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快霜軒 ...
-
“不知父亲准备那个院落给我?”
柔忧先行释出善意来询问福伯,只是眸中有一丝光芒微微闪烁。这院落只怕也是苏氏先行准备好,眼线些什么的已放好。她不欲叫自己什么隐私也没有,更不愿苏氏对好了如指掌。只得在路上想办法,好让自己换个院落居住。
福伯亦很是恭敬,丝毫不敢怠慢这位大小姐。虽然先头的大夫人并不得李丞相的心,可这位小姐实打实是嫡长女出身,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即便是无封地,却有一个县主府,享朝廷奉禄。冲着这里头,他怎敢看轻这位大小姐?
“这院落是由夫人准备的,是在舒云园内的净心居,叫大小姐能亲近家中姐妹一二。”
她浅浅一笑,心中却很是不屑。净心居?苏氏是想要影射她的心肮脏不堪吗?这些手段若放在宫里,只怕也是一种引人发笑的凋虫小技罢了。她不愿计较,恐叫自己有失身份。苏氏再如何得宠亦只是继夫人,按陌潇法律来说,是不能有诰命的。不像自己母亲,当年被封为平乐国夫人如此尊贵。心里一叹,再尊贵又如何?依然不得丈夫心,最后教自己被人逼死。
“那就有劳福伯领路。”
福伯笑着颔首,便开始带路往净心居走去。她踏着莲步,在后头缓缓跟随,后方则是沉鱼落雁跟刚刚老太太赏的八个婢子。少女们仪态万千,主子更为出挑、不失分寸,倒也成园子中的一道风景。
一路上,柔忧正思量要怎换一个院落,眉心紧皱彷佛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对策来着,使她十分苦恼。沉鱼落雁看到她的模样后,只得连声叹气。大夫人逝去后,使她们的小姐一夜间成熟不少。从前活泼的性子越发越内敛沉稳,大概是经历巨变后,小姐自个儿决定要立起来,为母报仇。小姐心里所想的,宫里的皇上与贞贵妃其实一直知晓。出宫前特意唤过她们上前。
“你们小姐此去,只怕也是举步艰难。敌人虽在明处,可心机阴沉。朕为恐她被人害去,你们俩一定要好好保护她。若有人伤害你们小姐,必要马上进宫告知朕。”
当时她们俩垂首应下,即便无圣上一言,本着忠心她们必要保小姐一世安康。小姐此番苦恼怕是为了院落一事,所以沉鱼上前劝说福伯放慢脚步,为柔忧争一点时间。
“劳烦福伯稍等,我家小姐折腾一天已累,只怕跟不上福伯的步伐。”
福伯闻言马上停下,脸上则是满脸歉意与愧疚。他躬身拱手,向柔忧致歉。
“真是对不住,是奴才疏忽了。”
柔忧怎会不知自家婢子所为何意?只见她微微颔首,姣好的脸上扬起一个疲惫笑容,语中泛着一丝倦意。
“没关系,原是我身子不滞,麻烦福伯了。”
福伯听毕即在口中连声道着不敢二字,便缓缓领着柔忧步向净心居。福伯步伐已慢上一半,这使得柔忧有足够时间想着对策。良久,柔忧微微一笑,心中已略有一计。自己既为县主,想必看上一个院落住进去,也是成的,父亲亦不会有所计较。
