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未漠时》金妮妮

22、会审

　　仿佛是躲避洪水猛兽般，乔琴一口气奔回篱院，忙不迭的冲进东屋，将门栓落锁，虚脱无力的背倚着门板站定。

　　思及方才那片刻的意乱情迷，乔琴只觉悔怨非常，抬起双手狠狠拍了拍滚烫的面颊，暗自埋怨道：“乔琴啊乔琴，你怎么不躲开呢，现在铸成这样尴尬的场面，看以后你还有什么脸面去祭奠公子！”

　　思罢，乔琴复又哀声叹气了多声，先是不停的摇头晃脑，意图忘却那个令她脸红心跳的热吻，发现徒劳无功后，又拿拳头捶着脑袋，妄想能将那段不堪回想的记忆捶碎。

　　正沉浸在这样纷繁复杂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时，突听得面前传来一句甜软的发问：“琴姐姐，你是怎么了？”

　　被这句充满疑惑的言语唬的魂飞胆裂，乔琴登时一激灵，从忘他的境地里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他人在场。

　　忙抬眼望去，见是珠儿坐在床边，满面惊诧的看着自己，乔琴勉强扯出一个如常的温和笑容，一壁向她走去，一壁回道：“我没事，我没事，你呢，脚还痛不痛？”

　　悠然的晃荡着右腿，珠儿抬脚向乔琴展示着尽然消肿的脚踝，由衷的赞叹道：“你说无甚大碍，便真的已经没事了。琴姐姐，你的医术可真高明！”

　　径自在床边坐定，乔琴伸手摩挲着珠儿那几缕倾泻在肩上的发束，迎着她灿若玫瑰的笑靥，柔声问道：“可吃过饭了吗？”

　　珠儿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乔琴的面庞，黑亮的杏目中透出狐疑的意味，问道：“琴姐姐，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又很烫，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被珠儿一语道破困窘之态，乔琴愈发心乱如麻，忙避开珠儿的询问眼神，起身将地上的被褥铺张开来，低声说道：“不过是方才走得急了些，歇会便好了。你既已吃过饭，天色也黑了，便早些歇息吧。”

　　言语间，铺盖已经理好铺平，不待珠儿发声抗议，乔琴径自吹灭了蜡烛，侧身躺下佯做安歇之态。

　　少时，听得珠儿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心知她已睡熟入梦，乔琴轻手轻脚的屈膝而坐，直愣愣盯着满铺地面的月色，仍觉脑中如同炸了锅一般，难以沉静下来。

　　待天色发晓时，乔琴终于捱不住困倦，迷迷糊糊的入了浅睡，朦胧间却仍是不时的忆起那个亲密热吻。

　　翌日清晨，还在恍惚发梦的乔琴被珠儿摇醒后，由她强拖着走至门边，透过微微开启的门缝往外张望，看到孟漠之正在院中打拳。

　　初时只是敷衍的瞄了一眼，但只这一眼，乔琴便被他坚毅无惧的眼神与行云流水的身形吸引住了，目光仿佛黏在了他身上，再难移开半寸。

　　直到孟漠之收势吐气，乔琴还沉浸在由衷的惊叹中，待被珠儿扯了一下衣袖后，才终于回过神来，忙将门掩闭，回身收拾着铺盖。

　　珠儿眼看着乔琴一反往日的沉稳，手忙脚乱的穿衣系裳，隐隐感觉到她的异常，转念又唯恐是自己多思了，便索性抛后不理，笑道：“琴姐姐，你也瞧见阿漠哥哥的身手了，是不是很俊朗？”

　　心虚的不敢抬头，乔琴借手上的忙碌掩饰着心慌意乱，轻声回道：“是不错，胜了阿全哥和阿力哥他们几个猎户许多呢。”

　　听得乔琴的赞叹，珠儿面上的崇拜与倾慕再难掩饰，回身坐在床边，抬头迎着透过窗棱投射进来的晨曦，低声说道：“阿漠哥哥这样的好男儿，真是世间少有。”

　　闻言，乔琴转脸望去，见珠儿那两颗灼耀的眸子里分明闪现着少女对爱情的期许与向往，登时心中一沉，不可自已的涌起了酸涩之感。

　　犹自沉思了少时，珠儿一把扯住乔琴的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了，凑在她眼前殷切的问道：“琴姐姐，你可知道阿漠哥哥的来历，家境如何，有无娶妻。”

　　略定了定神，乔琴故作了事不关己的平稳语调，说道：“他只说自己是商人，被歹人偷袭才落水，待养好伤便要走了。”

　　眼中霎时浮现出深沉的失望，珠儿轻叹了一口气，嘟着嘴垂头丧气的说道：“若是阿漠哥哥走了，我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听此，蓦然意识到自己亦是他漫长生命中偶然留下痕迹的一名过客，乔琴的情绪瞬时低落了下来，再也无力安慰珠儿，索性与她一起静坐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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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备完毕的宋全将然迈出房门，便看到了兀自坐在廊下发呆的孟漠之，不禁嘀咕道：“今日可真是奇怪，不只都没来吃早饭，阿琴到现在竟还没起。”

　　放轻脚步走至孟漠之身侧，见他毫无反应，宋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见他被唬了一跳，忙笑道：“孟大哥，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都没听到我走过来。”

