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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风有顾 ...

  •   到凉城的火车是九个小时,是难得一见的绿皮火车,慢慢开,在车上睡一个晚上,醒来就到了。

      这车开的好像一个古董,哐嗤哐嗤,吞吞吐吐,车鸣在山谷里回声阵阵,穿过一个又一个漫长而漆黑的隧道,仿佛要进入到旧时光。

      一定是我太久没有坐火车了,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才会在意那些隧道多到离谱,长到可怕,每次进去,都盼着那薄暮的微光,快点透进来。不知道数到几百个隧道,我终于扛不住,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模模糊糊的脑子里还在想,开火车的人应该要换班了吧,这么多个隧道,弯弯绕绕,进进出出,一样的形状,一样黑暗和光明的反复交替,他不觉得这很像一个迷宫嘛,会不会走错路啊。

      天亮了,凉城到了。

      这是夏天里的闰六月,天热的连地都是烫的,微风也是热乎乎的扑面而来,根本没法在室外多待。我们一帮人筛选了周边的避暑胜地,最后锁定了气温只有二十三度的凉城,虽然有九个小时的路程,虽然晚上的确也没怎么睡好,但到达酒店调整了小半天,吃了东西,冲凉换了衣服,心情也焕然一新。

      凉城很美,属于那种随便拍拍照就能在朋友圈炫耀一把的美,翠岭依云,水光潋滟,从城市的街道到镜湖的水岸,全是火凤凰一般的花树郁郁的燃向天空,开的轰轰烈烈,城市纵横的河流与大小湖泊,遇水种莲,碧叶漫漫,一派温温柔柔的气息。

      我很羡慕这里的市民,可以在这样一座有自然色彩有新鲜呼吸的城市里生活,还有触手可及的山和水,不像我居住的城市,城市的颜色,就是鳞次栉比的建筑外立面的颜色,城市的呼吸,就是在车辆的限行中喘息。

      我们都想在凉城多待几天,原来预备了两天时间去二十公里以外的翠岭和珞河瀑布,也打消了,不想太赶,只想在凉城好好的生活几天,吹个微风,吃点水果,玩玩杀人游戏,去湖边单车兜个风,就够了。反正左右不过九小时的路程,翠岭和珞河就留给下次来吧。

      我甚至躺在柳荫底下迷迷糊糊的想,如果,公司有项目开到凉城,我就主动请缨来驻守半年,或者一年……

      “黎萱你在想什么呢?还边想边笑,说,什么好事?”梁小玉躺在我旁边的竹椅上,半侧起身,托着脑袋,眯着眼审问一样的看着我,好像能洞穿我的心思。

      “小玉玉啊,你觉不觉得,虽然我们在休假,但是这样一个玩法,还是有点太颓了,虽然平时忙得要死,现在难得闲一下,但是闲多了,我担心我回去连骨头都变懒了。”

      “嗯,旅游呢,还是应该有个节奏,我们现在的确太散漫了些,不如,明天早上,上个翠岭!”

      “别激动,翠岭一天下不来,我的意思,整个镜湖环湖20多公里,不如,我们今天下午就单车围着镜湖绕一圈,回来大概就是六点的样子,正好回来吃晚饭。”

      “萱同学,你那点耐力,又懒了这么久,你确定你不会半途而废?别图一时嘴快别连累队友哦。”

      梁小玉咯咯的笑着,压根儿不看我,起身走开了,对着那边几个同行的伙伴说,“各位,黎萱说大家六点以前环湖一圈,大家愿意去吗?”

      “行啊,湖边风景不错,大家都去走走,那个,小萱,你就别去了,在这里帮我们掐时间,看谁不按时回来的,罚他请宵夜!”

      梁小玉咯咯笑着,眼睛看着我,两手一摊,表示她的无辜与无奈。

      “那现在就出发吧。”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把身后的单车一扶,踢开脚架骑了上去,“镜湖的对面还有好多景点呢,我们快走吧。”

      清风拂面而来,在湖边绿荫景观道骑单车,有一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这错觉,蛮好,得有好天,好风,好景,好心情,好时机,才能交织成这个错觉啊。我很珍惜。

