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尔蒙德的游戏》不能发芽的种子

28、第二十八章 悲伤的蒙塞洛（上）

　　太阳升到头顶时，卢尔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抗着剑和酒馆的老板娘又调笑了两句，然后打着酒嗝一摇一晃去了城门。
　　浦路菲亚城的地理位置偏僻，也不是什么军事要塞，长年平静的生活让这里的居民安逸而懒散，连守城门的士兵都闲得发慌。
　　卢尔替换下已经在城门边无所事事了一上午的同伴。看他走远了，卢尔才从腰间摸出水囊正大光明地灌了两口。劣质的酒水让他厌恶地啐出一口吐沫，然后又开始算计家里那只母老虎的钱袋。
　　这是浦路菲亚城普通的一天。附近村庄的税钱六天前交过了，每半个月路过一次的商队三天前也离开了，游历的武士或魔法师从不会到这个偏僻的小城，连落魄的吟游诗人也有好几年不曾造访过这里了。无人打搅的浦路菲亚城庸懒又平静，实际上，连最近一次张贴公文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卢尔砸着嘴，把水囊塞回腰上，无聊地看着城墙上残破的纸张：卢尔不识字，他只听人说过那是张通缉令——至于要通缉谁，早就不记得了。通缉令上本来印着犯人的画像，但风吹日晒这么久，画像早就只剩个下巴，尖尖的，看不出男女。
　　卢尔打了个哈欠，浑身懒洋洋地不想动弹。他眯缝着眼睛瞄向城外，心里想着“今天也没人会来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两个人。

　　“请问，城里有医生么？”艾利尔耐着性子第三次问出同样的话。
　　城门边的大胡子守卫却依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怀里的少年拽拽他的衣袖，艾利尔低下头，正对上一双不愉快的褐色眼睛：“不要管那个大胡子了。”
　　艾利尔点头同意，绕过那个人形路障，半抱半拖地把少年扶进城门。
　　时间还在午后，空气里残留着食物的香气。两声高低迥异的咕咕声同时响起，清晰得让发出声音的两人忍不住红了脸。
　　“咳，那个，我去问问医生住在哪里吧……”艾利尔干咳了一声，迅速转移注意力。
　　午睡时间的浦路菲亚城几乎看不见人，唯一一处人声鼎沸的地方挂着醒目的雕成酒桶的木牌。
　　“那里是酒馆，”怀里的伤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平静地解释着，“里面会提供食物，需要的话，他们也提供住宿。”
　　“啊，我在书里看到过，”艾利尔轻快地笑了一下，然后惊讶地问，“你不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么？”
　　少年摇摇头：“我只是不记得关于自己的事。”
　　“这样么？”艾利尔应了一声，转过身，随手指向一户民居，“我们去那里问问看吧。”
　　“恩？问什么？”
　　“问医生在哪里啊。你的伤需要好好医治。”
　　少年抬着头看他，表情有些怪异：“你不去酒馆么？”
　　“什么？”艾利尔愣了一下。
　　“我说，酒馆里会提供食物——你不打算先吃饱肚子么？反正我是已经快饿死了。”
　　“对不起……”艾利尔的脸又红了。他别扭地清了清嗓子，有些愧疚地坦白：“那个，我没有人类的货币……”
　　怀里的人倒是笑了：“那你还想让医生给我治伤啊？医生也是要钱的。”
　　艾利尔轻轻叹了口气：“总会有办法的……”
　　这么说着，一股无所适从的茫然感觉却从身体深处涌出来。艾利尔微微闭上眼睛，依然听的见酒馆里嘈杂的人声和撞碎在房屋上的风——这不是个很好的体验。人类的生存方式，他了解却还不能理解。艾利尔从费尔提娜森林离开得太突然，完全没有面对一个不同世界的准备，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丢在岸上的鱼，大口呼吸却依然只能窒息。
　　“你在担心么？”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温和地哑着嗓子安慰他，“不用担心的，我有钱的。”
　　艾利尔并不信他的话，毕竟在他身上找伤药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看到类似人类货币的东西。但当他睁开眼睛，却发现少年手中真的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这是你的？”艾利尔很惊讶。
　　少年点点头，把钱袋塞到怀里：“现在可以去找东西吃了么？”

　　浦路菲亚城里生意最好的酒馆是老巴克家的“旅行者酒馆”——这不仅是因为他家的东西物美价廉，更重要的一点是，老巴克一家都很识趣。
　　这个城镇和所有城市一样，即使外表再纯净质朴，内里也会有腐臭肮脏的东西。因此，提供住宿的小酒馆里总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有的闪动着诱惑的粉红色光彩，有的却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老巴克在还很年轻的时候就从父亲那里学到这个秘诀，然后他又教给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们也学的很好。
　　所以，当那两位客人遮掩着面目从后门进来时，老巴克十二岁的儿子并没有惊动前厅的父母和客人们。他吹了吹客人给他的银贝露，在耳边听过，就攥着银贝露把人带上楼上的客房。
　　他乖巧地没有询问客人的身份，而是问：“还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尊敬的客人？”
　　他问的是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但回答的却是那位几乎用布把头都罩住的怪人——那些布片看起来是从其中一位的长袍下面撕下来的——那人说：“请帮我们找一位医生，可以话，请再帮我们买两套衣服。”
　　“好的，客人。”十二岁的男孩接过客人递来的写着尺码的纸片，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把父亲教他的话说完，“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可以摇床边的铃。”
　　男孩说完这些话就安静地离开。关上房门时，他终于露出好奇的表情：“不知道那位客人长的怎么样，声音很好听啊。”
　　而房间里，门一关上，艾利尔就把被迫蒙在脸上的碎布丢到一边。
　　“为什么我要戴这东西，你却不需要？”他郁闷地瞪视着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少年。
　　少年却轻松地回了个微笑：“好啦，别生气了嘛~你也知道啊，你是精灵啊~你的样子被看到的话，一定会让很多人围观的。我就不同了，我只是个平凡的人类~”
　　艾利尔哼了一声：“塞俄！”
　　“恩？什么？”
　　艾利尔扭过头：“我说，反正你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不如就叫‘塞俄’好了。”
　　“塞俄？”少年奇怪地念了一遍，“有什么含义么？”
　　“没有什么特别意思的，只是个名字。”艾利尔耸耸肩：才不告诉你这是精灵语的“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