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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纵焚千古土 难免一浮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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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又是烈日如火,较平日又多了几分燥郁,尤其到了午时,天仿佛那火扣撕裂了一般,燋金烁石,空气中凝杂着汗与土相融的混浊毒渍,让呼吸也变得沉重不堪。
“错了!错了!天意本难违啊!”玄真站在烈日之下,看着那骄阳似火的天空,感叹道,只见其双目之中微微泛着泪光,似有何难言之隐不可言说,而身上衣衫也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师父,师父!”子尘从远处跑来,喊道,玄真丝毫不为所动,“师父,您怎么站在这大太阳底下啊?”子尘走近了,仰头看着玄真,问道,“星移人去,殃灾他人,实属不该啊!”玄真仍故自言语道,子尘摸摸脑袋,一窍不通,“师父,您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要回房间里换一下。”子尘毕竟还年幼,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师父此刻已是心如悬旌。
这时,玄真似是察觉到什么,转身看了一眼子尘,问道:“纪将军可还在府中?”子尘瞪着双眼,楞了一下,说道:“纪将军已去宫中了,他刚才见您不在房中,以为有何事情不便打扰,走时留话给我,让我转告您,今日戌时务必进宫面圣。”玄真听后,一甩拂尘,捋了捋胡子,谈道:“走吧!我们也该走了!”“师父,是现在就要去吗?”子尘问道,玄真一脸凝重的闭目思忖了片刻,默默慢步走向房间,整理着装去了,子尘则歪着脖子,愣了一会,自觉无趣的跟了过去。
不一会儿,玄真整理好衣着,“师父,我们走吧,外面马车备好了。”子尘说道,玄真往外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看年幼的子尘,语重心长道:“此次一去,不知祸福。”说着,双目紧盯着子尘,接着叮嘱道:“子尘,你尚且年幼,此次之事,为师自行去就是了,你只管在府上备好茶水,待为师返回即可。”子尘虽不明白玄真此话用意,但从言语间也不难听出,师父此次之行,怕是有事发生,遂坚决的摇摇头,说道:“不行,师父,子尘要时时刻刻陪在师父身边,师父不可以让子尘独自待在这里,子尘会害怕的。”子尘情真意切,玄真倍感欣慰。
“好!”玄真右手持拂尘,左手往后一背,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同为师一起去吧。”说罢,便同子尘一起往门外走去了。
此时,将军府大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道长,请!”看见玄真从大门过来,那车夫赶紧从前室一跃而下,摆好马凳,侧身站到马车一边,撩起车帘,冲玄真尊敬道,玄真抬头看了看天,未有言语,抬脚踩着马凳,弯腰进入了马车内,子尘紧跟着上了去,车夫随后,一放车帘,重新摆好马凳,身子从后提臀往前室一个侧身而坐,“驾!”车夫一甩长鞭,喝道,马嘶叫了一声,快速往前跑去。
