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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女土匪追夫记(三十九) ...

  •   白晓晓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闭目不语。

      小萌忽然开口:“你打算放弃这个任务了?”

      白晓晓伸手抚过书页,只道:“让我想一想。”

      小萌也不多问,只道:“放弃也没什么,只是一次任务。”

      白晓晓默了一瞬:“于我而言,只是一次任务;于他们而言,是真实的生死与情感。”

      小萌道:“你又投注多余的感情了。你只需知道,对你而言,只是任务。”

      这次白晓晓沉默许久,却还是道:“让我,再想一想。”

      小萌便不再说话,白晓晓也睁开眼睛。天色渐暗了,白晓晓连身边李守一的面容看着都费劲。看着稳稳躺着的李守一,白晓晓便忍不住想:他是被打昏的还是被药翻的,怎么到现在还不醒?

      这时候马车又颠了一下,白晓晓慌忙扶住车窗才稳住了身形,可李守一还是稳稳地躺着。白晓晓顿时觉得不太对:这小子,怕不是在装睡?

      白晓晓正要上前一试真假,马车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楚雁离接着便将她拽下车,让她和他一起生火烤干粮——毕竟林如玉对这种可能弄脏衣服的活是敬谢不敏的。而林如玉则拿着水囊和换洗衣裳去了河边,嘴上说得好听,说是去装水。但白晓晓从自己弄脏他帕子之后,林如玉的反应来看,她觉得他主要是去洗澡,顺便才是装水。

      之前跌下山崖的时候,白晓晓和楚雁离已经有过野外求生的合作经验,因此活儿干得很是麻利。只见白晓晓一边用火折子点燃柴火,一边嘀嘀咕咕地说道:“那个死人妖事儿还挺多。”

      楚雁离难得也露出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总共就那么点放行李的地方,一大半都是他的衣服、帕子,还有脂粉。”说着揉揉额角,“这倒也罢了,他那些东西还非得要摆成个形状不可。”

      白晓晓抽抽嘴角:“难道不光有洁癖,还有强迫症?”

      楚雁离沉痛地点头。

      两人难得一致对外,看看彼此,俱觉得和林如玉比起来,对方还是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的。

      这时候白晓晓想起李守一,便一边将干粮串在树枝上,一边问道:“你们是给李公子灌了迷药?他什么时候能醒?”

      “应该是周晚月打昏的。”楚雁离直白道,说着看看天色,“差不多该醒了。”

      白晓晓给干粮翻了个面:“他会不会装睡?”

      “管他装不装睡作甚。”楚雁离却并不在意此事,“他跑不掉就行。”

      “也是。”白晓晓嘀咕了一句。她问这么一句只是单纯对李守一装睡一事有些在意,但落在楚雁离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听他问道:“怎么?想通了?愿意配合我了?”

      白晓晓往远处看去,只见平野开阔,夜幕四合,天际有弦月初升,泄下皎洁流光。她看着这样的景色,心境似也开阔不少,便扭头看着楚雁离,微笑道:“不,我还在想办法。我说了,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楚雁离挑挑眉,却也不和她争辩,正巧这时林如玉回来了。只见他一边拿帕子擦着手,一边对他们二人说道:“你们也快去洗,脏死了。”

      白晓晓和楚雁离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不必!”

      林如玉却瞪着他们,一脸惊恐:“你们不会……从上次我见你们开始,就一直没洗澡吧?”

      林如玉说的,自然是他第一次见白晓晓时候。那时候,他们两个当着他的面被一线牵捆上了。

      白晓晓和楚雁离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林如玉见状立即用大袖捂住鼻子:“你们怎么这么脏!快去快去!你们竟然为了那点微末小节就不去洗澡!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不洗干净了,就别想和我同路!”

      白晓晓抽抽嘴角,暗道:其实并不想和你同路。

      可这时候她和楚雁离手上的干粮被林如玉一把夺过去。林如玉看看串在四根树枝上的面饼,皱皱眉头,先是把那几根树枝折成同样的长度;随后又比比面饼,精准地让它们都停在离树枝尖端三分之一的位置;最后又让它们对称地插在火堆的四个角上才罢休。

      看着这架势,白晓晓有些遗憾刚才没把干粮咬掉一个角。这样一定把这个强迫症给逼死。

      林如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再次冲着白晓晓和楚雁离一摆手:“你们还不快去?你们这么脏,我绝不会让你们过来吃饭的!”

      看着林如玉这架势,白晓晓毫不怀疑他说的话。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白晓晓摸摸瘪下去的肚皮,有那么点轻微的动摇。她看向楚雁离,楚雁离却偏过头去,半晌憋出一句:“这件事……也确实不能总拖着。”

      白晓晓一想,觉得也对,虽然说一线牵捆人的效力过段时间就消散了,但也没人知道这“过段时间”是过多久。要是过上个一年半载的,难道真能拖上个一年半载不去洗澡么?再说了,身体嘛,臭皮囊一个,再说她和楚雁离还都不是自己的皮囊,有什么可怕的?

