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未漠时》金妮妮

29、义女

　　怡然欢快的用完早饭，三人直奔大成衣店而去，甫一进门，便见满面笑容的掌柜迎了上来，殷勤的说道：“衣裳昨日便已做好，只待贵客来取了。”

　　转身吩咐伙计将四件衣裳端折在托盘中呈出来，掌柜伸手示意乔琴查看，笑道：“姑娘若信不过我这老字号，尽可当场试衣，无论哪里做的尺寸不合，让裁工当场改好便是。”

　　见珠儿已经雀跃的拎起衣裳在身上比划着，乔琴笑道：“掌柜何须自谦，以往来做衣裳，每件都是极为贴身，分毫不差的。”

　　闻得顾客十分信任本家名号，自豪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掌柜那一向微倾的腰板都不自觉的愈发直挺了，忙转头吩咐道：“快将贵客的衣裳包好。”

　　片时，乔琴接过包裹精美的衣裳，向掌柜颔首告辞后，刚出店门，便听得孟漠之在身后低声问道：“阿琴，你帮谁来定做过衣服吗？”

　　懒怠回身，乔琴轻声回道：“去岁年关时，我特意过来帮阿全哥置办了几身衣裳，答谢他的救助收留之恩。”

　　转脸见珠儿正在首饰摊前徘徊观看，孟漠之偷偷捏了捏乔琴的手背，伏身贴在她耳旁，悄声央求：“阿琴，以后的年节，你便只陪着我，只帮我裁做新衣，好不好。”

　　怎会听不出这话语中的酸意，乔琴“噗嗤”一声笑将起来，回身挖苦道：“孟漠之，你堂堂七尺男儿，怎的像个五岁孩童一般，真真是幼稚可笑。”

　　被乔琴那舒展明朗的笑靥所吸引，孟漠之定定的迎着她的目光，由衷的赞叹道：“阿琴，你笑起来好美。若你每日清早对我笑一下，我便能开心一整天。”

　　珠儿把玩着首饰，突听得孟、乔二人的低声说笑，回身见他们面上俱是浮着一团化不开的柔情蜜意，登时心生不悦，奔过来挤到二人之间，连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快讲给我听听！”

　　因着对珠儿有所隐瞒，乔琴顿觉心虚，忙收敛了笑意，转头避开她那双咄咄相逼的秋水黑眸，轻声回道：“没什么，只是随意闲话罢了，我们且回去吧。”

　　谁知，话音将落，便见龚良在前面连连招手，高声叫道：“孟兄弟，原来你们在这呀，我可是一顿好找呢！”

　　说话间，龚良已经奔到了面前，一拳捶在孟漠之肩上，感叹道：“果然是年轻人，精力可真好，昨日吃了那么多酒，今早竟起的这样早，还跑出来四处溜达。”而后，又转脸向乔琴笑道：“琴姑娘，快跟我回县衙去，我们夫人有请！”

　　虽是协助办案多次，可乔琴从未与曾夫人有过亲密的私下交往，不禁狐疑的问道：“可是有何要事吗？”

　　听得相问，龚良那张硬朗的脸上浮起一副洞悉世事的得意，刻意压低了声音，笑道：“我说你这琴姑娘，怎么丝毫不把人生大事放在心上呢。我家夫人找你能为着何事，还不就是我家公子吗！”

　　闻言，乔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孟漠之，果见他面现酸楚之色，忙向龚良说道：“我便去与曾夫人说个清楚，以免日后再生事端。”

　　而后，三人随龚良进得曾府，孟漠之与珠儿不便在场，便留在敞厅等候，乔琴则由他引着进了内室。

　　甫一进门，乔琴抬眼观瞧，见曾夫人正端坐上座，忙垂首福礼道：“让夫人久等，还望见谅。”
　　向龚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出，曾夫人起身下堂，迳自拉住乔琴的手，一起在旁边坐定，笑道：“无怪我儿痴迷于你，确是相貌清秀，聪敏达礼。”

　　不惯与人如此亲密，乔琴忙坐正了身体，借机抽手出来置于膝上，沉声回道：“恕我直言冒犯，我与曾公子止于好友，并无私情。况且，曾公子家世极好，又能力过人，若非贵家闺秀，实在不堪匹配。”

　　听得乔琴说的清楚明白，曾夫人那番准备已久的话语竟一句都未用上，不禁微怔了片时，才笑道：“未曾想，乔姑娘竟思虑的这般通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闻言，心内钦佩曾夫人的直率，乔琴亦是笑将起来，说道：“夫人爱子如命，竭力为曾公子将来的仕途筹谋，并无甚过错，万不必多思自责。”

　　转脸见乔琴神情恳切，知道她所言并未奉承之语，曾夫人略一沉思，索性直言道：“我已知乔姑娘并未攀附富贵之人，现今有一件为难事，必得乔姑娘出手相助才能成事。”

　　抬手示意室内服侍之人都退出后，曾夫人轻声道：“这几日，相府千金蒋家小姐在此客居，对皙儿甚为中意。可皙儿一心记挂于你，处处回避蒋家小姐。我思来想去，若是将你收做义女，你便是皙儿的义妹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对你有非分之念。”

　　乔琴正待开口推拒，却见曾夫人骤然离座屈膝致礼，忙伸手握住她的双臂，奈何几经用力都拉不起来，只得温言劝慰道：“夫人休得折煞我了，必定还有别的法子，我们慢慢商议便是！”

