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一：周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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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江铭简吃晚饭时接到乔的电话。
“周澜，我不管约里克为什么会在你那，你现在就到地下会堂来，立刻！马上！”
我眼皮跳了一下，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事实是约里克在我的裕和公寓被绑了，事情发生在昨天夜里，那时我往返在A市到C市的路上。而我今天早上回来时，也确实发现了约里克不在，但我自发地认为他出去觅食或者有其他什么事。
和人类相处太久，我开始习惯性地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去思考，我忘记了吸血鬼的天性：约里克是一只正常的吸血鬼，不是人类，不是日行者，灼热的光线会将他活活烧死。他怎么可能会在大白天出去
一路疾行，到了地下会堂——这地方坐车到不了。会堂坐落于A市一个废弃的下水管道旁边，入口是一张枯井盖。
本应注水的下水道，因为附近建筑的原因，水流不得不变道，A市的驻地吸血鬼便将下水道扩建为地下会堂。
这个足有一个小型足球场那么大的地方，只树立着一根根砌起来的柱子，上面刻满了蝙蝠和月亮。
会堂的中央是一座两桩枯木接成的十字架，上了年代的血迹从头至尾，将整段木头都染成了黑铁色。
十字架后是摞起来的数十口棺材，但都被手臂粗的铁链紧紧扣住。铁链一段扣住棺材盖，另一端则焊在地上的铁勾上。
十字架上绑着个人，头垂着不省人事。而周围则站着十多个穿着红底黑披风的吸血鬼。权利最高的乔，阴着脸站在最后方。
“日行者，看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他们其中的一位出言道。
因为我可以在阳光下袒露皮肤，而不至灰飞烟灭，所以他们称我为日行者，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尊称。反而，这是区别我和他们不一样的记号。
乔出手阻止了其他人类似的控诉，他的声音听起来压抑而肃然：“那天在BAR你不说不插手这件事，全权交给我去办”
我不想解释什么，有些事情尽管你有再多的理由，在别人看来也是事败后无用的狡辩。
乔叹了口气，道：“两个小时前，猎人协会的人派人来报信，说约里克在他们手上。郑岩，也就是约里克杀的那个教授，和猎人陆一关系匪浅。除了河边干尸给A市媒体以及群众带来的重大影响之外，这是协会紧紧抓住郑岩的死不放的另外一个理由。”
“那为什么抓走约里克之后不立即处死，还要派人给我们送信”有人问道。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
乔道：“协会那帮人出现了分歧。准确的说是陆一，那个A级猎人，和其余的人出现了分歧。陆一早年间和郑岩是至交，他近日所有的行为只是为了杀了约里克给郑岩报仇，但其余的人却想利用神甫的孩子替协会牟利。”
我问：“他们想要什么”
乔翘起嘴角，讥讽地笑了一声：“他们要——A市黑夜的绝对控制权，要我们这些在鲜血里滋生，在黑暗中苟活的吸血蝙蝠滚出A市，否则就把约里克绑在正午十二点的汇光大厦楼顶，晒成灰。这是原话，你们听听，哈哈哈，好像能威胁得了谁似的！好像除了那个护短的精神病神甫，并没有人理那群猪吧！”
乔话落之后，远处的下水道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皮鞋跟踏在水泥上，这声音在空旷的会堂里被无限放大。来者正是乔嘴里那个精神病神甫。
三年前，我刚从建筑工地的棺材里醒来，被乔找到时，乔带我去见过他一面。我去的时候，他正在进食——女血奴割开手腕，血流顺着手腕缓缓淌进旁边的水晶高脚杯中。而后，他端起杯子，甚至还晃了两下，好像在品尝顶级红酒。一饮而尽后，他在血奴已经绑上绷带的手腕上吻了一下，微笑道：“谢谢。”
乔的对我引荐他似乎根本没有听，他只是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而后道：“既然什么都记不得了，那就跟着乔好好玩吧。”
他的长相倒无甚出众之处，二十出头的普通年轻人的面孔，身量清瘦，也不是很高，可以说丝毫不能给人压迫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能控制A市的黑夜几十年。但他的到来却让很多人都绷直了神经。
“周澜，好久不见。”他向我道，说话时声音清朗。
我道：“好久不见。”
乔道：“神甫大人看来对我们这些人关心得很呐，都亲自登门了。”
神甫平静答道：“你是要去救约里克的，所以我来看看你会不会死在他前头。乔，你少说两句，就看在我能弄死你的份上。”
乔低头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满不在意道：“你要是想以后替我天天处理A市这个烂摊子，随你怎么摆弄我。反正我是活够了。”
神甫不再理他，转而对余下的人道：“吸血鬼生而为怪物。我们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或自愿或被迫接受了初拥，浴血重生，成为了父神该隐的子孙。我们有无尽的生命，但也从此抛却了光明与温暖。我们的手上都沾满了无辜的生命，谁都曾因为饥饿咬断过一个脆弱的脖子。在场的各位谁能因为约里克杀了一个人而去指责他，还是说猎人陆一的朋友的性命就比其他人高贵??相反，你们与他同为一族，此时若不出手相救，难道要等到明天夜里到汇光大厦去给他收尸若我们同族人都矛革相向，那离对方提的——滚出A市，还有多远?”
