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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天之后(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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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习惯了疼痛还是怎么,杨帆这一觉睡得挺舒服,虽然还是睡得不安宁,但也不如前两晚辗转反侧的疼了。
杨帆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阳光明亮地照在他脸上,迫使他睁开眼睛。
杨帆撑着眼皮醒来,环顾四周却没见到林远的身影。
大概是又去四周转转了吧,杨帆这样想着,心里却止不住地隐隐发慌。
杨帆想从打开箱子拿水出来喝,一转头却无意中看见了地上似乎有几道斑驳的痕迹。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用树枝在地上划下的一行字:
我走了,照顾好自己。林远
林远的字如其人,清秀峻逸,骨架分明,坚定果决,一勾一画都透着力度,直直投射进读的人心里。
杨帆愣了愣,脑子里一片空白,满心只有空荡的悲伤与迷茫。
为什么……?
明明昨天两人才试探地互相表露了心意,为什么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突然走了?
杨帆以为他们起码可以相依为命一同求生,亦或者一起走过生命最后的道路。
和相爱的人死在一起也值了。
可是林远走了。
杨帆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死撑着的求生的希望也渐渐从心底深处凉了下来,死井无波。他不相信林远会抛弃他,却也想不出会有什么别的原因使他将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顾。
他没办法想明白。
他只是一个被压在巨石下的动弹不得的人,不知道林远去哪儿了,去做什么,也无从寻找,只能守着一个小破箱子等待坐吃山空饿死,或者伤口感染而病死。
杨帆忍着心中的情绪,胃中酸涩的饥饿感翻涌上来。他微微颤抖着,将手伸向箱子,却又在半途中收了回来。
箱子里还有多少食物和水,他很清楚。之前他尚且可以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林远肯定可以替他找到些东西充饥。
可是林远走了,便一切都变了。
但饭还是要吃的,杨帆闭了闭眼,重新从箱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用牙扯开了包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一点一点,他细嚼慢咽,花了十几分钟,吃下去整块方便面的一角。
吃完这一点,不顾腹中仍存的饥饿感,杨帆将方便面重新放回包装里,收到了箱子的深处。
然后他又整理了一边箱子里的物资,便更加心中有数了。
——省吃俭用,只能吃到明天。
于是他选了个最省力的姿势,趴在手上,节省精力,缓缓闭起了眼睛。
他梦到了林远,梦里的记忆已经记不清楚了,模糊间他好像感觉林远回来了,抱着他的脸,像之前一样轻柔地亲吻着他的眉眼,一直亲到嘴唇。林远试探地将舌伸进他嘴里,他便激动地和林远唇齿交缠。可恍惚间林远又突然消失了,连着他温暖的唇齿和温柔的抚摸。他唇边一点触碰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有未曾饮水的干裂感。
杨帆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旁边空荡荡的,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影。
不出意料,林远没有回来过。杨帆轻轻地叹了口气。
毫不掩饰地说,杨帆是非常想林远的,不仅因为内心激荡的爱恋,还因为几天来,林远在他的生活中几乎是扮演着靠山的角色。果决、体贴、能拿主意,林远身上完美地结合了哥哥和恋人的特质,这种带着年龄感的沉稳和迷人是杨帆从未在同龄人身上见过的,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法自拔的依赖与迷恋。
他带着一股天真的执拗,不去想也不相信林远抛弃他的可能性。
杨帆抿了抿唇,仿佛在感受唇间不存在的余温,嘴上干裂的死皮互相刮蹭。
杨帆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沉甸甸地出了口气,拿了瓶水打开来,小小地抿了几口。
他抬眼望着破败的小树林,望着远方崎岖的山路,望着灰蒙蒙的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食物的减少,杨帆对林远的想念越来越沉重,压在他心头,到最后几乎到了疯狂的底部。