      我们数着景点一路骑了过去,时不时停下拍个照,这个节奏,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中,过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我心里一片轻松,不过如此嘛,然而过了半程,我发现大家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准确的说,是我骑得很慢了,大家为了照顾我,所有人都放慢了速度。这一点,我心里是很清楚的,依照我的惯性,我是会干脆停下车推着走路的,不过这也太丢人了,最后我主动提议,“这片白沙滩很漂亮,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尽管速度已经很慢了,但我真的有点扛不住了,我得休息一下缓缓力气,我歪在梁小玉的肩膀上想着,如果这时候我的车坏了,掉链子了,那该多好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电话租车公司来拖车,顺便跟车回去,内心一阵狂喜。我只是想想而已,这个车结实的很,完全没有要坏的迹象。转念一想,如果我用力过猛,会不会……如果车真坏了,大不了老板扣点押金,但我就可以有救星了,结束这个自食苦果的行程。

      此刻我的内心已经是心潮澎湃,小单车,对不住了,麻烦掉一下链子吧。再上行程,我一马当先的骑在前面,“喂,黎萱,骑那么快干什么?”“喂,黎萱,刚刚休息了一下,你就打鸡血啦?你别逞强。”

      目的不同,动力不同,心情也截然不同,我兴致勃勃的甩了身后一帮人一大截,越骑越快,恨不得把脚踏板骑飞,把车身骑散架,然而我慢慢发现,过了那个临界点,好像我的耐力真的越来越好了,整个人的状态也不一样了,真是奇怪的体验,感觉越骑越顺,如有神助。

      路过一个休息区,我买了一瓶水,慢慢的等着小玉她们过来,左等右等不来,打了几个电话,直接提示不在服务区,奇怪,怎么会,问了下小卖部的大姐,到湖滨酒店的沙滩再骑20分钟就到,算了,我踢开单车脚架,漫不经心的上路了,慢慢走着等吧。我等着梁小玉从身后追来说,黎萱,你这个打鸡血的,骑那么快干什么!

      我实在是觉得这次出行很值得,本来,我只是不想被小看,不想丢脸的,但现在的状态,好像我也太轻松了。这也太奇妙了。

      不知道又骑了多久,我的视线里不再有湖水和荷叶,也不在有载游人的花哨三轮车,一条路空空荡荡的,只有极少的飞驰而过的汽车,路的对面,是大片的植物园,我停下了车,在路边静静立着,直觉告诉我,我走错路了,环湖怎么能不见湖,我怎么骑到公路上来了?

      我站在一棵树下,看着天边染了夕阳的云彩,看不到一丁点的美感,只计算着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再看看自己的手机,还有百分之十五的电量,我的手机有个毛病,电量跳的厉害,看着还有一些电量,但说不好会突然就关机了。我静静的立在路边,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手机屏幕,满格的信号也变成了两格,我再次拨了梁玉的电话,拜托接通,拜托接通,终于打通了,“喂,小玉啊,我估计我走错路了,我现在对面是一座锁着的废弃的植物园,我会马上骑回休息区的小卖部,喂,喂……”电量归零,关机了。

      内心一阵灰暗,我仔细搜索着来时的路程,细细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最后能够确定的就是卖水的小卖部,那个地方游人如织,后来,我记得我一直沿着湖滨路在走,也没有遇上什么分岔道,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给梁玉的那个电话,也就算我最后能给出的定位了,但我是不是太紧张了,顺着这条道走回去,应该能回到休息区吧,但如果真的有岔路,越走越错,到时该怎么办。

      我心里还在盘算着,其实最好是身边有个充电的地方,我把手机充上电,就什么都解决了。刚才给梁玉的电话,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面有些强制的镇定,但梁玉心细如发,她怎么能听不出来,听都没听完就断了,想必她现在也有一些担心。

      路对面是大门紧锁的废弃的植物园,路的这面,我身后退出去几百米的位置,有一些二层楼的私人旅舍,暗旧的楼房,像是做过路人生意的,但看上去真心一丝好感也无。我口中发干,喝了仅存的一点矿泉水,手里也只剩个空瓶子了。

      心烦意乱间,连天气似乎也热了几分,此时耳边若有若无的传来两声琮琮的声音,在燥热的空气里显得特别突兀,但那声音细细怯怯,又像是无意间拨弄出来的,我转身回头看看,几米开外的地方,大树底下,一个小孩抱着一把尤克里里在玩,拨弦的声音就是他那笨拙的手指发出的。

      “小朋友,你家住哪啊?”小孩是当地人的黝黑的皮肤,头发有些自来卷,见我问他,也不愿搭理,用手指了指身后那一排私人旅舍。

      “小朋友,你晓得去湖滨路的休息区怎么走吗,就是,就是游客很多的那个地方,还有一个小卖部,你能找到那里吗?”小男孩一抬眼,一憋嘴,“那边好远,要走很久。”