不久,一干人等已进舒雅园。园来景色别致,远处有一楼。园中种着四时花草,使园中于不同时节有着不一样的景色。柔忧四周打量,对这番景象很是满意,只叹与宫中无异。突然她于一院落前停下,眸中尽是悲凉及思念之色。福伯甚感错愕,却亦是十分谅解。
“此快霜轩是夫人生前所居的南月苑改建而成,暂无人住。”
原来早些年前,李府大修,府中以前住处很多都被改建为新院子,唯得这快霜轩只作小修小改,而李豪偶尔也会在此悼念亡妻。
这快霜轩,布置得跟她母亲生前住处一样,她只顾得上看一眼,便是热泪盈眶。许多从前与母亲相处的年月时光,于柔忧脑中一一闪过。
“福伯,这个院落我要了。”
福伯满脸难色,只怕苏氏会怪罪下来。柔忧看在眼内,眸中尽是温和。她拭去眼泪,浅浅一笑。只是脸上的泪痕没褪,使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若有人要怪罪,自有我一力承担,一定不能叫人怪罪福伯。”
福伯满脸犹豫,举棋不定。柔忧稍稍沉下脸色,冷冷的划过福伯一眼。
“难道我贵为县主,居然连挑一个院落的能耐也没有?若然有人问起,直教他与我到圣上前理论。”
此话吓得福伯连忙俯身,额上冒出冷汗,汗珠更是划过福伯年迈的脸,眸中尽是慌乱。
“不是,大小姐既然喜欢,奴才马上命人过来收拾好,务必令大小姐满意。”
这时柔忧才满意颔首。福伯抹了一额子汗,心里仍不由得颤巍巍,不曾想到这大小姐一经数年,性子已变动不少。他亦不得不叹,若是先夫人仍在世,大小姐不会如此。
“请大小姐到快霜轩的厅子里候着,奴才先去命人来收拾一番。”
说罢,福伯便别过身子离去。柔忧收回视线,转移看着快霜轩。门前栽着母亲身前最为所喜的梨树,现时梨花盛开,整个院落充斥梨香。梨香扑面,她那只丹凤眸再度被泪水蒙掉。想去母亲不喜焚香,却叫人在南月苑植满梨树,春至时分,梨香更是浓烈。
“进去吧。”
柔忧淡然,开始启步进去。步入快霜轩后,屋内摆设亦如屋外,与她母亲生前一样。她轻轻啜泣,母亲温和的脸犹如在前。只是她一扬手,想要触碰,那张脸便化在为尘土。身后的沉鱼落雁,看到这幕也不禁落泪。沉鱼欲上前劝说,却又不知张口,只得放弃。倒是落雁上前,垂首屈膝一福。
“小姐莫要太伤心,先处理正事要紧。”
柔忧于沉重的悲伤中醒过来,还有八个婢子候着她发落。落雁上前搀扶她因着悲痛而摇摇欲坠的身体到厅中座坐下,沉鱼则是立在一旁,垂首待命。她敛去悲伤,于上座中端庄坐好,唤过那八名婢子上前。八名婢子领命后,恭敬垂首上前跪在柔忧面前等候发落。
“奴婢见过主子。”
一眼看下去,礼数倒是不错,她满意颔首。正想着要训话一番,只见福伯带着一些下人以及她的妆奁进了花厅。来者皆是一脸恭敬,不敢与她对视。福伯先拱手一辑,脸上并无讨好之意,反倒是恭顺得很。
“大小姐,奴才领着人来为大小姐收拾快霜轩。”
柔忧点头,随即别过首俯在沉鱼耳边轻声吩咐她去看好那些妆奁。沉鱼领命,上去守在妆奁旁边,以防有心人于在她分心时,想要把一些东西溷进她妆奁里,陷她于不义。
福伯先让一些下人开始收拾,却见花厅内亦站了六个婢子。柔忧心里冷笑,苏氏果然不死心,还想要在她身边安眼线。她故作疑惑,望向福伯。
“福伯,这些婢子是何意?”