　　孟漠之站起身，敷衍道：“没有，就是坐着歇息而已。”转眼瞥见宋全背上的弓箭，不禁啧啧称赞：“这弓着实不错，想必你是花了许多功夫才做成吧。”

　　听得夸赞，油然而生了许多自豪之情，宋全回手将弓取下，爱惜的抚摸着油亮的漆黑弓身，说道：“可不是吗，真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好，每晚还要涂油保养呢。”

　　眼瞧着宋全面上浮起的宠溺神色，孟漠之亦是感同身受，不禁忆起每晚都要仔细擦拭主帅铠甲的军营生活。

　　用手指摩挲着这位形影不离的亲密战友，宋全莫名的集起了许多激情与斗志，朗声笑道：“我这便上山去了，做好的吃食放在堂屋桌上，等阿琴与珠儿起来，你们都吃了吧。”

　　轻轻拍了拍宋全的肩膀以示感谢，孟漠之点头道：“好的。山上境况多变，你也要注意安全。”

　　目送宋全迈着孔武有力的步伐远去后，孟漠之转脸望向东屋，听得里面仍是毫无声响，只得在药草架旁坐定等待。

　　在房中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乔琴再次纠结起来，哪怕昨夜她反复盘算到后半夜，现在仍旧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孟漠之。

　　内心正挣扎无措时，乔琴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转脸见是珠儿欢天喜地的奔出去笑道：“早啊，阿漠哥哥！”

　　心知逃避不开，乔琴只得暗自鼓足了勇气，垂首随在珠儿身后，缓步挪出房门，往堂屋行去。

　　听得唤声，孟漠之忙站起身，紧紧盯着珠儿身后的乔琴，转眼瞥到她贴在身侧握紧的拳头，心知她必是与自己一样，一夜沉思却毫无头绪。

　　丝毫未察觉到二人之间弥漫的异样情愫，珠儿像花蝴蝶一样飞扑到孟漠之身前，笑道：“方才我跟琴姐姐看到你练武了，琴姐姐还夸你的身手比阿全哥哥他们都要好呢。”

　　只恨不能及时捂住珠儿那张毫无遮拦的快嘴，乔琴登时面红过耳，只得低头不语，硬是装作没有感受到孟漠之那热切欣喜的注视。

　　仿佛是上天特意派人来纾解乔琴的窘迫，在此尴尬的关头，宋力气喘吁吁的声音自院外传来：“阿琴，阿全在吗？”

　　立时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乔琴忙转身推开篱门，示意宋力进来详谈，笑道：“阿全哥刚走，上山打猎去了，你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急事吗？”

　　宋力兀自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都是自家人，跟你说也无妨。今早，念红跟刘梦然回来，跪在庆婶跟前，求她同意念红改嫁。毕竟是老宋家的大事，庆婶希望我跟阿全过去，好帮她说句公道话。”

　　闻言，乔琴思及昨日在坟地听到的肺腑之言，意想帮扶他二人一把，忙说道：“阿全哥不在，我是他的义妹，我去也是一样的。”

　　虽是不尽同意，可也无计可施，宋力只得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连声催促道：“既然阿全不在，也只能这样了。村里人都到齐了，只等我们呢，快跟我走吧。”

　　略做思量后，乔琴回头向跃跃欲试的珠儿说道：“这是远山村的家事，你不便插手，在家等我回来。”

　　言罢，犹是不放心，乔琴又转脸望向孟漠之，向他递了一个不要多事的眼神，便转身跟在宋力身后走了。

　　谁知，将然行至庆婶家院门外，乔琴突觉右臂一紧，转脸见是孟漠之，不禁脱口而出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是远山村的家事，你们外人不该掺和进来！”

　　一反往日的自信姿态，孟漠之竟面现委屈之色，犹自低了头，柔声哀求道：“阿琴，我只是想陪着你。”

　　见已经行至堂屋门口的宋力回头张望，乔琴只得叮嘱道：“算了，算了，你便进来吧，站在我身后就好，千万不要随便言语。”

　　见乔琴松口允许，孟漠之立时喜上眉梢，忙不迭的应承道：“是是是，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二人快步奔进堂屋，见里面聚集了远山村的所有人家，十余口人或坐或立的围在庆婶周边，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

　　而念红与刘梦然则并排着跪在堂屋正中间，面上无任何表情，皆是只垂首不语，任由他人指指点点。

　　瞧见乔琴在人群中站定，庆婶垂眸扫视着念红与刘梦然，厉声道：“现在全村人都到了，大家且商量商量，怎么处置宋氏和刘梦然吧”

　　听得庆婶发话，众人不再压低声音，便七嘴八舌的大声议论起来，可吵嚷了多时，虽是争得目红耳赤，却无一人肯上前发话表态。

　　将在场所有的状况都瞧在眼里，兼之对众人的心性甚为了解，乔琴心领神会，村民在对待念红与刘梦然的态度上，更多的是同情与惋惜，而非深责与追究。

　　心中暗做计较后，乔琴闪身从人群里走出来，沉声说道：“庆婶，你便允了念红与刘梦然吧。”

　　这句简短的话语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人愈发争论不休，复又喧哗吵闹起来，但仍旧无人上前帮言。

　　庆婶端坐在神龛前的上座，因着难平的愤怒，面上渐渐泛起铁青之色，连指甲都抠进了木质扶手的裂缝里，待勉强喘顺了气息，才恨声喝道：“乔琴，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少在这里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