      “从这里过去,有分岔路吗?还是一条路就走到了?”我急急的问道,心里琢磨着,到底有个认识路的人了。

      “有几个分岔口,姐姐,你是不是走错路了啊?”小孩子仰着头看着我,眼睛明亮,脸颊上露出一个小酒窝,“姐姐,我这周已经带三个走错路的人回去过了,你是第四个。”

      我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轻松了一下,原来果然很容易走错,“那你也带姐姐回去,我们骑车,很快的,等到了休息区,姐姐给你买无花果,然后再把你一起送回来,好不好。”

      “嗯,但是我要先跟我妈说一声,不然她找不到我。”

      “当然当然。”我推了车跟着小孩走去那个两层楼的私人旅舍,心里想着,如果老板娘人好,可以借我充一会电,只要能开手机,其实小孩送不送我回去,已经不重要的,最要紧的,是和梁玉先联系上。

      推开院门,一看这就是民居改造过的旅舍,非常朴素,干净清爽的样子,没什么花花草草,院子里晒着中药,还有小孩的衣服,“你妈妈呢?”

      “妈妈!”小孩在厅中一声喊叫,简直充满了回到家的霸气,没人回应,“姐姐,我妈妈好像出去了。”

      “姐姐,你的链子掉了。”

      “什么链子。”我低头一看,懂了,我的愿望,我之前休息的时候悄悄许的那个愿望,实现了。单车的链子掉了。“会挑时候,真是会挑时候。”心里简直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冲动。

      “姐姐,没事儿,我舅舅会修车,我去叫他过来。”在小孩眼里,好像他见得多了,见怪不怪,到是我很没有经验的样子。客厅的大木桌上放了一壶水和一叠碗,小孩拎起水壶就往碗里倒,“姐姐,这是妈妈自己炒的茶叶,你要不要喝一点。”

      他咕噜咕噜的喝了一碗,又倒了一碗给我,我递到嘴边,一阵清香细细缭绕,真好闻,我忍住了,只用水润了润嘴唇,并没有喝一口,四下打量着找一个插座。还真是简朴,连电视机都没有,不过角落里有一个电风扇,我拔了插头,直接把手机线的插头插进去,屏幕上瞬间出现绿色的充电标志。此刻我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给我十五分钟,这手机就可以恢复到百分之五十的电量,保险一点,我会在百分之三十的时候开手机,这才不会又出现打个电话又关机的状况。百分之五十,我只需要百分之五十。

      听着脚步声走近,小孩牵来一个大人,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舅舅吧,我站起来说道,“你好,打扰了。”

      面前的这个人倒像是被我吓了一跳,好像他们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他明显的眼睛里有一点点被惊吓着了的感觉,凉城当地民风淳朴,也是这一年游客才慢慢多了起来,但他们到底是开私人旅舍的,也接触过外人,他在怕什么,我又长得不是恶人,我看了看我的着装,牛仔白衬衣,还好吧,右臂上有一个羽翼纹身而已,不会这个吓着他了吧,这个纹身也很好看啊,这就把他吓成这样,还真是……我轻轻拢了右臂的袖子,把它放下来些,挡住了纹身。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身量有些高,皮肤不算黝黑,还有些白皙,眼睛非常明亮,这个地方的人眼睛都很动人,他们不需要美瞳,天然的眼睛里面闪着明亮的光。他的右手拿着一套工具,看来小孩都跟他说清楚了,“那个,修车多少钱啊?”“五块。”小孩子抢先回答了。果然是民风淳朴,定价合理。
      大人和小孩去院子里修车去了,我等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开始一个人在房间里细细的打量起来,除了基本的家具,角落里,不起眼的地方,还细细的燃着一枝香,一个长条小桌上,还有一块布盖着什么大东西,我走近悄悄的掀开一角,竟然是一把古琴,难怪那个小孩要拨尤克里里玩,原来是大人就喜欢这个。

      身后突然有声音响了起来,“你做什么?”回头一看,是小孩舅舅。
      “哦,我,我看到这里有一个古琴。”我被他问得心里像做贼一样,话都说不圆,只是好奇看一眼,奇怪,我结巴什么。

      “对了,你们这个燃的什么香啊,还挺好闻的。”我故意岔开了话题。

      “不是什么香,燃的翠岭草,除湿用的,你没见过?”

      我知道凉城湿气重,当地人都喝点什么茶,燃点什么植物来除湿,但我毕竟是游客,怎么说的我不知道就是多无知一样。我没见过也很正常好不好。我心里嘀咕着,又走到手机边上晃了一眼,百分之二十五,还真的蛮快的,再等一下就可以开机了。

      “你会弹古琴啊?”我指着角落里的古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眼里眸光一闪,好像被我问中了什么事一样,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是我的琴,我朋友的,他走了,就把这个琴留给我,我就是帮他先收着。”

      “那你会弹吗?”