      想通了,白晓晓就不纠结了,当先朝着河边走去:“那就走吧。”到是楚雁离扭扭捏捏的,慢吞吞地跟着白晓晓,还一直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白晓晓到了河边,见溶溶月色落进河面,逐流而下,忍不住上前掬了一把,再看着水流自指缝渗下去,却忽然想起命运三女神手中的丝线。希腊神话中的这三位女神,一个纺织生命之线,一个传递生命之线,一个剪断生命之线——周而复始,永不停歇,也绝无改变和回头的可能。

      楚雁离口中的“命运”,是这种意义上的命运吗?

      这种问题白晓晓暂时想不清楚,便不再去想,转而回头看着楚雁离:“你先我先?”

      白晓晓说的自然是洗澡的次序。楚雁离一听这话,却像是看见什么毒蛇猛兽一样,连退三步,接着偏过眼去:“……你先。”

      白晓晓点点头,正要让楚雁离拿什么东西蒙一下眼睛,却见楚雁离先背对着白晓晓,再四下看看,弯腰捡起石子,往对面的一棵松树上砸去。石子很快弹回来,楚雁离便接着再丢。

      随着有规律的“砰砰”声传入耳畔,白晓晓一下明白了楚雁离的用意。白晓晓完全可以通过这声音辨别楚雁离的位置,不必担心楚雁离趁人之危一类的。

      这点发现倒让白晓晓一怔,暗道:他倒……也不算一无是处。

      楚雁离见白晓晓久久不动,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好了,我会闭眼的。”说罢,又皱皱眉头,“不妥,还是瓜田李下。”接着又将自己的衣袖撕了一块,蒙住了眼睛。

      白晓晓见楚雁离这般乖顺,忍了半天才忍住笑。大概是她憋笑的声音太过奇怪,楚雁离一边扔着石子,一边微微偏过头,但很快又觉得不合适,忙扭过头去。

      白晓晓见状真的笑出声来。楚雁离微微皱眉,似是疑惑,再度偏过头来。白晓晓明知他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故意板起脸喝道:“你想干什么!还不快转过去?”

      见楚雁离拧着眉毛,竟然让白晓晓觉得他神色间隐隐透着一种委屈。但他还是乖乖照办了。白晓晓不由心情大好,连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她也就放下心底深处最后那点小小的忸怩,脱衣服下了河。

      但真下了水,听着耳边水声淙淙,身后还不断传来石子的“砰砰”声,白晓晓那颗粗砺无比的少女心终于冒出了一点点软化的苗头,让她感觉到了微微的尴尬。她便轻咳了两声,开始没话找话说:“你叫楚雁离?”

      “嗯。”

      “哪三个字?”

      “凄楚的楚;鸿雁的雁;别离的离。”

      白晓晓听罢一皱眉:“干嘛说得这么惨?要我说……”白晓晓想了下,“有了!应该是楚楚可怜的楚;沉鱼落雁的雁;挑拨离间的离!多配你啊!”

      楚雁离顿了下:“挑拨离间我认;沉鱼落雁……”楚雁离最终跳过这个词没做评价,“我就想问你,楚楚可怜从何而来啊?”

      白晓晓才不会承认,她是觉得刚才楚雁离隐隐委屈的样子十分地楚楚可怜。她一挥手:“哎呀,别这么计较了,意会就行。”

      楚雁离没吱声,两人便又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中。白晓晓又觉得难受起来,想了想,问道:“你是人吗?”

      这句问话太有歧义,白晓晓又忙解释道:“就是我听说有的世界会有妖怪一类的——虽然我没有见过……”

      楚雁离却打断她:“你是新手?怎么什么都没有见过?”

      白晓晓挠挠额角:“也不算吧,我前面执行了不少次任务呢。就是前面的世界基本比较和平吧?也没有山精鬼怪一类的……”

      楚雁离只道:“那不应该。真执行多次任务的话,怎么都会遇上的。”

      白晓晓脑中闪过小萌严肃的面容,又摇摇头,将心底那点轻微的动摇甩走。不管怎样,她都做到了最后一个任务,为什么要对小萌有所疑虑呢?

      这时候楚雁离却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不是人类。”

      白晓晓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楚雁离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话,便好奇起来:“那你是什么种族啊?”

      楚雁离听闻此话,抬头“看”向天际,一直没有说话。就在白晓晓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来了一句:“九头鬼车鸟。”

      白晓晓想象了一下九个头的楚雁离,再扭头看看老实扔石子的楚雁离,觉得怎么也不像那大名鼎鼎的妖鸟,便问道:“你骗人的吧?”