一路上,外面蝉鸣单调刺耳,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声哀怨,更是让人平添几分烦乱,车内玄真忧心重重,暗自思忖着此次之行的一切可能后果,自古世事难料,谁也解不得这生死沉浮之谜,古今渊源之惑,然悟得了其中一二,亦是观棋面,知棋局,却输算了棋奕布署之精妙,方阵已定,若一味论得失而变幻星陈,终归是误了窥棋忌,错伤棋中人,不如彻身棋局外,重归迷局之生色,万般缘孼,皆由那棋中乾坤掌去了吧!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往前又走了一段路后,“吁。”车夫一拉马缰,将车停了下来,随后,下车摆好马凳,打开车帘,冲里面的玄真,说道:“道长,到了,您请下车。”玄真示意了一下子尘,便起身低腰下车去了,刚一下车,玄真还未站稳脚,便有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李公公安!”车夫一见那人走过来,便立马行礼问候道,而眼前这个身着宦服,头戴红翎净白帽,个头不高,粗眉细眼,一脸扭捏作态的人,就是乾隆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李敬贵,“你就是那玄真吧?”李敬贵一副娘娘腔嗓音,傲慢道,玄真一行辑礼,说道:“正是。”李敬贵一挑眉,不以为然道:“走吧,跟着我走就是了。”“公公请。”玄真谦让道,李敬贵看了看玄真,又瞟了一眼子尘,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在前头,带路去了。
子尘紧紧的跟在玄真后面,生怕走丢了,三人走过一道道宫门,那李敬贵丝毫没有止步的样子,子尘边走边环顾着四周,只觉犹如苍野之雀入了金丝笼一般,说不尽的奢华壮观,“到了。”李敬贵细语捏声道,子尘一愣,停住脚步,往前一看,已到了养心殿殿前,“你们在此候着。”李敬贵叮嘱了一下,遂向前走到养心殿,用手敲了三下殿门,只闻得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吧!”那殿门边从里面打开了。
这时,李敬贵冲玄真挥挥手,玄真示意的点了一下头,带着子尘径直走了过去,刚一进去,‘中正仁和’四个大字便映入眼帘,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正中间摆放楠木暗红桌,桌上放着宝砚一方,笔墨数多,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一张双龙精雕红木椅,上坐着身着圆领宝蓝常服褂的乾隆,身后一面画有幽山绿水近风远林的屏风,遮挡住了通往后殿的两小门,“请君安!”玄真俯身双臂向前行辑,尊拜道,子尘愣了一下,也赶紧跪下行礼,乾隆此刻低头持笔似是在描画着什么,头也不抬的应道:“赐坐!”说罢,仍自顾自的描画。
“道长,请就坐吧。”李敬贵仍旧一副阴阳强调,指着南侧左手边空位,冲玄真说罢,便走上前,站到了乾隆身旁一侧,玄真听后,缓缓起身,只见两侧分别坐着两个头戴官翎,身着朝服的官员,其中纪英便在其中,坐在南侧右手位置,中间一个方形案几上摆有茶水,而旁边的位置,便是有意为玄真而设,纪英随之冲玄真使了一下眼色,不便多说什么,玄真遂拱手会意了一下,过去坐到了纪英旁边。
