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未漠时》金妮妮

27、判定

　　翌日，将然用过午饭，见乔琴与珠儿回房午歇去了，孟漠之实是无事可做，兀自在花架旁坐定，不自觉的陷入了沉思。

　　流光飞逝，只一眨眼间，孟漠之已然在远山村住了将近一月。期间，他对乔琴这个身负绝技的神秘女子，初时只是好奇，后来不自觉的心目相随，终是心生爱慕，忍不住直言相告，希望她有所回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以乔琴的平民身家，若是想要一向看重门户出身的孟夫人接受她，必是要费几番大力气的。

　　其实，孟漠之最为忧虑之事在于，乔琴对他虽是流露出待别人不同的情愫，却从未明确的宣之于口，这令他迟迟不敢确定神女是否有意。

　　当然，历经前番险境，孟漠之无时无刻不警醒着，防范杀手再袭，与此同时，他敏锐的察觉到，乔琴竟也偶尔现出风声鹤唳的慌张心绪，不知是在惧怕着什么。

　　此外，孟漠之已然失踪了这么久，神都城那边却无甚动态，宛若疾风骤雨前的死寂，反而更令他担忧。

　　庆幸的是，自小与孟渔之亲密无间，若是他得知自己失联的消息，必定会尽快亲自来寻，届时，有他为伴，兄弟齐力，孟漠之也觉安全有障了。

　　眼见蔷薇花上盘旋着几只忙碌的蜜蜂，孟漠之转念思及珠儿，确是如花美眷，可惜他只倾心于乔琴，对她仅是止于兄妹之间的关怀之情。

　　昨日，孟漠之悄无声息的贴在门板内侧，一字不差的听到珠儿向乔琴袒露的心事后，亦是认定她分明是个不懂情爱的小丫头而已。

　　伏身偷听了许久，唯一的收获便是，终于听得乔琴亲口坦言，她对曾皙并无一丝男女之情，这让孟漠之甚为宽心，且自心底升起了一缕期待。

　　正垂首思量时，突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见是王云近前，孟漠之忙起身，主动问道：“可是曾老爷有什么吩咐吗？”

　　瞧见乔琴与珠儿闻声推门走了出来，王云笑道：“曾老爷正在前头升堂审案呢，是我家公子派我过来问问琴姑娘，可有兴趣前去观望。”

　　意想去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乔琴忙点了点头，说道：“我正有此意，多谢你前来告知。”又转头向珠儿叮嘱道：“你素来不喜刑狱之事，便在房里等我回来吧。”

　　闻言，珠儿攀住乔琴的右臂，笑道：“你与阿漠哥哥都要去看热闹，我不想独身在此徒生烦闷，便跟你们一起去吧。”

　　抬手轻捏了一下珠儿的粉面，只觉滑腻细软，乔琴暗自赞叹着她的肤若凝脂，与她手挽手往衙门大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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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瘦削倩影，曾悉忙勾手示意，引着三人占了一处无人遮挡的空地，静立着观瞧曾老爷过堂审案。

　　只见堂上，谢中莹的原配裴氏已然失了往日的大家气派，面现狰狞之色，目中透射出怨恨的凶光，厉声喝道：“区区贱妓，竟然妄想取代我的位置，便是玉石俱焚，取了谢中莹的性命，我也要保住谢家夫人的地位！”

　　终于听得裴氏口认其罪，嫣红登时心如绞痛，不禁泪如雨下，再难顾及公堂礼仪，冲上前厮打拉扯裴氏，却被她反手一推，竟直直往堂外檐柱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立在柱旁的乔琴忙上前伸手捏住嫣红的手腕，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腰肢，暗中提气用力，及时稳住了她疾驰的身形。

　　虽是瞬息，乔琴已然探得了嫣红的脉象，竟是滑如滚珠，忙伏在她耳边轻道：“姑娘千万保重身子，你已有孕将近两月了。”

　　闻言，登时悲喜交加，嫣红忙深吸一口气，强自沉静了下来，抬手拭净粉腮上漫布的泪痕，默然回身行至堂中，复又跪定，垂首听审。

　　见嫣红算是知礼，又受冤负屈，曾老爷便不计较她失仪之过，猛的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声喝道：“管家谢安，你可知罪！”

　　心知罪无可遁，谢安忙叩头不迭，状如捣蒜，口中连声叫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小人是被夫人胁迫作乱，还望老爷明察！”

　　闻得两排衙役高喝堂威后，谢安忙挺直身体，依然低垂着脑袋，哭诉道：“小人烂赌，又鬼迷心窍借了高利贷，这利滚利下来，竟有百余两！”

　　抬手抹了抹眼泪，谢安继续说道：“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私下约谈小人，说若是助她一臂之力，便帮我还清赌债，额外再赏一笔。若是不从，她便告知老爷我嗜赌之事，将我赶出谢家，任由追债之人处置！”

　　听得如此背主忘恩之事，曾老爷不禁怒上心头，厉声骂道：“好狗才！为着蝇头小利，你便与那毒妇密谋下毒，不只杀害了主人谢中莹，还嫁祸给嫣红，意欲再谋害一条无辜的性命！”