      “怎么?不像?”楚雁离笑笑,“那就大鹏金翅鸟。”

      白晓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怎么不说自己是五色彩凤,涅槃不死呢?”

      楚雁离“唔”了一声,从善如流:“也不错,那就不死鸟好了。”

      “脸真大。”白晓晓嘀咕了一句,随即上岸穿好衣服,捣捣楚雁离,“换你了。”

      楚雁离点点头,将蒙住眼睛的布条解下来递给白晓晓。白晓晓有些惊异地指指自己:“我也要蒙眼?”

      楚雁离瞪着她:“那是自然!你想做什么?”

      白晓晓一时间有些百口莫辩的味道,恨恨地蒙住自己的眼睛:“蒙就蒙,谁稀罕!”

      不过正所谓投桃报李,白晓晓见楚雁离一副生怕被玷污清白的样子,也就不时弄出点声响,以昭示她白晓晓对他并无半分觊觎之心。

      但她依然觉得楚雁离很对不起她之前的无私信任,因为她只要一没弄出响动来,楚雁离就会一惊一乍:“你在做什么?”

      ——害得白晓晓很想敲开他脑壳,看看自己在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能让他这么如临大敌。

      两人回去的时候,发现火堆还在,马车还在,干粮也还在,唯独人不见了。白晓晓的心提了起来,忙和楚雁离四下去寻。好在林如玉一身红衣,即使在夜色中也依然十分招摇,两人没走多远,便瞧见了他。

      “怎么了?”楚雁离走过去问道。

      林如玉一指身后:“那小子疯了。”

      白晓晓忙奔过去看,却见李守一跪在地上,躬身掘土,透过月色可隐见他手上的累累伤痕。他身前已挖了一个不小的坑,看着十分骇人。

      白晓晓蹲下身,扯住他袖子:“李……公子?”顿了下,强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守一却不说话,只往旁边一指。白晓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两具纠缠在一起的白骨。在连云寨见了太多的尸体,白晓晓看见骨架的时候,也只愣了一下,并未失态。

      林如玉的声音传过来:“你们走之后他就醒了,说要四下走走。谁知道他一看见这两具骨头架子就开始发疯!两具骨头架子而已,有什么可埋的!”

      白晓晓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周晚月婚礼上的那段话:“……吾宿于野,但见枯骨无人敛……”

      她再看向李守一,却忽然感觉这个曾经跳脱的青年变得沉默而坚毅。他的眼睑微微垂着,白晓晓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见他一刻不停的双手,和指尖的伤痕。

      因为知道毫无用处,所以不吵也不闹;是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吗?

      还是……

      白晓晓看得有些难过,这时听林如玉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一下回过头:“够了!敛亡抚生,人之常情!”

      说着,同样掘起土,对着李守一低声道:“我同你一起。”

      李守一一下拂开她的手,却是看向楚雁离:“是我自己想收殓他们的,与旁人没有干系。”

      白晓晓总觉得他在指桑骂槐,一时间没吱声。楚雁离却蹲下身,用剑将坑里的石块撬走:“那我也想收殓他们。你即使不想我插手,也阻止不了我。”

      楚雁离话音一落地,四周便陷入诡异的沉默。林如玉是只在一旁抱臂看着,剩下的三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一齐将白骨埋了。当李守一把最后一块石头压上坟头的时候,白晓晓终于看见了李守一的眼睛——眼瞳漆黑幽深,如坠万尺深渊;却更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初露峥嵘。

      李守一直起身子,却只看着坟堆,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

      白晓晓没答话。她觉得这话既像是问林如玉,又像是问楚雁离,更像是在问周晚月。

      最后是楚雁离指着坟头,接上了话:“我不愿你变成这样。”

      李守一笑了笑:“那你就能看着她变成这样?”

      “是。二者择一,我保你。”楚雁离点头,既是在扮演“曲千流”这个角色,却也有真心实意。他们在山寨里也共度了数月时光,李守一是一直将他当做“好哥哥”那样对待的,虽然这份心意是给真正的曲千流的,但他既然受了,也就不能弃李守一于不顾。

      李守一拿手盖住眼睛,又笑,接着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不知道曲哥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曾送过你一把剑?”

      楚雁离一愣。在曲千流的记忆里,李守一送过他不少东西,多得曲千流本人都有些记不清。

      顿了下,楚雁离还是说了实话:“不记得了。”

      “这样啊。”李守一笑笑。

      这样的笑容让楚雁离忽感不安,他皱皱眉:“你想说什么?有话直说吧。”

      “不。”李守一径直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我无话可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女土匪追夫记(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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