福伯心下一冷,再看厅中正跪着得八名婢女,额上又开始泌出不少冷汗。他心想大夫人还真是给他一个难题,大小姐出南盈苑时带着老夫人赏的八名婢子一事已叫府中各人知晓,可大夫人仍要自己带着原本安在净心居的六名婢子来,这是要拂老夫人的脸吗?可福伯脸上不敢露出一丝不满,依旧恭敬的回答柔忧提问。
“回大小姐,这是大夫人的心意。”
柔忧嫣然一笑,彷佛与苏氏间并没有任何龌龊一样,像是母慈子孝,并没有任何不满,眸中只有一丝可惜。
“真是可惜,祖母刚赏八个婢子给我。大夫人这好意,我怕是不能领。”
福伯心中虽已有八九分猜得这大小姐会如此,只是仍感无力。大夫人千叮嘱咐要他把人交到大小姐手上,大小姐现在是叫他为难。
“这”
福伯像是想要劝说什么,却被柔忧一言打断。
“若有人问起,就说老夫人身边亦不过十二个婢子,我既为孙女自是不好越过祖母去,叫人嘲我李家没规矩。”
福伯如蒙大赦,还是这大小姐有主意,叫大夫人堵住嘴,而又进退得仪。他感叹,这才是李家嫡女应有的典范。
“是,奴才知晓。”
福伯越发恭敬的,先让那六名婢子退下,自己则是待在一旁,候着他人收拾这快霜轩。不出一会,快霜轩已叫人收拾妥当,然后他则领着一众人等退下。
“若是无事,奴才们便先行退下。”
见柔忧浅笑颔首,他便步出快霜轩。
待福伯走后,柔忧松掉一口气,再度看向那八名仍然跪着不敢起来的婢子。目光一软,便叫她们起来。让她们跪着这么久,她心里头是十分的不好意思。
“你们先行起来。”
那八名婢子忍着腿酸站了起来,依旧恭敬的垂首候着她发话。
“在我这里就只有一道规矩,就是忠心。若叫我知晓有二心的,我二话不说便要卖掉。”
她目光一凛,冷冷扫过众人脸上,使得那八名婢子很是害怕,但不敢露出任何慌张之色。
“现在赐你们紫字为名,后头补上自个儿名字就是,负责打扫这院落,至于你们俩。”
她特意唤过相貌较好的上前,有意让二人跟着沉鱼落雁近身侍候。
“赐你们名字唤作闭月、羞花,今后与跟着沉鱼落雁服侍我身侧。”
众婢子屈膝一福,恭顺得不能够再恭顺的样子。
“谢过主子。”
若非她不放心叫人去帮忙管着县主府,使沉鱼落雁分身乏术,她亦不愿叫别的人近身侍候。她先叫沉鱼领着四名婢子把妆奁放进快霜轩仓库,沉鱼做事她很是放心,且她有大部分妆奁已叫人放进县主府。这些都是一些衣裳、装饰,都是不大值钱的,她才敢带进李府。放好妆奁后,沉鱼上前轻声禀报。
“小姐,妆奁并没问题。”
她垂首,纹着手帕,彷佛并没有上心。不敢相信,苏氏竟没有在她妆奁上动手脚,还没有笨得要命。
“其余人先做事去,你们四人随我回寝室。”
她从上座中站起来,莲步姗姗的步出厅子。一路上她打量着院落中的摆设,只见快霜轩庭园中亦植满梨树,而庭中有一小湖、一亭阁,在梨树下更有秋千。她想起那时母亲常与她于南月苑庭园中的梨树下荡秋千的模样,脸上一暖,眸中更是有着无限孺慕、回忆之色。她走到秋千前,摇晃着秋千。耳畔响起自己幼年的稚嫩笑语,以及母亲充满慈爱的声音。
“娘亲高一点,再高一点。”
“怕是不能,娘没气力了。”
“可是卿卿想要再高一点。”
“好,娘试一下吧。”
童年美好时光叫她思念,只是母亲已不在,这等好时光已是不再。她再不是从前的李柔忧,而是安柔县主李柔忧。
“母亲,你等着,女儿不会放过苏氏的。”
她轻轻呢喃,像是活在自己的回忆中。没人敢上前打扰这分清净,只得由她于庭园中待着。良久,柔忧再度步回走廊上,继续往寝室步去。不用两刻,她已来到寝室门外。一如当年,这寝室皆是用上好松木所建,叫她怀念,这寝室只怕亦如母亲寝房般摆设。
她推门而进,映入眼帘的是那紫色的帐幔,房中有一桌子,桌上放着一式四款刻着春夏秋冬景色的玉杯以及一白甜釉茶壶。她认得是从前母亲最爱用的,那是姑母的赏赐,没想到竟没陪葬于母亲墓中。这白甜釉茶壶与茶杯依旧光洁,可它的主人已不在世上,叫人唏嘘。床塌旁有着一柜子,像是寻常木料所制,款色若如当年母亲房中那个柜子一样。时间就彷佛凝在母亲去世那天,一点儿也没随岁月改变。
她欲上前抚着被铺,可在靠近床塌时闻得一阵浓烈香气。这香气叫她熟悉,从前宫里有一个不长眼的婕妤把这香送给姑母,叫姑母身子虚弱。事后才查出此香之秘,以致此刻她不由得失色,但一瞬间她便收起惊慌,换上微笑。苏氏还是没忍得住,竟留了这一手。沉鱼看她的模样很是不妥,便上前想要扶着,却叫沉鱼在靠近床塌时闻得此香,不禁惊声一呼。
“凤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