他的话很有鼓动性，将问题从救约里克上升到了种族矛盾的高度，黑袍人议论纷纷，乔则嘴角自始至终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讽。
“在想什么?”神甫忽然向我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我答。
“你觉得有必要救约里克么?即使赔上这些黑袍子的性命。”神甫问道。
我道：“约里克对我来说是陌生人，这些黑袍子也同样是。一个人和十二个人的命，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会接纳约里克到我的住所，是因为他拿我的朋友威胁我，而不是因为我想让他活着。”
神甫沉吟了一会儿，开口：“如果我非要救他不可呢?你也看到了，他是我唯一的一个孩子【注1】。我承认是我过分溺爱了，但他……”他顿了顿，后又艰难开口“但他……尽管过了那么多年，还终究只是个孩子。”
他同我讲话的态度较之乔要好上许多，甚是可以说是像在征求我的同意了。可他手握重权，并非只有我日行者一个可用之人，我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图。
神甫继续道：“你会参与这次的行动么?周澜。”
我道：“乔有恩与我，如果他要我去，我就去。”
神甫点头，道：“好。你……还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事?”
“嗯。”
乔的电话响了，没有来电显示，他抬眼示意黑袍子安静，而后深深看了神甫一眼，然后开了免提。
“是一个约里克不足以让你下定决心，还是说你的神甫没把他的小儿子的生死放在心上?乔大人?”
听声音，我断定此人年纪不轻。
“你想怎么样?”乔问道。
“我想怎么样?我已经派人向你传达地很清楚了，而我的诚意……听说BAR是你们这群垃圾常去的地方，来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救活一两个。”话落，那边就首先切断了电话。
乔拿电话的手抖了一下：“是他们的头，那个极端分子，代号叫③的，这次他肯定和陆一站一伙儿。”
“BAR平时人数最多能到多少”神甫问道。
“一百二左右，但今天是……十五。”乔的声音都有些打颤，想来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抱着头蹲了下来，半晌发出一声怒吼，复而低声呢喃：“我当时是气极了，直奔这边来了。没想到BAR还有那么多人……，今天晚上还有血浴。”
我想出声安慰他两句，但不知该说什么。我一向不会说话。
神甫看了他一眼，也并未出言。
但乔很快站了起来，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嘶声命令道：“你们两个黑袍子护送神甫回去，其他人跟我和周去BAR。我倒要看看，那群人能猖狂到什么地步！！”
我随同乔一路驱车，从郊外的底下会堂赶到市中心的BAR。
拼成BAR三个字母的红色暗光灯管已经被打灭了两盏，只剩下一个“A”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黑色的大门上涂满了浓厚的黄色油状浓硫酸，合金的门把手已经被腐蚀穿孔，幸而门为了隔音，用的是双层钢化隔音玻璃，才免于遭殃。
黑袍子找来木棍，推开了厚重的门。
我想像不出一个词能准确地描述眼前的画面：从门口到舞池再到吧台，遍地残肢，有人的，也有吸血鬼的。木质的地板被浓酸腐蚀了表面涂层，又被一滩滩血泊泡得发胀，脚踩上去软绵绵地，就好像踩着人的身体一样。从开门便有一种烧焦了的腐肉的味道漂浮在鼻尖，越朝里走越发浓重。碎玻璃，打翻的酒水，各种掺杂了鲜血的专用食物，人的脑浆，内脏，四肢……
但由于双方差距极高的战损比，这不能成为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或者是战斗，这是明显的一场屠杀。
对吸血鬼的屠杀。
甚至在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他们的一片乐土，他们伴着音乐晃动身体，享受着鲜血玛丽酒，和身边的同伴玩笑着。年轻人向资历老的人请教血浴到底是什么，对方描述着场面如何盛大，鲜血如何直击人的灵魂，然后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们一起期待着这满月之夜的盛大血浴，却浑然不知等待他们的却是猎人们黑洞洞的枪口。
我甚至可以想象那种画面：当柔和的舞蹈灯光突然被含紫外线强度极高的人造日光所替代，外围的吸血鬼直接被光线烧成了灰，幸存者尖叫着逃跑，然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涂满浓酸的大门，他们哀嚎着甩着被腐蚀地只剩下白骨的双手——这是连吸血鬼极高的恢复力都无法覆盖的伤害。或许他们之中有人不甘心，奋起反抗，凭借自身的速度和力量撕碎了几个猎人，但很快又被其他的猎人用刀砍得稀碎……而那些不在场的，后面陆陆续续赶来参加血浴的吸血鬼们，直接在门外被一颗涂着圣银粉的子弹射丨穿了头颅，而后尸体被拖到室内，和他们的同族们扔在了一起。
这也确实是一场血浴，但却是以吸血鬼的鲜血造就的，供猎人们享受的血浴。
乔站定了，半晌掏出手机拨号，道：“我到了，你出来。”
“地下血浴室。”
乔停住了脚步，垂下眼睛，对我说到：“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先杀了③。”
我点头。
乔忽然笑了出来，轻声呢喃道：“引战者，都得死。”
注1：这里的孩子并非指我们通常的父子关系，而是吸血鬼中，给予他人初拥，使其成为吸血鬼的那个人为父，受初拥者为子。与年龄无关。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一：周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