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黑暗精灵AU》蒲涧子

5、预言

　　迪斯苟斯的大图书馆中，明诚正在嗑瓜子。

　　明楼从纸堆里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似是不忍直视：“堂堂莱特家族第一战士，居然沦落到亲自嗑瓜子的地步。”

　　“扯淡。”明诚白他一眼，“堂堂莱特家族第一法师，居然开始翻故纸堆，做起学术文章来了，这才是可叹可叹。”

　　明楼微微一笑。

　　明诚吐掉瓜子皮：“找到了吗，那个预言什么的？”

　　“有一点线索。”明楼说道，从那一大堆纸里抽出一张，“最早的预言是由预言家做出的，他们能够直接得到神的旨意。但是现在，迪斯苟斯已经没有预言家了，所有的预言都需要献祭，因为蜘蛛女神不愿白白将命运告知。”

　　“朗家族献祭了某个人，得到了那个预言？是……”明诚思考片刻，道，“汪芙蕖？”

　　“被献祭的向来是高等精灵。所以，应该是他。”明楼点点头，“但是朗家族为什么会想要得到这样一个预言？关于迪斯苟斯……南田洋子才会关心这个。”

　　“艾斯家族和朗家族联合了？”

　　这是个很容易得出的推论。

　　明楼却笑了：“黑暗精灵会有‘联合’吗？”

　　“我们家有。”

　　“……我们是例外。”明楼试图从明诚手底下偷点瓜子，被一巴掌扇回来。

　　他看明诚，明诚不看他，皱着眉，低着头。

　　“你真的相信明台能够摧毁迪斯苟斯？”明诚问。

　　明楼望自己的手，沉默了片刻。

　　“那么你呢？”

　　“你希望那个预言成真吗？”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迪斯苟斯除了彼此已经没什么值得他们留恋的了，如果他们还有留下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复仇——

　　复仇的对象，第一个就是朗家族，汪曼春。

　　汪曼春正蜷缩在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琥珀宝座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毯。她的面容十分美丽，肌肤娇嫩如花瓣，赤裸的双足亦纤巧动人。她正在睡梦之中，头枕在一只巨大野兽的身上，双手抱着那野兽的脖颈。

　　那是一只巨大的狼。通身乌黑如夜空，毛质却十分柔软。它是来自地狱的生物，周身如寒冰一样冷，汪曼春却不肯离开它，甚至错乱地在它身上感受到一丝温暖。

　　它是汪曼春的叔父汪芙蕖召唤出来的魔物。汪曼春的母亲死后，她就成为朗家族新的家主。她没有弟弟，家族中能够成为她助力的只剩下她的叔父汪曼春。王天风也是朗家族的成员，不过他一向不怎么服从命令。对于汪曼春来说，可亲近的也许只有汪芙蕖——尽管在黑暗精灵们看来，“亲近”这个词以及其背后的含义都是可耻的。

　　原本在汪芙蕖死后，这只畜生便应当立刻消失，回到地狱里去，但也许是出了什么差错，或者汪芙蕖的咒语力量实在强大，在一切都结束以后，这头黑狼仍不肯离开。它垂头嗅着地面上的血腥气（那里面会有汪芙蕖血液的味道吗？），拖着一条受伤的后腿，紧紧跟着汪曼春，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哀叫声。于是汪曼春抚摸了一下它的头，说道：“好吧，那么从此你就跟着我。”

　　她给这动物取名为孤狼。它是孤独的，失去了本来的主人。正如她自己。

　　可眼下她还有什么不能称心如意？当她此生最憎恨的敌人在她面前痛苦地惨叫着死去之后？当她带领着整个朗家族稳居了第二家族的宝座之后？

　　她与叔父一起迎战莱特家族的女祭司，也是莱特家族的族长，也是汪曼春的死敌，那个女人，明楼的姐姐。

　　明镜。

　　在那时候，已经发生了明台叛逃的事件。尽管议会并不会为此处置莱特家族，但也发布了命令，要求将其带回迪斯苟斯，接受蜘蛛女神的审判。明镜作为明台的长姊，莱特家族的家主，不得不派出明楼与明诚加入搜寻小队。于是她失去了三个最强大的保护者。多年来都计划着要取代莱特家族地位的朗家立刻抓住机会，准备好了一场闪电般的袭击。

　　如果朗家族能在明楼和明诚赶回前杀死明镜，杀死莱特家族所有的成员，那么，失去了所有高等女性的莱特家族便等于毁灭了，而明楼和明诚则根本无法指证凶手。甚至，如果汪曼春的运气更好一些，她本可以带走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男人——现在我们知道，她没能做到这一点。