      他走近了,用手指轻轻拨了几个音调,“不怎么弹,生疏了。”

      “蛮好听的,你弹的真的蛮好听的。”那几个随意拨的声调,又沉又稳,没有丝毫杂音,我刚才的话,不是恭维,是发自真心。

      “你会弹吗?”他轻轻一问。

      “不会,不会。”我讪讪笑道,“我怎么会这个。”

      他好像也有了兴趣,走到小凳前坐下来,不言不语的,又多弹了一小段。我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古音,但是这一小段音乐,让我彻底放松了下来,我好像突然知道了,我在跟一个什么样的人打交道,我在跟一个什么样的人说话,从他手指流出的声音,海平江阔,月行流云,听得人心中极为宁静。“如闻仙乐耳暂明。”我忍不住轻轻念叨。

      “你说什么?”琴声戛然而止。

      “哦,我说,很好听,很好听,师傅你以前是不是音乐学院的啊?”

      “什么?”

      我心里飞快的想了一下,这人是不是什么学校老师跑出来开民宿的啊,我叫他一声师傅,也没有叫错吧,叫师傅都是对陌生人的尊称,问个路都要叫声师傅,难道凉城跟我们不一样,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他的神态搞得我有点紧张。

      “我说,您弹的这么好,是不是以前在音乐学院学过啊?”

      “自己学的,跟朋友学的,没上过什么音乐学院。对了,你的车链子我修不好了,钱也不收你的了,你自己打电话叫你朋友来接你。”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突然想起来,走到手机那里看了一看,百分之三十的电量,还得再等一等。梁玉的手机号我也背不出,此刻,我只能微微笑着说,“还在充电,充好了我就给我朋友打电话,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谢谢,谢谢。”

      好容易建立起来一点安全感,结果马上被下逐客令,都不趁机卖我一碗水一盒方便面麽,估计真是音乐学院老师出来开的民宿,一点都不会做生意。我心里暗暗叹口气,民风淳朴啊。

      “姐姐,我在路边树枝上挂了一个牌子,我写的是,姐姐在我家,这样,要是你的朋友路过,就晓得到这里来找你了。”

      我是觉得有一会儿都没看到那个小男孩,以为他跑出去玩了,搞了半天他去做这个正事去了,我实在觉得惊讶,“小朋友,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的?”

      “之前有人走错路,在我们家歇脚的时候,有一个姐姐教我的,她说把她的名字写在纸板上,挂在树梢上,她朋友看到了就会过来找她。这样就不会错过了。”

      我心里莫名其妙涌出一种感动,整个人到此时终于有点松弛下来,疲惫感一阵一阵的袭来,我抚着小朋友的脑袋说,“谢谢你啊,小弟弟,姐姐的手机还在充电,姐姐在这个椅子上靠一会儿,你就坐在姐姐身边,好不好。”

      “姐姐你喝水吗?”

      “不喝,姐姐不渴。”天晓得我究竟有多渴,但我还是不打算喝水,也不会睡着,我只是太累了,得眯盹一下。

      “姐姐,我不叫小弟弟,我叫小麒麟,我是有角有尾巴的哦……”

      我一定是太累了,太累了,骑了十多公里,又遇到掉链子,手机又没电,昏昏沉沉的,我是陷入梦境了吗,不,我的耳边还有琴声,云阔江远的琴声,我好像在跟梁玉商量,“小玉,我们不如订机票回去吧,凉城也有机场的,飞回去一个小时不到,咱们快点回去,别坐火车了。”

      是已经在飞机上了吗,周围只觉得云雾茫茫,又好像飞机消失了,极度的失重感,离开了云雾茫茫,一头扎进黑云密布的深渊之中。

      ……

      这个地方我来过,如同一个消失已经的梦境,一切那么熟悉。脚下是一条蜿蜒的崖壁,我知道,一直往上走,山崖之巅,是我要去的地方,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不过每次走到这里就停了,这一次,我为什么又来到这个地方。

      崖壁之下,云练如熔浆一样的盘旋,简直就是地狱一般,从崖底传来的声音若有若无的飘在耳边,“你怎么又来了,太自不量力了,你不是来了很多次又走了吗,上山的路,你还想得起吗,到了山顶又如何,山顶上,什么也不会有。”

      眼角的泪水一点一点渗出来,心里涌出无名的悲哀,仿佛一直要走到那山顶之上,这巨石一样的悲哀才能破腔而出。

      “你哭了,你哭什么呢,上次来,你而是哭着来,又哭着走的,不过没关系,这里太凶险,你一个女孩子,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闭嘴!我坐的飞机失事了,我必须要走到山顶,我才知道要怎么回去。”

