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半生记录》申木昆

1、关于一些基本介绍

　　1、
　　张栩醒来的时候，音量调到最大的手机闹钟配合着震动快把床头柜震裂了。她猛地坐起身，半张脸挂着昨天晚上睡着了没取下来的面膜。
　　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口早晨还没来得及刷牙的第一口浊气。
　　好臭。
　　她马上掀开被子翻身起来。作为三分钟热度的资深燃烧者，今天算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秒钟，不管之后丧也好颓废也罢，这一秒钟的她当然还是积极向上热情开朗栩栩如生（不）的阳光少女本人了！
　　镜子照灭了她对于光鲜亮丽职场女性的幻想。她的左脸颊，冒了一颗巨大无比的痘。

　　张栩，今年22岁，大学刚毕业，学习传媒专业。凭着不错的专业成绩和搅拌着小聪明的伶牙俐齿，她通过笔试面试在某电视台谋到一份编导工作，实习的那种。
　　这位女子身体状况良好，化个妆也算是可人儿，父母健在，都在小县城有稳定的工作。当年张栩高考失利，她妈就一边数落她一边给她挑了无数个师范学校，甚至还有二本的。张栩一看就不乐意了，自己的分虽然上不了一流的好学校，上个普通偏次一点的一本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妈脖子一歪：“那些好的师范学校你一个都进不了，师范本来就不多又抢手……”
　　张栩奇怪地看她妈：“谁跟你说我一定要上师范的了，莫名其妙。”她虽然没什么建设伟大祖国的崇高志向，对自己的未来也迷迷糊糊，但也清楚自己绝对不是当老师的料。她当学生时就是个懒性子，还非要伪装成一副很努力的样子，不然自己不心安。这一面挺丑陋的，每天熬夜不是学习而是看小说，所以外人眼中的“失利”，在她自己眼中是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也有自己很敬重的师长，不是对这个职业有意见，而是自己不能建设祖国就算了，还要跑去祸害祖国的花朵，这就太过分了。一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可能就是师范毕业回到县城里，一次又一次重复同样的课本内容，教走一批又一批大同小异的学生看他们去闯荡挥霍青春，最大的新鲜事可能就是教育改革换个课本重新备课。
　　这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她来说太残酷了。她生命的活力和源泉来自于新鲜感。张栩是个很容易投入的人，可是也容易放弃，要不得的是心气儿还高。
　　然后她就把志愿改了。
　　再然后她妈暴走。
　　剩下的漫长暑假，她都东奔西走穿梭于各个城市之间投奔她已经工作的表哥表姐。有个庞大而亲密的家族有时是有好处的，而作为家族辈分最小最会甜言蜜语的小姑娘好处更是大大的，特别是她还甜美可人（划掉）。这段时间里，张栩涨了小小半辈子最大的见识。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时候，她还在自己漂亮的小表姐租的家里吃西瓜，猛地接到母亲微信吓了一跳。她犹犹豫豫斟酌许久发过去几个字：“您别撕啊……我我我不想复读的。”
　　她妈不吭气，许久回了一个“嗯”。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倒是小表姐这房子自己陆陆续续钻了四年，这所学校就在这个城市。小表姐单身空窗期就是张栩的天堂，总是被揪出去陪伤心之人胡吃海喝一顿，还有各种前男友送的连吊牌都没拆的漂亮衣服也都便宜了她。而她只要讲一些早年阅读网络言情小说和名人的爱情故事总结而来自成一套的经验，把表姐唬住了就是。相对地表姐陷入热恋就没她什么事了，她可不敢随便进这个公寓以免撞见什么。
　　……确实撞见过这么一两回。
　　表姐漂亮聪明，但没什么心机，是一家外企的秘书。工作滴水不漏，薪水也很高，就是在感情方面到了缺心眼的地步。不过在年初她终于跟一个老外结了婚，蜜月加探望婆家得待上一年半载的，公寓就扔给了在这儿工作的张栩。张栩特不好意思，但实习工资确实也特少，表姐又特够意思：“反正都交了一年的租金了空着也是浪费，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你每月工资的百分之五交到我这儿就行了。”
　　然后她就特厚脸皮地答应了，每月一百五住着一厅两室的公寓，就是离单位稍远一些。
　　这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每天早起一个钟挤地铁嘛！
　　当然是有关系的，张栩大学时是整个系出了名的爱睡觉，每天只要是早上的课，七八点就不用说了，就连十点半左右的课都能迟到。要不是人缘不错，可能早就记过处分了。
　　她就是天生爱熬夜，不管多累不到凌晨两点绝对不睡觉。