“现在几时了?”乾隆描画中,下意识问道,李敬贵赶紧回应道:“现在是酉时六刻,快戌时了。”“哦。”乾隆手中的笔略停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忻贵妃现在怎么样了?”李敬贵一听,心中自是明白乾隆所问何事,稍稍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今日未时,天气炎热,再加上心绪烦躁,忻贵妃呕了一口血,紧接着便腹痛难忍,此时,黄太医正在旁守着,以防不测。”听到‘黄太医’三字,乾隆自然知道所指何人,脸上稍显忧虑之色,慢慢放下手中的笔,冲李敬贵吩咐道:“今日朕有事不便过去探问,你且代去探视,以示抚慰。”说到这里,乾隆重拿起笔,继续刚才所描之处,边画边说道:“去吧,知道怎么做了吧。”乾隆话中似有意提醒李敬贵什么,“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李敬贵丝毫不敢含糊,谨言回道,说罢,弯腰行礼后退三步,随后转身走了出来,而这一下,殿内其余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了,只有玄真则仍旧一脸淡然。
过了会儿,乾隆一个提笔收尾,看着所画之物微微一笑,遂将笔放入笔筒之中,拿开两边紫檀木镇尺,双手各拎一角,一反手,将那画作展于人前,说道:“无事闲作,各卿家有何看法?”乾隆如此一说,殿内四人遂将目光放于那画作之上,只见那粗墨廖笔简画中,落日余晖残留丝丝薄晕色,远山青石苍茫显巍峨,点点劲松孤傲而立,寥寥云雾起仙境,蜿蜒河流绕群山,在山之下,亦在山之中,黄昏轻投一抹银玉波,潋起水中粼光瑟瑟,山水深处隐约亭台影,幽然独坐饮茶人,似一般重山深处闲云鹤,又似一般独对黄昏下江山秀色起愁绪,故饮得一杯薄茶自解之,在人物形态上,那淡淡灵描轻画于画作中更添几分生色。
“果然是君王之笔,如此精妙可谓是天作佳成啊!”其中一人,竖大拇指称赞道,另外一人遂符合道:“是啊,重峦叠嶂隐隐,苍山绿水悠悠,亭台深处独坐高人,宛如一仙境,甚是妙啊!”“纪将军如何看待呢?”乾隆见纪英沉默不语,开口问道,纪英看了看那画,思忖片刻,回道:“臣乃一介将武之夫,不太懂得文人诗画之道,只觉这画中意可大可小,大可江山世态为参,小到浮萍闲作可比,君下笔远近深浅有度,形端情态自如,确为上乘之作,令人折服。”说罢,纪英弯腰拱手一个深辑,以示钦佩,乾隆听后,‘哈哈’爽朗一笑,将画往桌上一放,话里藏阄的称赞道:“纪英啊!你不是不懂,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说到这里,乾隆仰头微微闭目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一挥手,道:“罢了罢了,不谈这个了。”说罢,从位置上走了出来。
“戌时了!”此时,太阳西下,外面天空微微泛黄,殿内已稍显暗色,乾隆看着映射在窗上那一抹枯红,不禁感叹道,玄真则思绪万千,表情沉重,“走!朕倒要看看那双星如何相遇。”乾隆双手往后一背,说道,其余人齐声称:“是!”说罢,便跟着乾隆走到宫院之中。
夜幕渐起,宫灯点点星亮映的几分和煦之意,院内正中间摆放好的桌椅,似是早已有所安排,乾隆走过去,直接坐在中间位置,其余人则两侧而坐,只见乾隆临边桌上,摆放着糖蒸酥酪、燕窝粥、如意糕,还有珍珠翡翠汤圆,甚是美味,其余人的桌上仅摆放了一些简单的甜点和茶水,一位侍奉的小太监从别处匆匆过来,站到乾隆一旁,小心翼翼盛了一碗燕窝粥,低身向乾隆递去,但乾隆仅摆摆手,一脸烦躁,并无食欲,小太监见势,只得作罢,帮乾隆又斟了一杯茶,便站到了一边,其余人见情,便也不好再顾自饮食,只是,玄真神情漠然,目光忧郁的望着那皓然旷寂的夜空,闭口不言,子尘则悄悄的拿起一块糕点,站到一边吃了起来.........
