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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霍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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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霍岩
站在外面俩人都还没停了笑。
走廊的医生走来走去,匆匆忙忙间都没法忽视视野里两个美女,尤其是两个笑意吟吟的美女。一个古典一个清凉。一个穿着蕾丝长裙,一个热裤背心。
重生是A大中文系的老师;初蕾是B市昆曲研习社里的旦角。
俩人大学是好友,虽然后来重生继续上了研究生,留校。但俩人都还在B市,一直密切联系,时不时聚在一起看戏听昆曲。
——是的,没错,看戏听昆曲。
——她俩是彻底的国粹爱好者。
重生大龄还没有男友,主要是性格闷骚。也很少打扮。懒得出奇。
初蕾呢,追求者众多,男友多了去了,可惜能长久的那个真命天子,目前似乎还没出生。
所以,这次看到一向邋遢的重生竟然大张旗鼓地化妆、做头发,盛装出来,明艳得让人亮瞎眼,初蕾心里还是又惊讶又为好友高兴,很想努力帮她一把的。
霍岩正在召集科室医生开会。
每周一例会,都会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情,梳理上周和本周工作的经验教训。穿着白大褂的副主任和主治医师们匆匆忙忙进入会议室——其实就是一个大的医生办公室。没办法,B市中心区寸土寸金,医院占地面积就那么点,大部分都给了大厅和住院部。副主任医师们都是两人和助手共用一个小办公室。
医生这个职业,有压力太正常了,没压力反而不正常。但是二十多年过来了,感觉一切都习惯了。
不用多想,今天还有三例手术等着做呢。霍岩马不停蹄地思索着。看到医生们匆匆忙忙进门,放包。忙召集大家会议开始。
很多年轻医生和实习医生就站着听,乌泱泱一办公室的人。
霍岩看一眼门外,对面病房的门探出一个家属的脑袋来,大概是想找自己的管床医生,霍岩微微蹙下眉,门口站着的医生给家属做个手势,关了门。
办公室静下来。
紧接着就是术前各种准备,紧张有序进行……这些和他都没多大关系。他只需要在手术中,无影灯下操作重要的部分即可。
整箱整箱的奶被送进手术室。有时候手术进行得时间长,有的人的早餐早消化了,饥肠辘辘是不可能把手术进行好的。虽然手术室准备了奶这些营养物,但他早已习惯早餐吃多。还记得一开始,不习惯早起吃早餐的他一吃早餐就恶心,但是也克服了。现在每次早餐,他吃的都是一天三餐里最多的。
做器官移植,是担着大风险的。这些病患背后都是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家庭,是孩子的父亲、家里的顶梁柱、是一个儿子、背后牵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还记得刚上手术台的时候,手都在抖,手术室的静、器械的碰撞,都让他高度紧张……如今,都扛下来了。
日复一日的重大手术,99%以上的成功率,——代价是破碎的家庭!
好在李玫现在过得很好。她再嫁得很好,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相夫教子,过上了她以前想过的那种家庭生活。
还记得那时候他们的多次争吵,都是因为他深夜还在医院,要不手术,要不就是在病房查看病人状况。——那都是随时生命有危险的人啊,他不敢懈怠。
可是他也知道,这一切对李玫不公平。
她常常一个人深夜在家。
时间长了,便有了怨气。
可他连周末也挤不出来去陪她,安慰她。——他那时周末有值班。
而他一直以来的丁克想法,更成了俩人婚姻的导火索。
这两个火线“滋滋”地燃烧,终于毁掉了他的婚姻。
李玫喜欢孩子。
这太正常了,女人到了生育年龄,母性迟早会焕发。可是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丁克的想法。
也许……是做了医生后?
每天看着医院里住满了病患,看着愁眉不展的病人和家属,看着手上、臂上扎针不断的病人,他对生命的看法是有点悲观的。当然,作为一个医生,他不敢流露丝毫这样的情绪,在病人面前,他永远是坚如磐石的、冷静严肃的,这样的他才能给病人和家属一些胆量,一些力量。
虽然很多病人经过手术经过治疗,病情好转或痊愈出了院。但还是有更多的病人每天再住进来。医院里每天都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在医院里,人们脸上的欢容也不很多。倒是在ICU等门口,甚至病房……不,各个地方,都见过暗暗哭泣的人。
他见过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妈妈,穿梭在移植科,咨询肝癌移植后的情况,她是为她才三十岁的儿子打听;他还见过icu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法院院长胃出血找不到出血点,当时就大出血丧命,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妻子和尚未成年的儿子吓得只会哭;更不要提那些面对死神时尚还年轻的人的心理和精神状态……对话时眼神都是游离的……那是一种生命深处的恐惧……
一开始他曾经心情沉重过,后来慢慢习惯,生命是一个过程,人生的最后阶段,大多数人都逃不过医院,人生苦多乐少。
年轻点的医生和他说话的时候也许会笑,但他永远不会笑,院长开会的时候也提过:“霍岩你这脸松动松动,成绩那么好,提拔了出去开会见到大领导,也这样就不好。不知道的搞不清谁是大领导。”几个主任都笑,霍岩不笑。院长是他的老上级,他刚进第三医院一路带上来的,算是得意弟子,知道说了没用,也就是逗逗他活跃下氛围。
说来也怪,虽然从来脸上铁板一块,但是他的级别却一直往上走。主要是牌子亮。移植界谁不知霍岩大名——三十几岁就已经是移植手术头把刀。手术时稳准狠,又精细又灵巧,这是天赋,谁也抢不走的。病人都信任他。第三医院因为他,才有了移植科。病人不管病的大小,都想挂霍主任的号,一周坐诊半天,一号难求。网上炒挂号费也能炒到600。
一开始他还各种安慰病人,后来职务多了,事情多了,又加饱经世情,他已经不再浪费精力,简明扼要,不必说的话,不必出现的地方,不必费的精力,他都不再浪费了。更多的时间留在新领域的研究上。有太多的医学难题等待着他去攻克。而且——也是一种精神上的逃避。事实上医生能做的很少,他经常在和死神争夺病人。研究新的课题让他的精神上有片刻的放松。
做完第三个手术,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回到办公室,肚子已经不大觉得饿。
B市到了六七月份总爱下暴雨。这会儿窗外雨正下得大。
他摆一个舒服的姿势,卧在软软的椅子里,点一根烟慢慢抽了。窗外的雨点,“啪啪”敲打着大梧桐叶,像是一曲轻快舒徐的乐曲。没有孩子,他觉得自己做对了。没有牵挂,这时候分外享受。夜晚的风夹带着夏日暴雨的凉意扑面而来,有一丝冷意。
从抽屉里取出折叠雨伞,带上车钥匙,锁门。直奔车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个重要的移植专家报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