他白天疯狂地想念着林远,想着他温柔的抚摸和拥抱,他无奈的叹息声,他无声无息的离开,想念这几天中他所了解的,这个人的所有点点滴滴。
到了夜晚,他将林远强制性地带入梦中,梦中林远的形象已经完全扭曲,他想象着林远狂热地和他接吻,锁住他的喉咙,挖出他血淋淋的双腿摆在自己身上,用沾满鲜血的嘴唇一寸寸向下亲吻,一直到他扭曲变形的脚尖。
他便笑了起来,从胸膛和喉咙底部发出撕裂般的嘎嘎的声音。
他在地狱和现实中病态地辗转,饥饿与伤势折磨着他的意识,让他分不清是真是幻。
与世隔绝中杨帆不知过了了多久,直到所有食物在不知不觉中完全耗尽。
那天不知几点,他在梦境和幻觉中被饿醒,腹中饥肠辘辘,胃里翻腾着酸水,刺激着他的疼痛神经。
他无意识地呻/吟起来,将手习惯性探进箱子里,想拿出些食物来。
可箱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的意识还在模糊中徘徊,又伸手前前后后掏了半天,一无所获。
杨帆这才后知后觉地在迷茫中反应过来,没有吃的了。
杨帆在恍惚中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好像已经期盼等待了很久一样。
他在虚弱中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眼睛微眯起来,虚虚地看着眼前的景物。
对于一个压在石头下的失去帮助的残废来说,他的归宿只能是在饿死和病死之间二者择一。
从发现林远离开的时候,杨帆就想通了这一点。
他再没有一开始意识到死亡时的痛心绝望,甚至可以说是内心毫无波澜。他已经有些不堪身体的伤痛和内心的折磨,求生意识落了下风,反而死亡对他算是另一种解脱。
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杨帆好像变成了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一个人。
又不知在饥饿和伤痛的煎熬下过了多久,杨帆终于开始发晕,饥饿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分心想别的东西。
杨帆在晕晕沉沉中想睁开眼看看四周,可还没抬起头,便眼前猛得一黑,失去了意识。
杨帆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此时已经是夜晚,幽寂的山林中没有一丝声响,没有月光的世界在黑暗中虚虚实实,透着危险的神秘莫测。
腹中的饥饿感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让人无法忍受,杨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虚弱地出了口气。
他还想眯上眼睛休息一下,可一闭眼,疼痛和饥饿便杂糅着涌向大脑,让他无法入睡。
于是他只能睁开眼,脸贴着冰凉而潮湿的土地,像脱水的鱼一般张开嘴喘气。
大概躺了几个小时,杨帆猛得动了起来,努力伸长了手,便去拔面前草地上短短的野草。
他颤抖着将一把裹着土和草根的草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
野草的味道及其难以下咽,带着一股土腥味,卡在人喉咙里,催人欲呕。
杨帆像是失去味觉了一样,用着几乎要把牙磨碎的力度咀嚼,将草和泥囫囵吞咽了下去。
可过了一会儿,杨帆的眼底慢慢流下细细长长的泪。
在求生面前,他不再是那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十八岁小孩。他现在失掉架子,失掉尊严,成了一个为了活着无所不用其极的低微的,赤/裸的个体。
他机械性地不停地扒着野草,和着泥和泪一起吞咽进肚子里,直到面前再也没有够得着的半根草。
杨帆停了下来,手和脸上都糊满了肮脏的泥土,可他毫不在意,趴着微微地喘着气。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荡,那些似是而非的所谓醒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满身污泥,身上带伤,腹中饥饿,从身体至心灵都脱去了娇生惯养的矜持。
彻彻底底地沦落至了畜生的姿态。
虽然吃了野草,但这点进食似乎只是杯水车薪,杨帆很快就饿得发晕,脸上控制不住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催人欲狂。
他没了办法,涕泗横流地又用手掬起一捧土,颤抖着就往嘴里一点点塞。
泥土的味道是无法形容的极致的难吃,杨帆以为他会被恶心到呕吐,再没有食欲,可事实却没有。他像失去了味觉一样,用力咀嚼吞咽着那本不该被食用的肮脏的泥土,才吃进去的那一口还噎在喉咙口,新的一口又往嘴里送。
杨帆以前绝不会想到,他有一天会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去做吃连畜牲都不屑吃的东西。
纵然这样,他还是抵不过饥饿的浪潮,又一次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