而此时,李敬贵站在‘翠泽苑’门外,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焦虑万千,听得里面忻贵妃一声声痛苦叫喊,李敬贵脸上直冒虚汗,原来那忻贵妃在今日中午,因天气太过炎热,有心喝些许莲子银耳绿豆粥解暑,可粥没咽下去两三口,忻贵妃只觉胸口突然一阵刺痛,心头犹如大石压迫一般,喘不过气,李嬷嬷见情,赶紧上前搀扶,刚走过去,忻贵妃身体中似翻江倒海一般,右手紧抓着胸口处衣襟,一时没忍住,‘噗’的一下,竟吐出一口鲜血来,李嬷嬷脸色刷一下子,吓得苍白,慌忙扶助忻贵妃,惊慌中唤人叫来了黄斯展,那黄斯展赶来后,不等李嬷嬷解释,忻贵妃已趟于床上,脸色煞白,痛苦的拧着眉头,脸上不停淌汗,黄斯展号过脉,用手一翻忻贵妃右眼眼皮,再观其气喘过快,面部泛青白,腹中且又是到了临产之时,此时怕已不宜再用药,只能吩咐李嬷嬷,叫来产婆,安排其用热水擦拭忻贵妃身子,盛水需用金盆,每擦拭一遍,更换新水,再帮其按揉至阴穴,同时,将冰块放于其双手手心,以防天热不利心速过快,额头处缚凉毛巾散气瘀,时不时轻推腹部两侧,稍作助产,事宜安排妥当后,按照规矩,李嬷嬷唤人抬来一扇屏风挡于床前,屏退他人,仅留产婆与李嬷嬷在里伺候,黄斯展则于屏风之后,通过产婆对忻贵妃情况进行慎酌安排。
‘阿胶两钱,鸡蛋两个,枸杞子三钱,红糖三钱,大枣拾颗,文火煮熟枸杞子,后放置红糖、大枣加水熬制三分火候,最后鸡蛋去黄与阿胶一同放入钝化即可’黄斯展匆匆写好汤药处方,交于李嬷嬷熬制,服于忻贵妃喝下。
折腾了一下午,忻贵妃仍未顺利生产,倒是那肚子却一阵比一阵更加疼痛起来,到了戌时,忻贵妃下身羊水已破,随即又出现了出血的状况,鲜血浸湿了衣裙,产婆一见这架势,慌了手脚,不停的擦拭,汗巾用了一条又一条,仍血流不止,忻贵妃更是痛苦难忍,咬牙痛喊硬撑着,“黄太医,贵妃身子血崩不止,这可如何是好?”产婆在内问道,黄斯展听后,神经一紧,丝毫不敢耽搁道:“李嬷嬷,快去吩咐御药房煎药,用三七研细,淡白酒调至一至二钱,木贼、香附子各一两,朴硝半两,共研为末,外加乳香、没药、当归各一钱,用武火熬制即可。”说罢,黄斯展转身拿起纸笔,将刚才所言药方重新写了一遍,交予了李嬷嬷。
“快去吩咐药方煎药!”李嬷嬷拿着药方,急忙走出殿门,冲着一个在门外待命的宫女,吩咐道,宫女接过药方,随即往药方处走去了,李嬷嬷正欲转身回去帮忙,却被一直在外等候的李敬贵,叫住了:“李嬷嬷,忻贵妃现在怎么样了?”李嬷嬷见是李敬贵,心中自是有所掂量,谨慎道:“原来是李公公。”说着,李嬷嬷眼神往殿内斜视了一下,接着说道:“公公挂念了,这产妇嘛,都一样的,难免得受那一遭临产之痛。”说罢,不等李敬贵回应,李嬷嬷便神色匆匆的进入殿内,关上了殿门。
此时,忻贵妃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用力啊!贵妃,用力!”产婆在旁,推按着其腹部,急切道,忻贵妃这会儿哪还有什么力气,身子里怕也只剩得半条命的喘息,但一想到腹中孩子,愣是狠咬着嘴唇,硬憋着拼了命的使出骨子里一丝丝力气,殿内昏弱的灯光下,忻贵妃脸上已看不到气血之色,漆白的面目似也预示着什么,李嬷嬷在旁,目中含泪,迟疑中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用黄绸布包裹严实的竹篮,咬咬牙偷偷出去了。
“几时了?”忻贵妃强忍疼痛,气若游丝道,产婆望了望窗外,道:“怕是戌时七刻了。”忻贵妃一听,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目光呆滞的看着上面,自言自语道:“戌时,还是没能躲过这戌时。”说吧,闭上眼睛,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涌上来。