　　汪曼春虽然对明镜的强大有所预计，但真正迎上这个敌人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也许用惊骇欲绝来形容更加合适。

　　“你的父亲杀死了我的父亲，也许你的母亲还杀死了我的母亲。”那女人这么说，声音显得很恬静，“那么，现在你又想要来杀死我了？”

　　那有什么呢。汪曼春想。黑暗精灵没有“报应”这种说法，他们杀死彼此，不惜一切代价，没有任何不忍。

　　明镜周身发出黑色的光芒，某种力量在当时穿透了夜空。

　　明镜的强大，是这世上所有的人穷尽他们毕生的想象力都难以想象的。如果汪曼春的力量是一颗明星，那么明镜的力量就宛如整个夜空；如果汪曼春的力量是一艘巨大的船，那么明镜的力量就如同最深广的大海。她是深不可测的，即使是像汪曼春这样残忍得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的人，内心也发生了山崩海啸。她这才明白莱特家族为什么几乎是坚不可摧的。

　　当汪曼春与汪芙蕖快要抵挡不住，节节败退的时候，汪芙蕖使用了召唤魔法。显然，他是迪斯苟斯首屈一指的大法师。那头孤狼就是在这时候被召唤出来的，它一出现，汪曼春与汪芙蕖的压力便骤然减轻。明镜似乎对这通体乌黑、大张着恶心的嘴、舌头鲜红、还发出腐烂臭气的生物感到十分厌恶，大部分的攻击都落在了它的身上。

　　汪曼春松了一口气，然而悲剧立刻在下一刻发生了。

　　汪芙蕖似乎因孤狼的出现，明镜对他们两人的攻势减弱，而有些松懈了。结果，明镜的一个咒语击中了他，他的黑色的绣满骷髅头颅图案的袍子立刻被大量的鲜血浸湿，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汪曼春当即呆住了，她几乎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的叔父会死在明镜的手里，在这种时候。汪芙蕖的口中不断涌出大量的鲜血，他似乎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连明镜念诵咒语的声音也有片刻的停滞，那只孤狼茫然地抬起头来，眼神恐惧。

　　汪曼春的哀叫声响彻迪斯苟斯上空。

　　“莱特家族……明家……”她似乎说了这两个词。

　　她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她眼前的一切都忽然归于黑暗，她耳边的一切声音都立即消失，一直在她鼻端萦绕的血腥气和各种腐臭气味也都统统消失了，她感受不到脚下的土地，不知道汪芙蕖、孤狼、明镜都在什么地方，她甚至无法感受到她自己。她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虚无。

　　当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汪芙蕖的尸体已经消失，孤狼在尸体原来所在的那地方茫然地徘徊，至于明镜——明镜，她被困在一团紫色的火焰里。她的五官都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了，她的叫声凄厉得像最可怕的噩梦，她的眼睛死死盯住汪曼春。

　　但是不久，明镜的眼神就从仇恨变为哀伤。

　　“明楼……阿诚……明……”

　　她没能说出最后的名字。

　　汪曼春跪倒在地，看着明镜变形、融化、化为灰烬、消失不见。她明白，蜘蛛女神接受了叔父作为祭品，而挽救了她。

　　“神。”她低下头去亲吻黑色的大地。

　　她不知道是否该感到快乐。

　　当汪曼春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预言像烟花那样在她头顶炸开。声音十分清晰，却又小得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背叛迪斯苟斯的人……当他重又回归幽暗的地下……蜘蛛被埋葬，骷髅被焚毁，鹫鸟被吊起……一切伪装都将被撕毁……”

　　汪曼春没有听清全部的预言内容。

　　骷髅被焚毁。

　　她抬起手，凝视着手腕上一枚黑银手镯。手镯上一个栩栩如生的骷髅脑袋，正张开狰狞的口。

　　那是朗家族的家徽。

　　图书馆中。

　　“好吧。”明诚首先打破了沉默，“不管你和我相不相信，汪曼春大概率是相信了。所以，你认为她会怎么做？”

　　“面对这样的预言，人们通常会做出两种选择，一种是放逐预言中提到的人，让他永远不要回来；另一种则是杀死那个预言中的人。”明楼沉吟片刻，道，“不过现在明台逃走了，这就使情况发生了变化。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严防死守，禁止他再次回到迪斯苟斯。但是既然那是汪曼春，以她的个性……”

　　明诚望着他的眼睛，明白了。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明台抓回来，杀死他。”

　　他轻声说。

　　“不惜一切代价，抓住那个迪斯苟斯的叛徒，杀死他。”

　　汪曼春向整个朗家族发出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