　　此时，裴氏面现癫狂神色，仰天长笑几声，又恶狠狠的瞪着嫣红，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便是亲手毁了他，我也痛快！”

　　见她竟毫无悔改之意，嫣红心生不忿，再也按捺不住，回击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承蒙上天庇佑，我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便是阿莹去了，谢家却不致无后而灭！”

　　这句话仿佛当头棒喝，将裴氏惊得一愣，少时回过神来，便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双手握拳捣向嫣红的小腹。

　　两旁侍立的衙役本就厌弃裴氏狠毒，见此情状，不待曾老爷出言，忙都上前将裴氏拉开，死死按在地上，以免她再作乱，徒增伤害。

　　此时，听得曾老爷复拍惊堂木，朗声说道：“毒杀谢中莹一案，本官业已审明。裴氏因妒生恨，毒杀亲夫，判斩立决！谢安品行不端，害主求荣，因是从犯，判发配西北边疆服役！”

　　顿了顿，曾老爷望了一眼跪地啜泣的嫣红，语气缓和了下来，说道：“因嫣红怀有谢家唯一的骨血，本官便将谢家家业赐予你，望你好生教养谢家小儿，以便再兴谢家门楣。”

　　听及末了，见嫣红竟得了万贯家财，裴氏立时宛若疯妇，奋力扎挣起来，口中犹是恨声叫骂道：“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便是做鬼，也要回来找你！”

　　听不得这些不入耳的胡言乱语，曾老爷重重拍着惊堂木，高声喝令道：“都别愣着，还不快快拉下去收监看管！”

　　按压着裴氏的几个衙役答应着，再难顾及裴氏的颜面，手忙脚乱的将她拖架出去，送往监房去了。

　　此时沉冤得雪，又得知自己怀了谢中莹的骨血，嫣红极为感仰曾老爷的明察断案，忙不迭的叩头，连声唤道：“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曾老爷起身下堂，亲手将嫣红扶将起来，缓声说道：“嫣红姑娘，你且去吧，好生保重腹中孩儿，多费些心思来经营谢家的产业。若是你孤身难撑，日后意想改嫁，本官也绝不会追究。”

　　岂料，嫣红虽然身陷欢场，却是个痴情女子，闻得曾老爷这番话语，决绝的摇了摇头，叹道：“我与阿莹是真心投缘，相见恨晚。若不是身怀有孕，待此案一结，我便要追随他去的。虽然现今有了这个苟活于世的缘由，但我此生必会守身终老，决不辜负阿莹待我之心！”

　　赞许的点了点头，曾老爷捋着山羊胡，正色吩咐道：“龚捕头，你送嫣红姑娘去谢府，帮她接手谢府事体，若是有人为难，只管拿他来县衙。”

　　一直侍立在旁的龚良答应着上前来，点了几名聪明伶俐且惯会说道的衙役追随，一起引着嫣红往谢府去了。

　　见案情审核的清楚明白，又判决的据理徇情，孟漠之不禁笑道：“平时看着曾老爷一副温吞的模样，谁知升堂断案时，竟是这般决断，且情理不丢。”

　　珠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笑道：“这裴氏可真是短视浅见，若她同意纳嫣红为妾，既保全了与谢老爷的夫妻之情，又赚了贤良的名声。待日后嫣红生下来孩儿，裴氏抱过来自己养育，岂不是两全其美。”

　　亲耳听得案情的来龙去脉，虽是与自己猜想无二，乔琴仍是心生感慨，叹声道：“裴氏心性狭窄，恐是断难容忍身边有嫣红这个眼中钉存活。”

　　岂料，珠儿竟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说道：“哪怕恨死了嫣红，裴氏只稍作假意即可，待日后孩儿到手，整个谢府还不是随她拿捏。”

　　猛地从珠儿口中听得此等颇深心机，乔琴深感意外，陡然心生一念，或许她并非自己所想当然认为的那样，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几人正各有所思时，突见曾老爷勾手唤道：“悉儿，且带乔姑娘他们随我来书房吧。”曾悉忙点头回应，带众人穿堂而过，一起步入后室。

　　听得众人进来，曾老爷兀自低头翻看着一张大红请帖，笑道：“后日便是郑、王两家大婚之日，悉儿，你带几位客人都去喝个喜酒吧。”

　　因着素喜热闹，珠儿不禁拍手称好，转念又怕乔琴推拒，忙摇着她的胳膊，低声哀求道：“琴姐姐，去嘛去嘛，到底是你经手过的案子。”

　　转脸见珠儿眸中透出孩童般的渴求，乔琴一扫方才的质疑多思，实在不忍招她失兴，便笑道：“好好好，那我们便去看看。但是你要乖一些，不准到处乱跑。”

　　闻此，珠儿立时喜笑颜开，忙粘倚在乔琴身上，口中连声唤道：“你真是我的亲姐姐，好姐姐！”

　　此等娇憨的情态引得众人皆是笑将起来，甚至连一向严肃寡言的曾老爷，都情不自禁的掩口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