这时,李敬贵站在外面,看着夜空,突然双目直瞪,整个人惊住了,一脸不可思议,只见那夜空中,东南一颗星宿正缓缓移向北,同时,北部一颗星宿也正向东部移动,两颗星宿看似无任何交际,但却越来越近,“哎呀!”宫女慌里慌张的端着熬好的汤药,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真的融为一体了!”李敬贵震惊了,看着眼中那两颗星宿缓缓逼近,直至双星相遇合融为一体,同时,就在双星相合一体之际,随着声嘶力竭的一声痛喊,一个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出来了,李敬贵傻了,默默回头看看‘翠泽苑’,又看看夜空那已融为一体的双星,感慨道:“真的发生了!”说罢,脸上万般惊恐,迟迟缓不过劲来,甚至连李嬷嬷提着篮筐,惊慌失措的从其身边走过去,都未曾察觉。
“贵妃,是个公主!”产婆抱着刚刚生产的孩子,冲忻贵妃笑道,而此刻的忻贵妃仅微微掠过一丝苦笑,突然,那产婆抱着婴儿,皱起了眉头:“好奇怪哦。”“怎么了?”忻贵妃紧张道,随即双手用力支撑身子,坐了起来,“您看。”产婆说着,将婴儿小心翼翼放到忻贵妃怀中,接着说道:“贵妃,看小公主那手心脚心,竟然都有一颗黄豆大点的痣,我还从未见过呢。”忻贵妃听后,怜爱的轻抚着婴儿,分别看了看那双手双脚,确实是都有一颗黄豆大,赤褐色的痣,且都是在掌心脚心处,不差丝毫,“莫不是小公主刚出生便染了那......”产婆想到了那旱疾的症状与这痣有相似之处,便脱口而出,“闭嘴!”忻贵妃怒瞪双眼,嘶哑着声音,狠狠道,那产婆见势,立马跪了下来。
这时,李嬷嬷匆忙从外面走过来,“你退下吧。”忻贵妃有意支开了产婆,“是。”产婆应了一声,便起身走了出去,“主子,刚好冲了那个时辰!”李嬷嬷见那产婆走出殿门,才开口痛心道,忻贵妃亦是明白,不觉泪流涟涟,随后,李嬷嬷将手中的篮筐放到忻贵妃床前,揭开包裹着的黄绸布,抱出了一个此时正酣睡的婴儿,原来刚才李嬷嬷提篮而出,是为了将自己房中的王氏之女给抱来,而恰好那女婴熟睡,一路上未发出丝毫声响。
忻贵妃不舍的看着怀中的幼女:“我们母女这般缘分,虽是有缘,可也终是无缘。”说着,不由得悲从心生,满脸痛苦,“主子,莫伤了身子。”李嬷嬷劝慰道,黄斯展亦从屏风之后,走了过来,“兄长!”忻贵妃看着黄斯展,含泪有力无气的说道:“此次妹妹怕是熬不过了,只求兄长能帮妹妹照料着可怜孩子。”“放心,我已安排御药房重新煎药了,你只管养好身子便可。”黄斯展自知此话有些无能为力,忻贵妃苦笑着摇了摇头,黄斯展停顿了一下,接着有些难以开口的说道:“刚才李公公在门外传口谕,称君有事不能前来探望贵妃,对贵妃所怀之子,甚是关心,因此一旦龙脉出生,务必抱由君探视,以示垂爱!”说罢,黄斯展埋下了头,忻贵妃自知是躲不过,一时悲戚上心头,李嬷嬷目光注意到了盖着忻贵妃的床铺上,隐隐渗出了鲜血,“主子!你.......”李嬷嬷正要说什么,却被忻贵妃挡回去了:“没事,嬷嬷不必惊慌。”李嬷嬷顾不上忻贵妃的话,又转向黄斯展,问道:“黄太医,你快想想办法呀。”黄斯展没有说话,泪水缓缓淌下来,仰天长叹一声,摇摇头,已是再无回天之术了。
“嬷嬷,不必费心了。”忻贵妃此时已是危在旦夕,喘着粗气竭力道:“天意如此,我怕是躲不过了,只是可怜这孩子,刚一出世便为天弄作物。”“主子,放心,老奴不会让公主受丝毫委屈的。”李嬷嬷赶紧安慰道,忻贵妃嘴角微微上扬,笑了笑,眼睛似睁未睁,气息越来越重,“今日之事后,公主自不能再留在宫里,还望嬷嬷带了去,以作那王氏之女,出宫照应,未免夜长梦多,今晚便随兄长车马出宫去吧!”忻贵妃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老奴明白,主子放心吧!”