“你也发现了。”
　　暗夜不再说话，只是斜过身去，默默地看着这一片广袤的土地。在天际染血的紊乱的云层的映射下显得神秘而充满诱惑。止唤来小二，叫了壶上好的碧螺春，也没有言语只是陪着对面的男子安静地坐着。
　　浩渺天地，似乎一切循序前行，可似乎又有什么在悄悄崩裂。
　　萧暗夜转过身来，品了口茶，眉头轻皱，说了句：“没你殿里的好喝。”
　　“你别得寸进尺行吗？我殿内的雪山毛尖都被你一个人给喝了。”止好笑地回道，“对了，最近明玠有去找你吗？”
　　“没呢，这两个月阴晴不定的，估计是上次真的受气了，不过他也没给你来场暴雨或者飘个雪什么的，也够客气的了，或许过两天他就好了呢。”
　　止目光灼灼，可语气却是极淡，说了两个字：但愿。

　　京城白家的大厅内，一干人颤颤巍巍地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首座上的中年男子，面色充血，端茶的手止不住地抖，而后一个甩手，剔透的白玉茶盏便裂碎在大厅内，清脆的声音惊得众人一楞。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干什么吃的？都能干个什么事？人都跑了两个月了，连个影都没着落，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男子身旁的女人随着男人最后恨恨的一指，立刻起身上前，轻拍男子因愤怒而轻微的背：“老爷，消消气。”一面用眼神让管家将堂下的碎瓷片收拾了，一面吩咐道：“小桑，去熬点冰糖雪梨来。”感觉男子的火气微降才继续说道：“这融儿也真真让人给惯坏了。离家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为白家考虑考虑，老爷，您就别再生气了，就当是让她白家大小姐出去闲游去了，再让人出去不动声色地寻着，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啊。”
　　厅中各人笑着附和大夫人的话。
　　白幕寒静静地注视着刚才说话的女子，白家大夫人，自己的母亲。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只有成熟的味道，依旧是如雪的肌肤，如星的眼眸，白奂融于她真是有着七分相似，就连这聪慧也有八分继承。
　　先是怪你惯坏了白奂融，再是怪你结亲这事没和她商量，指责你堂堂当朝右相却试图用自己的女儿来换的一生安宁，提醒你不要声张，借以希望女儿可以逃脱。
　　想到这儿，白幕寒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却不想这抹笑恰被白家大夫人——谢吟雪给抓住了。
　　谢吟雪微微有些诧异，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她是很宝贝的。两年间搜罗了无数的奇珍异宝，其中更是有失传已久的武学秘籍和万金难求的名兵利刃，换来的也只是儿子淡淡的一笑，轻声的道谢，温柔却又疏远。其实谢吟雪有想过，若是当年没有自己的坚持那么现在会怎样。飘散的扶桑间是儿子含笑的注视，依旧的温柔却是隐隐的宠溺，女儿娇笑着嬉戏，白衣轻扬胜似花中仙子。
　　可是没有如果，在花满枝桠的今朝，是白奂融淡然而让人心疼的最后一瞥，白幕寒淡漠而疏离的问候。
　　真的是很失败吧，谢吟雪近来常常这样想。
　　而眼下，那个曾经的“花中仙子”，恩，怎么说呢？在自己的“帮助”下很“顺利”地逃走了，这个自己始终无法了解的儿子竟然也可以露出这样的笑容，恬淡而无奈。
　　感觉背上的轻抚的消失，白皓轻轻抬头，看向身旁立着的女子，又在她的视线中找到了躲在一角的白幕寒，知道她的心思，不禁有些心疼，轻轻握了握这个自己一生中最爱的女人的柔荑，想要唤回她的心绪。
　　谢吟雪回神看到白皓的眼神知道他气已经消了，而且还在担心着自己，不禁露出了笑容，转瞬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眼中闪烁着光芒，附在白皓耳边轻声诉说着什么。
　　白幕寒在看到那抹光芒时，莫名地有着不好的预感，正准备悄悄退离，却还是慢了一步，只听见父亲的声音传来“寒儿，你也出去寻着融儿吧。”
　　这只怕又是娘的主意，想让自己出去走走，寻找白奂融？想来也是不错的，于是应了一声。
　　就在白皓挥手遣散众人的时候，管家匆匆来报：端木家有人到访。
　　这一报便惊得白家上下无法缓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