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朕的一生 ...
-
嘉靖四十一年八月十七日,朕生于裕王府,是为先帝第三子。先帝有四子,长子翊釴、次子翊钤,俱早亡。四子翊镠与朕一母所生。朕之祖父世宗皇帝晚年信道,“讳言储贰,有涉一字者死”,因此,朕自出生,无人敢言,更不敢为朕起名。
直到隆庆元年正月初十日,朕五岁那年,廷臣上疏请立皇太子,同月十八日先帝才为朕赐名,叫朱翊钧。先帝说:“赐你名字,名为钧,是说圣王制驭天下,犹如制器之转钧也,含义非常重大。你当念念不忘。”
隆庆二年三月十一日,因大哥和二哥的早夭,朕成了先帝子嗣中最长者,因此被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朕的生母李氏原是宫人,身份卑微,后来母以子贵才得以晋升为贵妃。
皇太子便是未来的皇帝,将来要治国治民,必须从小熟悉朝章典故,了解以往帝王承业治国的经验教训,掌握驾驭臣民的本领。朕当时虽然年幼,却是懂得这个道理。先帝任命一批大臣为教官,教导朕读书。朕的母亲李氏对朕非常严格,小时候稍有懈怠,母亲就将朕召至面前长跪。而每次遇到讲筵的时候,母亲也都令经筵讲官入前亲授。没遇到早朝的时候,母亲五更就到了朕的寝宫,早早将朕起。由于讲官的尽心教导和母亲的严格管教,当然还有朕自身的刻苦努力,朕年渐长而学愈进。朕自己后来也常常十分得意地说:“朕五岁即能读书。”
隆庆六年五月二十二日,先帝病危,三天后内阁大学士高拱、张居正、高仪被召入宫中。先帝一见高拱等人来到床前,便死死抓住高拱的手,临危托孤,“以全国使先生劳累”。随后命司礼监太监冯保宣读遗诏: “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行了,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依三辅臣并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荒怠,保守帝业。”三位大学士受托之后,掩泪而出。
五月二十六日,先帝崩于乾清宫。
六月初十,朕即位,次年改元万历,那年朕不过十岁。
朕即位时,内阁纷争倾轧,嘉靖一朝的积弊开始显现 。若按照先帝的布置,高拱是外廷的顾命大臣中排名最前的;在宫中,朕自然是要依靠冯保。但是,冯保与高拱的关系非常恶劣。此前,司礼监掌印太监职位空缺,高拱先后推荐了陈洪、孟冲,就是不愿让冯保做掌印太监。朕曾在登极诏中告诫他们:朕方在冲年,尚赖文武亲贤,“共图化理”,“与民更始”。
冯保此人知书达礼,素有才气,所以很受朕的喜爱。但是冯保在先帝驾崩和朕登基间的这段时间里,通过遗诏将政敌孟冲贬黜,亲自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而此时的内阁首辅高拱也对冯保欲除之而后快,在高拱的授意下,工科都给事中程文、吏科都给事中雒遵、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都开始弹劾冯保。由此,一场政治斗争势必不免。冲突双方是冯保和高拱,而张居正表面上是帮助高拱的。但实际上,张居正与冯保关系非常密切,早就预谋赶走高拱。
先帝时,高拱为内阁首辅。朕即位之后,高拱“才略自许,负气凌人”,恰恰触犯了“自负付托之重,专行一意,以至内猜外忌”的为臣大戒,最终在官场失利,直接使得张居正依序升为内阁首辅。而且高拱为人性格执拗,出言偏颇。先帝刚去时,高拱便直言:“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后冯保将这句话加以歪曲,改成“高公讲,十岁小孩哪能决事当皇帝”。高拱因此于隆庆六年六月十六日被免职。高拱一走,高仪也惊得呕血三日而亡,于是三位内阁顾命大臣便只剩下张居正一人。
这一系列的斗争朕都清楚,但朕不说也不能说。因为此时大明山河日倾,积弊日益明显,朕不得不以张居正为内阁首辅,推行新政。