李嬷嬷亦是泪流满面道,“兄长,你且看看这孩子。”忻贵妃看着怀中幼女,揪心道,黄斯展则缓缓走上前,掏出前日忻贵妃的云帕,小心翼翼放入襁褓之中,“兄长,你看,这孩子手脚心处皆有颗豆大的痣,若日后遇见了,这也是一个记号。”忻贵妃说着,轻轻抬了一下着幼女手脚,让黄斯展看了看,随后又叮嘱道:“这云帕虽说不上贵重,却也是少有的精致之物,以后留在这孩子身上,切不可丢失了,”“主子放心吧,老奴绝不会让这云帕丢失的!”李嬷嬷含泪肯定道,随即又看着忻贵妃怀中之女,说道:“主子,今日两个孩子调换后,公主便随了老奴侄子的林姓,只是现在公主尚未有名讳,主子便给公主起一个名讳吧!”忻贵妃微微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只觉胸口一阵郁热涌上来,‘咳咳咳’忻贵妃抽出右手,锤了几下胸口,“莫要再言语了!”黄斯展见情,赶紧坐到床边,拍打了几下忻贵妃脊背,心疼道,忻贵妃摆摆手,目光已经开始模糊,气息由喘渐渐变得急速,“既是我的孩子,便是,便是我,我不在身边,亦有,有我,我心相随,卿莫若我,我莫,莫若卿,便叫她若,若,若卿。”
李嬷嬷缓缓上前把王氏之女递给了黄斯展,忻贵妃虽不舍,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李嬷嬷将孩子抱了去,“忻贵妃,老奴可否进去,君怕是等不及了!”李德福见里面迟迟不见人抱孩子出来,心急道,黄斯展和李嬷嬷听后,互使了一下眼色,随即,李嬷嬷将怀抱着的忻贵妃之女轻轻放入刚才的篮筐中,包裹好以防被人察觉,“兄长,我,我,想,想.......”忻贵妃伸手指着篮筐处,似是想要再说什么,只是竭尽了全力,难忍体中似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咬牙强制仍未能忍住,“啊!”忻贵妃突似灌力一般,痛喊一声,上身猛地直起,不等黄斯展反应,胸口犹如石击一般,‘噗’的一下,从口中吐出一股鲜血,随后,身子便似没了魂魄,向后仰去,刚好靠在了黄斯展肩上,嘴角残留的血泽缓缓滴下,刚好落到了黄斯展怀中王氏之女的襁褓之上。
‘哇’王氏之女受了惊吓,啼哭起来,而随后,李敬贵在外听闻到声响有所异样后,直接推门而入,“忻贵妃,殁了!”黄斯展将上身靠在自己肩头的忻贵妃,轻轻平放到床上,怀抱王氏之女,缓缓站起身,含泪宣告道,“主子!”李嬷嬷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李敬贵也赶紧跪下,哭了一声:“忻贵妃!走好!”王氏之女这一下啼哭的更厉害了,而其襁褓上留有的点点血泽,外加真真婴啼之声,不禁让人更加心疼不已,只是此刻,那被李嬷嬷放入篮筐中的忻贵妃之女,似已沉睡,竟在如此声响之下,未有丝毫啼哭。
这边,忻贵妃仙逝,难免一番悲泣,而另一边,乾隆与纪英等人,仍坐于宫院之内,在刚才看到双星相融之后,除玄真与纪英外,其余人皆是感叹万千,而乾隆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满腹百爪挠心,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就在此时,李敬贵从远处缓缓过来了,怀中还抱有一个婴儿,“君!”李敬贵走上前,怀抱婴儿跪倒地上,施礼道,乾隆直瞪瞪的看着李敬贵怀中婴儿,缓缓站了起来,一脸惊愕的走了过去,“这是?”有人疑问道,“恭喜君!忻贵妃诞下一位公主。”李敬贵低头说道,随后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公主诞于那双星际遇之辰,不差丝毫。”乾隆一听,自是心知肚明,脸上一阵阴霾之色掠过,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从李敬贵怀中,将婴儿抱了起来。
