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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懒得空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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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少笑。
从小看着我的目光总是忧郁的,带着轻愁。
她爱穿红色的衣裳。尽管那将她透着病气的皮肤映得更无血色。
她床头木匣子里整齐收好的一叠信笺,开头全是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很好听,我偷偷记下去问了婪姑,婪姑告诉我那两个字念卿窈。但她总不让我这样叫她,说不合规矩。按照辈分,我该叫她姨母。
她明明那么年轻,我才不要叫她姨母。我听跟在她身边老些的侍女嬷嬷们说过,她跟我娘可不是亲姐妹,她们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
小时候,我喜欢窝在她怀里,听她讲我娘和我爹的故事。后来,她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鼻息间是她身上幽幽的香气,眼中是她开合的唇齿。
她喜欢涂艳丽的口脂,我便总也没法将视线从她唇上移开。她察觉了,鲜有地笑,让人拿来胭脂盒,指尖点了一点殷红,轻轻涂抹在我的唇上。
凉凉的。
我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年岁渐长,侍女开始每日钻研我的发髻样式,琢磨相配的妆容。她看着我发呆的时候也更长了。
每当这时,我便安静乖巧地唤她一声姨母。
她如梦初醒的模样,眉间忧郁之色更浓。有时还会呢喃,我与她愈发地像了。我不言,手中是皱得掀不平的袖角。
听嬷嬷们说,她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嫡女,言行举止循规蹈矩,唯一一次出格,是在大婚前夜随进府盗窃的我娘离开。
我有些不信。
被江湖上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称为妖女,掌管整个宫门,万人俯首的魔宫宫主,那些无趣的大家闺秀怎可比拟。
早间为她束发时,发现满头青丝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几根白色,比起我的惊慌失措,她显得很坦然,甚至有几分如释重负。
珑儿长大了,我也老了。
我答应过你娘要将你抚养成人,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苍白的手拂过我的眼角。
莫哭,她说。
我心下很是恐惧不安,她一直都这样美,不管是秀丽的眉,清妩的眼,还是乌黑的发,柔软的唇,我总以为,她会永远这样,永远陪着我。
我越来越缠她,她也总是无可奈何的模样。直到某日午时,她饭后小睡,我凑到她跟前,盯着她闭阖的眼睑,与紧抿的唇。
眼睑上是浓密的双睫,我越凑越近,在上方停留许久。
她的呼吸乱了。
我终于吻上去,甚至轻轻舔舐其上红脂。
味道涩涩的。
卿窈。
我唤她。
卿窈。
她没有回应。
卿窈,卿窈,卿窈。
我执拗地喊她,她执拗地睡着。
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被泪水浸花的脸,何其可笑。
我冲回房,将屋里的摆设砸了个干净。
她开始避着我,宫内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地交予我去做。
婪姑以为我们吵了架,劝我莫要与她置气。
我闭口不言,仔细拼贴之前撕碎的她的画纸。
纸上是我。
距我的及笄礼已过去一年了,她将宫主之位传给了我。信物是一根雕饰简单的银簪。
我在我娘的画像上见过。
她并不看我,视线始终盯着虚空的某处。起身接过银簪,我顺势握住她的手,在所有人面前紧紧抱住她。
如今阖宫上下都听我的了。
她的眼神越来越充满哀愁,她不再涂抹鲜艳的胭脂。有时她静静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日。天上飞过飞鸟,她会看上许久,湖里挤挨的荷叶间长出的荷花,她亦能盯至傍晚。
她不同我说话。
她不回应我的任何索求。
她不理会我的哭诉。
她的身子很软。
她的泪水很咸。
从小不管做错任何事,她总是会原谅我。我以为,这次也一样。
无视兢惧的侍女,我推门而入。
她着了一件大红色轻软罗裙,裙上绣满了密密的并蒂莲,样式有些老了,料子也有些许旧,我从未见她穿过。
她绾的出嫁女子的发髻,眉间贴了梅花钿。
红绫绕过房梁,被她纤细的颈项拉直,末端的死结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明明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明明说好不管我做什么,都不生我的气的。
骗子。
我坐在她坐过的地方,盯着她看过的东西。
整日整日。
如今阖宫上下,果真都听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