      “哈哈哈,原来你是飞机失事来的啊,上一次,你好像是从什么游乐场的游戏里过来的。”那声音充满嘲笑,又充满不屑。真是让人反感极了,我抓起一块脱落的碎石向那声音砸过去,一切归于静谧,只有山崖下浓密的云练里,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来到了山顶,然而到了这里,眼角的泪水更加抑制不住的流出来,这个地方,我也来过,这么熟悉,熟悉的好像我知道它的一草一木,但我究竟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只觉得心里的悲伤越来越沉重,沉重的想让人嚎啕大哭一场,才能够释放出来。

      没来没由的,究竟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要来到这里,还有那个声音嘲笑我的,我每次都哭着来,哭着走,为什么我会这样,还有,他说,上一次,我是从游乐场的游戏里来到这里,为什么我完全记不得。

      我看着山顶浓云密布,仿佛一场雷电即将把它撕开,地上一片焦土和砾石,寸草不生,我用手触摸这一片砾石的焦土,只觉得焦土之下,有无尽的眼泪和血液。没来由的眼泪和悲伤。我累到没有一丝力气,静静的躺在这焦土之上,看着那断崖尽头,白雾涌动之中,慢慢升起一座浮桥。

      断崖尽头,薄雾如镜,若有如无的几个人影,在议论着什么。
      “这明灭台,她是进不来了。”
      “想想他们两和冥灵打的这个赌,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蠢。”
      “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压了元神做赌注,换冥灵退守不犯,她这一去,轮回之后哪还有什么记忆,冥灵就是想要他的元神,他也竟然敢下这个赌注。”
      “哼,现在元神生生的被压在明灭台底下几百年,还差几个时辰,也该灰飞烟灭了。他怎么会去信羽族人当时承诺他的那些话,羽族当时危在旦夕,那女人为了族人,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来救他,只是,每次被他带来这个梦境,都是半途而废,根本想不起他,如今离他元神寂灭只有两个时辰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哼,洛雪蘅,赌洛雪蘅转世后还能叫出他的名字,这真是五百年来最大的一个笑话。”
      ……

      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这个地方,我来过,在梦境中无数次的来过,朦朦胧胧的来了,又朦朦胧胧的走了,梦中记起,梦醒遗忘,只是越接近它,就仿佛越接近泪水的泉涌之地,看着那浮桥即将在薄雾中隐去,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管不顾的朝那座浮桥走去,眼前一片云雾缭绕,我看不清眼前的路,也不知道脚下的这座桥会延伸到哪里,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试着往前走,突然一脚踩下去,整个人落入无尽的虚空之中。

      我看见我凑近一个人的耳朵说,“我们就和他打这个赌,就算转世,我也一定能叫出你的名字,我一定能叫出你的名字。如果,如果我真的记不起你了,你记得,煮一壶银雪针,点燃一支七回梦,再把我交给你的雪涌无声弹给我听,不要说几百年,隔着千年万年,我都知道是你,回风,你一定等我回来。”“回风,将来离了这明灭台,我们去一个四时有花,风平浪静的地方生活,回风,你要记得我。”

      “回风!”我听到自己由梦中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心中的悲伤千丝万缕一样被牵扯出来,缠缠绕绕的,揭开心里压着的那块盘根错节的巨石。

      “多谢你啊,终于记起了我。”轻轻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

      我如同从云层之上坠落,蓦然醒来,灯光之下,我依然蜷在那张休息的竹椅之上,房间里面,空无一人,那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天色已晚,透着月明星稀,我拼命去拉那扇门,却怎么也拉不动,只在门缝中,看着明亮的一双眼睛,和白皙的面孔,“顾回风。”

      “妄想,被你记起,差一点,妄想,被你记起。”

      我泪如泉涌,伸出手去探他,“回风……顾回风。”

      手指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却感觉自己整个人如同一点一点冻僵一般,大脑仿佛慢慢的僵住,像是要把某些东西,永远的冰封进去,连眼泪也渐渐凝固在脸上,如同时光停滞。我的指尖触到他的面孔,却一动也不能动,连泪水都不能滴落。我知道,等我醒来,我再也不会有那些无来由的悲伤,无来由的,巨石一般的悲伤,再也不会有那个断崖与焦土的梦境,再也不会梦到那个叫做明灭台的地方。什么都不会再有了。

      “阿蘅,祝你在今世的日子,四时有花,风平浪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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