　　这都是细节了，现在我们的张栩张女士早起了，新鲜了，有冲劲了，可是脸上长了一颗令人无法忽视的痘。
　　这导致她套上新买的职业套装也无法兴奋起来，第一天上班，真的倒霉。

　　想来想去还是扎了丸子头，虽然进了九月天气还是热得慌。
　　可能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作为回报，张栩竟然在早高峰的地铁里找到了一个座儿。

　　2、
　　大哥六点准时的关空调大开窗帘，让章安热醒了。与平常不同的是，还没等他汗哒哒地掀开被子一阵烦躁，就被哥哥揪着头发拎起来了：“快快快，上班迟到了！”
　　“你也就大我十岁，怎么跟老年人似的……”他看着刚从外头跑完步回来的亲哥章平又在死命做俯卧撑，挂了一条毛巾挪去卫生间洗漱。
　　等他端坐在桌子上咬三明治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刚好六点二十。他瞅瞅健康生活苦吃麦片的哥哥：“您知不知道我昨天为了发现一个bug，把那破游戏的一关重复玩到两点才睡的？让我多睡半个钟也迟到不了您就不能宠宠你亲弟吗！”
　　章平捧起碗喝完牛奶，很上层人士地抹抹嘴：“我不知道啊。”章安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哥哥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反问句，一时语塞。他哥确实十一点准时睡觉，怎么会知道他这个程序猿弟弟在干嘛。
　　“可是今天确实是你第一天工作。”章平补了一句。
　　章安吃完，回房换下了与他缠绵了几个月的背心和大裤衩。
　　哥哥高中毕业就出来闯荡，现下开了一家创意书吧事业小有成就，他在某理工大学毕业后就顺利搬过来啃哥，也很顺利地找了一份专业对口的……修电脑的工作。
　　今天自带幸运属性加成，章安走进地铁竟然刚好有个空座儿。
　　旁边坐下来一个肌肉男，块头大得上半身占了两个人的空间。章安往一旁缩一缩，下巴悬在身旁女生的肩膀上。这个位置这个角度太尴尬了，女孩儿脖子白白细细光光滑滑的，再往下……他眼睛都没处放。比起被当做变态，章安义无反顾地做了另一件不道德的事：视线锁定对方的手机屏幕。
　　女生的手指甲剪得整齐干净，正在某宝订单里翻翻找找，页面下滑得太快闪得他有点晕。停下来以后，点进了评价页面开始打字。“差评！我上次说它各方面都不错真是猪油蒙了心狗咬吕洞宾！”她嘴角稍微翘了翘，“我昨天敷了一下今天就爆了一颗痘！超大！导致今天不想上班！”她又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发言，然后笑了笑开始删除。
　　“猪油蒙了心，狗咬吕洞宾”。绝对啊绝对，千载难逢。章安被逗乐了。抬眼想看看那颗让人家深恶痛绝的痘，只能看到一只比一般人小很多的耳朵。

　　1.
　　张栩觉得耳根子痒痒的，好像有人吹气似的。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的是倒了血霉了胸这么平都能碰上变态。他们实施具体动作之前不会先筛选过滤一下对象的吗？
　　她攥紧包包猛地踩了旁边的人一脚。
　　在听到熟悉的国骂之后，她回过头，打算露出阅兵仪式上女兵那种飒爽的自信的笑：“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种事呢。男生吃痛地抬起头来，鼻尖扫过她的下巴，眼睛对着眼睛。
　　生生把她后半句话堵在了里头。她像是要把它咽回去似的吞了口口水，动了动并不存在的喉结。
　　她一紧张，赶紧推了那人胸口一把。正好地铁进站了，匆匆挤到门口准备出去。门开了，她走出去的瞬间仿佛重获新生。
　　4.
　　被不小的力气推了一把，章安直接靠在了强壮男人的身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小声跟周围一圈盯着他的人道歉，“我不是变态……我不是变态……”然后夹着他的包也出去了。
　　“张栩！”
　　3.
　　前面的高跟鞋节奏骤停，随着急促的停歇振动了一会儿然后归于平静。
　　地铁站里拥拥挤挤人来人往，偏就他俩停在那里。后来想起来，都觉得是电影里俗得不能更俗了的重逢定格场景。
　　还好离那么近眼睛对焦不准也没认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