“忻贵妃现在怎么样了?”乾隆看着怀中婴儿,随口问道,李敬贵愣了愣,好一会儿才一口哭腔的含泪道:“忻贵妃产时血崩不止,殁了。”说罢,低头往地上一趴,以作哀悼,其余人听后,甚觉一惊,立马跪了下去。
乾隆沉默了,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已不是寥寥数字便可形容得了的,眼眶中微微泛起的红,脑海浮现出的忻贵妃种种,皆化作毒蛊一般拧与心间,痛彻肺腑不可自拔,纵难忍切肤之痛,欲呼泪而出以泄悲鸣,但终为帝王之身,又岂能轻易将悲喜表露出来 ,再看那襁褓上的点点血迹,便可想忻贵妃产时遭受之罪,不由得,心头又是一阵刀绞,怕是再也难忍,乾隆转过身去,仰头强忍住泪水,稍作闭目轻思,以缓心头之痛。
“道长,你即说过阴时之子,你便看看这孩子,是否是你口中的阴子?”乾隆竟然毫不避讳道,李敬贵随即起身,上前抱过婴儿,向玄真走过去,“空有阴月时,却无阴子像!罢了罢了!”玄真起身看了一眼李敬贵怀中女婴,暗自思忖片刻,随后,一缕拂尘,缓缓上前走了几步,跪于乾隆身后,说道:“贫道自为道行尚浅,修行不够,之前所言双星子虽已应验,但却错算了那阴子,虽为五行中赤寒之体,然并无利害可言,且公主无阴子之像,因此,亦称不上阴时之子!”“混账!”乾隆怒了,目光一下子变得威严逼人,右手猛地一拍桌子,转身冲玄真,横眉冷眼的狠道:“此等事情,岂可如你这般儿戏!”纪英见势,赶忙好言道:“君息怒,玄真道长怕也是一时疏漏,错算了天机,望君谅解!”纪英不说还好,一说此话,乾隆更是如火浇油,再加上忻贵妃之事尚在心口郁结难解,玄真一个‘错算’,乾隆又怎能轻易罢了,“好一个疏漏,好一个错算,天下江山社稷在尔等口中,就是如此轻率可言吗?”乾隆咬牙切齿的恨道,子尘见这架势,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出声。
“一切皆因贫道之过,甘愿任君惩罚!”玄真视死如归道,乾隆一声长叹,百感交集,好似所有事情皆在此刻,涌上心头,“君!”李敬贵看着乾隆,担心道,只见其铁青着脸,怒气虽在,但眼神中似平和了稍许,“你错不该妄言天论,还在朕面前信口雌黄,此次罪责难逃,自今日后,朕罚你回去道观后,终身不可出观,日省其身,抄写经书百遍,朝采晨露暮诵德经,二至日中醒沉钟,不可有丝毫怠慢!”乾隆放慢了语调,冷冷说道,玄真则叩谢道:“谢君宽容,贫道自当好好反省!”说罢,便缓缓起身,子尘随即上前扶住了玄真。
乾隆背过了身去,仰面愁绪浮上来,一时不得解,“去吧,你们都下去吧!”乾隆往后摆摆手,一脸烦躁的说道,随后,不等纪英等人起身离去,便顾自对李敬贵,吩咐道:“明日传朕旨意,忻贵妃所生之女,封为毓姷公主,为感亲母之恩,特离宫守孝,因公主尚且年幼,特赐予姑苏庭院一处,携百余名宫女士兵一同前行,月逢十五可回宫探视,地方官员务必尽职守护!钦此。”说罢,不等李敬贵反应,便轻叹一声,向着‘养心殿’走去了。
“唉!”李敬贵一脸无奈的叹道,看着怀中的毓姷公主,没再说什么,而一旁的纪英等人均有些云里雾里,只是不可多言,“道长,不如等我明日安排车马相送!”纪英缓过神来,看着已经转身离去的玄真,叫住道,玄真停住脚步,辑了一礼,说道:“谢将军好意,贫道已是罪责之身,不好再让将军麻烦了,今日一去,便就此别过吧!”玄真说罢,温和的拉起子尘的手,不等纪英再做挽留,头也不回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