张居正为内阁首辅以后,朕将内廷的事务托给冯保,而大柄悉以委居正。对张居正不仅委以重任,而且尊礼有加,言必称“元辅张先生”,或“张先生”,从不直呼其名。
隆庆六年六月十九日,张居正刚刚走马上任几天,朕就在平台单独召见他,共商大计。由于先帝在位时从未召见过大臣,所以这事在当时曾引起轰动,使廷臣看到朕承业治国的精神和决心。
朕的万历新政主要是政治和经济上两方面的改革。
政治改革的主要措施,是万历元年推行的章奏“考成法”。它是针对官僚作风和文牍主义而提出的,意在“尊主权,课吏职,信赏罚,一号令”,提高朝廷机构办事效率。按照考成法的要求,事必专任,立限完成;层层监督,各负其责。朕以为:“事不考成,何由底绩。 ”
经济领域的改革,一是清丈全国田亩;二是推广“一条鞭法”。万历六年十一月,朕下令在福建行省进行试点。至万历八年九月,福建“清丈田粮事竣”。朕在张居正的帮助下因势利导,趁热打铁,立即通行全国清丈。户部奉旨就清丈范围、职责、政策、方法、费用、期限等制定了八项规定,于同年十一月下发各地。至万历十年十二月,各省均按三年期限基本完成,总计支出新增一百四十余万顷。推广“一条鞭法”,是当时经济改革的又一个重要举措。万历九年,一条鞭法已在全国各地“尽行之”。这标志着整个改革已经取得了成功。
这次改革,始于万历元年,至万历十年基本结束。十年改革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就,扭转了正德、嘉靖两朝以来形成的颓势。
万历十年六月,张居正病逝,朕从此开始亲政,这一年,朕二十岁。
万历十二年八月,朕因闻张居正种种当政时的恶行,愤懑不过便在都察院参劾张居正的奏疏中批示道:“张居正诬蔑亲藩,侵夺王坟府第,管制言官,蒙蔽我聪明。专权乱政,欺骗主上忘恩负义,谋划国家不忠。本会断棺戮尸,念效劳有年,姑且免去全部法追论。”有司查抄冯保、张居正的家产,共得黄金万两、白银十余万两。后张家人又招认分散寄存银钱达两百万两之巨,天下震惊。张居正这老匹夫实乃国贼,好在经此事后,为官贪腐者鲜矣。
再后来朕主持了著名的“万历三大征”。先后在大明西北、西南边疆和朝鲜展开的三次大战。分别为李如松平定蒙古人哱拜叛变的宁夏之役、李如松和麻贵抗击日本丰臣秀吉入侵的朝鲜之役,以及李化龙平定苗疆土司杨应龙叛变的播州之役,巩固了汉家疆土。当时坊间有传闻说我大明虽均获胜,但军费消耗甚钜。然三大征实际军费则由内帑和太仓库银足额拨发,三大征结束后,内帑和太仓库仍有存银。
自万历十四年十一月始,朕足疾愈重,竟致不能行走。于是朕只能呆于寝宫,处理政事的主要方法便成了通过谕旨的形式向下面传递。“万历三大征”中边疆大事的处理,也都是如此。可是礼部主事卢洪春这厮竟带头上奏骂朕: “日夜纵饮作乐”。也是这一年,为争立皇太子,演成了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
朝堂之上,东林党、宣党、昆党、齐党、浙党,名目众多。在党争无休无止之时,朕欲福王朱常洵其王府庄田“务足四万顷之数”,于是在朝廷又掀起了一场长达八年之久的福王庄田之争。
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日酉时,又发生了梃击案,作案的是一个名叫张差的蓟州男子。起初,皇太子以为“必有主使”。是时,郑贵妃一再指天发誓,自明无他。朕见事涉郑妃,加上多年来人们一直议论朕不善待皇太子,心中愧疚,改立福王之心渐隐。
万历四十八年三月,朕因辽东惨败,国事困扰,病重不起。七月二十一日,在弘德殿驾崩,终年五十八岁。二十二日发丧,二十三日颁布遗诏,命皇太子朱常洛嗣位。九月初十日尊谥号神宗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庙号神宗。十月初三日,安葬于定陵。
朕自万历十四年后虽不上朝,但朝廷并无宦官之乱,也无外戚干政,更无严嵩这般奸臣,朝内党争也有所控制,朕虽不才,不说有太祖、成祖、仁宗、文宗之功绩,但亦不让他人,足以自傲。至于后来,论者谓:明之亡,实亡于神宗,朕自问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