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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来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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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下了一场雨。
方悠岁从噩梦中醒来时,就看到窗外压城的黑云。
她往另一边侧身,水绿色枕头上有半颗脑袋露出被子。她伸手摸了摸那头长发,又滑又软,让她因噩梦而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稳下来。
闹钟恰在这时响起,响到第三声时,旁边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她揉揉眼睛,先是瞧瞧外面,再看一眼方悠岁,才掀开被子,穿上室内拖鞋哒哒的往洗漱间去了。
水声,电动牙刷细微的吱吱声,取挂毛巾的窸窣声传了出来。十分钟后,室内拖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哒哒声又重新响起。
紧接着是衣柜被拉开的声音,开门声,关门声。
方悠岁往被子里缩了缩,蜷成一团,不过两分钟,又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
风风火火的洗漱完,才出了房间,方母杜薇君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岁岁啊,你快点,我们今天预约了陈医生。”
“欸,来啦!”
*
陈医生的心理咨询室坐落于城郊,时值夏季,一路走来,蝉鸣聒噪,一片生机。
杜薇君一手一个女孩儿,牵着进了某个篱笆围成的院子。
时间是上午九点二十四,离预约的时间还差六分钟。
杜薇君松了口气,放开方悠岁的手,掏出湿巾纸替她擦额头冒出的汗,说:“岁岁你先去陈医生那,妈妈马上过来。”
方悠岁点头,高马尾一甩一甩的。
杜薇君左手牵着另一个女孩,她扎着两条八九十年代的大麻花辫,一进院子,眼睛就盯着柿子树下的秋千不放。
杜薇君见她这样,笑着把她牵到秋千旁问:“年年,你在这玩好吗?”
女孩没有回答,径自坐上了秋千。
杜薇君替她推着秋千,推了会又叮嘱她几句,在九点二十八时进了屋子。
早上才下了雨,这会太阳出来,热烘烘的。
院子里种了不少桂花树,修剪成伞状,密实的枝叶下一片荫凉。
女孩坐在秋千上,视线落从桂花树移到篱笆外的香樟树上。两分钟后,她从秋千上溜下来,好奇地靠近那棵树,仰着头,盯着树干看。
“喂,你在干什么?”
有人出声问。
女孩迟疑了两秒,才转过头去。
院子的篱笆上趴着个少年,见她看过去了,少年歪着头看她:“你在看什么?”
女孩盯着他,她的眼睛黑越越的,盯着人看时一色儿的水光。
“那里有一只好大的苍蝇。好大好大。”
听到她强调的语气,少年来了兴趣,隔着篱笆走到她面前,顺着女孩方才盯着的地方看去。
翅膀透明,纹络漂亮,将近拇指那么长,不是苍蝇,是蝉。
“这叫蝉,也叫知了。”
少年不客气地嘲笑:“你不会从来没见过吧?”
女孩眨了眨眼,转过头去继续盯着那只聒噪的蝉。
太阳很大,早上那点雨水早被蒸发了,女孩站在篱笆里,头顶是火辣辣的太阳。她似乎没有察觉,只盯着那只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颊被晒得通红。
少年打量着眼前的人,眉头渐渐蹙起,他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年年,”别墅里面有人急忙跑了过来,她顾不得自己脚下十厘米的细高跟,歪歪扭扭的从草坪上踏过:“这里很热,我们进去好吗?”
是陈医生的助理冯佳莹。
“今天有草莓冰激凌,我们去吃好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女孩转过头看她,见是熟人才点头说好。
冯佳莹松了口气,才看到篱笆外的少年。
少年她认识,是陈医生的表弟傅云净。一年前随哥哥来了这座城市,经常过来蹭吃蹭喝,和她也算熟。
她是熟知这位少年性格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女孩,才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问:“小净你没欺负年年吧?”