　　稳稳定住身体，曾夫人决意不肯起身，低声说道：“只有行此举，不仅可让皙儿死心，还可让他放心的舍你而去。毕竟，做了曾家的义女，今后无论你再行婚嫁与否，余生都会衣食无忧了。”

　　听得曾夫人思虑的周全，又确是爱子心切，且为自己的未来也做了打算，乔琴只得软了声音，柔声说道：“好好好，我答应便是，夫人快请起来吧。”

　　听得乔琴应允，曾夫人就着她的手起身坐定，轻叹一口气，由衷的赞叹道：“以往只知乔姑娘医术高超，经此一事，才领略到你的慈善心肠。说句不见外的话，若我是皙儿，也会想娶得你入府的。”

　　至此时，察觉到曾夫人言语中含了许多真心实意，乔琴暗自松了一口气，垂首轻笑道：“夫人莫要玩笑，我实在惶恐难当，不堪受此谬赞。”

　　二人又絮絮闲谈了多时，将然商议好说辞，便听得外面通传说曾皙已到，乔琴忙起身辞别曾夫人，迳自回县衙西院去了。

　　不多时，曾皙气急败坏的奔至西院厢房，一反以往的温文有礼，在乔琴房外愤然叩门，连声唤道：“阿琴，阿琴，你可在吗！”

　　房内，乔琴静坐窗下，却不起身开门，只沉声说道：“夫人已经答应收我做义女，以后你便是我义兄了。”

　　不自觉加大了叩门的力度，曾皙高声说道：“我知道你并非贪慕富贵之人，可是我母亲逼迫你了？”

　　见他错怪了曾夫人，乔琴忙辩解道：“夫人绝非此等强权之人，你切勿多思误会。确是我与夫人投缘至极，便索性由她认做了义女。”

　　闻言，曾皙面现颓然之色，无力的将额头抵在门板上，低声哀怨道：“那我呢，可曾有人考虑过我的感受，真正为我着想过。”

　　听得这番言语中透出难掩的绝望与无助，乔琴心生不忍，起身开了门，见他双目微湿，薄唇紧抿，忙柔声劝慰道：“曾公子，大丈夫何患无妻。”

　　见他意欲再言，乔琴只得狠心道：“我知你对我有情有义，可是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若你再一意孤行，那我只得永远避见，以免再生风波。”

　　见她神色决绝，任曾皙再痴情不二，亦是登时心凉如冰了，兀自怔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阿琴，我这样喜欢你，必不会让你为难。”说罢，转身便走了。

　　**********

　　入夜，曾夫人备好酒菜，吩咐龚良请了乔琴一行人过来，互相谦让着入座后，正待开席，却见丫鬟迎儿匆匆奔了进来，附在耳边说道：“蒋小姐说身子不适，不便出席。”

　　众人在场，实在不好抽身探视，曾夫人忙嘱咐道：“你们在内室里好生照顾着，千万不可怠慢。”

　　言罢，目送着迎儿退出后，曾夫人正了正神色，向众人笑道：“今日劳尊大驾至此，是想请大家做个见证，我要收取阿琴做义女。”

　　孟漠之与珠儿日间业已听到曾皙与乔琴的对话，此时并无任何意外之感，只轻笑着道了几句恭喜之语。

　　而龚良，原本只道曾夫人是要代曾皙提亲，乍一闻得收义女之事，忙转脸看向曾皙，见他双目低垂，面色隐忍，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抬头对上曾夫人别有深意的目光，乔琴会意，捧杯上前敬酒道：“乔琴何德何能，竟得此厚爱，便在此谢过义母高抬。”

　　曾夫人转眼瞥见曾皙垂首不言，心中顿生愧疚，转念私及他的前途终身，终是狠了狠心，唤道：“皙儿，还不过来与义妹相见。”

　　听得义妹二字，曾皙只觉心痛如绞，抬眼见龚良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得强打了精神，起身端着酒杯走至乔琴面前，直愣愣盯住她，低声说道：“阿琴，若这真是你想要的，我便成全你。”

　　言罢，曾悉仰头举杯，一口气将整杯酒灌入喉中，迳自回去坐定，仿佛入了无人之境，埋头自斟自饮起来。

　　众人见状，俱是知道曾皙心痛难耐，忙挨次上去向曾夫人敬酒，说些吉祥话逗得她开怀，尽力活跃着气氛，让场面热闹喜庆起来，。

　　不多时，酒方过三巡，因着心事重重，曾皙已然酩酊大醉，伏身趴在桌上，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时而轻笑，时而低泣。

　　曾夫人在正座高高坐着，将曾皙的落寞情状看得一清二楚，亦是心中酸楚非常，见他实是醉的不省人事，忙命龚良将他送回了住所。

　　经此一事，孟漠之见众人皆是意兴阑珊，忙把握了这稍纵即逝的时机，起身说道：“夜色已深，曾公子又是深醉不醒，我们便不再强留叨扰，以免妨碍了曾夫人照看曾公子。”

　　立时领会到孟漠之的好意，曾夫人不禁心生感激，忙点头致意，轻声道：“既如此，那几位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闻言，乔琴与珠儿一同起身，向曾夫人福礼道别，便随在孟漠之身后，跟着引路的小丫鬟出得曾府，回县衙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