看她满脸紧张,傅云净猜测起女孩的身份。他表姐陈玉在本市算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尤其对未成年人的心理问题很有一手。他来过几次,也遇到了不少或沉默寡言或暴躁爱哭的小孩,那些都是受过某些心理伤害需要治疗的孩子。这女孩是他在这遇到的年纪最大的。
“怎么可能。”他耸肩,绕到院门口,推门走了进来。
冯佳莹顾不上他,见女孩往屋子里走,忙跟了上去。
傅云净跟在最后,看她带女孩来到会客厅的沙发区,沙发前的茶几上已经摆上了果盘和一本数独书。
女孩乖顺的坐下,拿起书和铅笔,填写了起来。
冯佳莹又和她软语了几句,才去厨房端了两杯冰激凌出来,一杯放在女孩面前,一杯递给傅云净。
傅云净端住高脚杯,舀了呀大口冰激凌放嘴里,天气炎热,一口冰激凌下去,浑身的燥热消下去一半,让人舒服得直眯眼。
冯佳莹看他吃冰激凌的幸福样,趁机说:“小净,我现在有点需要紧急处理的工作,你在这陪着年年,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不等傅云净吞下嘴里那口冰激凌,急冲冲地拿着个文件袋,顶着大太阳出了门。
傅云净没兴趣带孩子,他知道冯佳莹说的“陪”就是盯着不让人乱跑的意思。这点事他还是能做好的,便坐到另一处沙发上,边吃冰激凌边摸出手机玩。
铅笔划在纸上的声音沙沙的,女孩低着头,安静地在九宫格里填写数字。
傅云净玩着手机,还时不时瞅着不远处身体浮在茶几上写写画画的人。
她做数独不用草稿,眼睛在纸上看一圈,思考片刻就能在大片的空白上填上数字。
傅云净也玩过数独,女孩手中的那本一看就难度不小。
他不时瞄上两眼,渐渐的,人也往那边凑。
看就看吧,他看着看着又开始指挥上了:“欸,这里该填5,填3不对。”
“你看这应该填9,所以这一列已经有9了,这一格肯定不是9。”
“这里填7还有待考虑,也有可能是4和8。”
女孩继续着自己的思路,不理他的叽里呱啦。她快速填写数字,好不容易填满,才似舒了口气。
傅云净检查了下她的答案,才悻悻地住了口。显然他说的那些都是错的。
他颇没面子地假咳一声,才指了指那杯冰激凌:“冰激凌都化了,你快吃掉。”
原本白红相间的冰激凌融化成了粉色的一杯,女孩皱了眉头,端起杯子,一勺一勺的舀入口中。
化了的冰激凌吃起来有股难以下咽的黏腻感,傅云净看她的表情,尴尬的挠挠耳朵,才伸手抢过已经少了小半杯的杯子:“不喜欢吃就不要吃。”
“不能浪费的。”
女孩喝了几大口水,冲他眨眼。
傅云净又倒了杯水给她,想起冯佳莹的话,哄到:“等下拿到冰箱里冰一下再吃。”
说完还真把冰激凌往厨房端。
他再坐下时,女孩又捧起了数独书。
傅云净烦躁地打开手机里的游戏软件,没什么心情地随便玩着。
他觉得他被鄙视了,还是被一个看起来就极不正常的女孩鄙视了。
游戏背景音很吵,他要凝神去听才听得到书页翻动的声音,过了大半天也没听到铅笔落在纸上的声音。
傅云净抬起头飞快瞟一眼。
这次女孩思考的时间有点长了。
他瞟了一眼又一眼,按捺不住好奇心。
“很难吗?”
他凑过头去看。
女孩没有回答,她抬起头来,黑黢黢的眼睛离他很近。她把手中的书和铅笔往他身前推了推:“给你。”
傅云净盯着她,不确定的问:“给我玩啊?”
女孩点头。
在女孩的注视下,傅云净拉过书和笔,研究了半天,才在空白区演算起来。
女孩坐在旁边,看了他会又盯着他没退出游戏界面的手机看。
高难度的数独做起来需要调动大量的脑细胞。
等傅云净好不容易做完了,才发现原本坐在身边的人不见了。
他猛然站起身,正要往外走,有人端了杯咖啡进来。
是陈玉,他的表姐,留短发,穿一身灰色收腰连衣裙,简洁干练。
见他手里拿着本数独,陈玉了然的笑笑:“哟,今天我们傅小二转性了,会陪小女孩做游戏了。”
被她这么一说,傅云净白净的脸上腾的红了一半,像抓了个烫手山芋,他一把丢下手里的书,色厉内荏地瞪一眼陈玉:“胡说什么!”
陈玉只是笑,傅云净被她笑得愈加窘迫,梗着脖子不低头。
窗外吹来一阵风,吹得他手上的书页哗哗作响。傅云净不由得瞥一眼,顿时愣住。
女孩最后做的那页数独不知何时写上了时间、日期,在那一串数字后,有三个铅笔写的汉字,字体秀丽端正。
原来她就是杜蔺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