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短篇集》水煮红虾

33、第 33 章

　　自那之后，我便打定主意要远离荣妃。

　　起初她对于我的疏远还有些不明所以，每次都会用那种无辜又茫然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在无声抗议，是否她做错了什么，不然原本对她还算和颜悦色的我又何以如此疏离？

　　每每看到这种眼神，我心中都会一痛，继而冷若冰霜地摆手送客。

　　我以为只要我做得够绝，荣妃便会看清我的意思，谁成想她却并不是我想象中那种轻言放弃之人，如此被下了几次逐客令后，她看着我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而我们的关系，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

　　许是被我的冷漠无情伤到了，荣妃后来不再来叨扰我，每日晨昏定省时更是开始称病，一月里至少有大半个月都不曾来过。对于她的无礼，旁的妃子都有些不满，时常会在我跟前发牢骚，要我处置她。

　　不得不说，对于荣妃的避而不见，我心中的失落好像更甚于想象中的解脱。尽管被众人烦透了，我也没有如她们所言去震慑她，而且有时夜深人静时，我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了，毕竟曾经的荣妃是那样纯真的女子，如今却被人编排至此……可一想到动情后的结果，我就不免心底发寒，再加上身边有环珮时时提醒，因而到了最后，我也开始慢慢放下这门心思了。

　　毕竟，一份注定无法善终的感情，总是比不过二人家族几百多条人命重要的。既如此，不如当断则断。

　　——

　　我本以为，分道扬镳便是我们此生的结局了。可我却没想到，事情居然还会有所转变。

　　在几月后万寿节的时候，周成义在合宫夜宴上暴毙。这位年轻的帝王，在倒下之前甚至连句话都没留下，就那样突然七窍流血地倒在了我身侧。

　　面对这个突发状况，合宫登时乱作一团，待到太医赶来诊治时，对方早已毒入肺腑。

　　暴毙。

　　在诊出这个结果的时候，年迈的太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留下我与一众妃子面面厮觑。周成义年方二十，即位不过三四年，虽然妃子众多，却少有子嗣，仅有的几个孩子还都是一两岁的小公主，如此尴尬境遇，便是我想以太后之尊扶她们上位都艰难得很。

　　想到如今众亲王都守在外面虎视眈眈，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安顿包括我在内所有后妃的将来。有那柔弱的妃子见我脸色发白，当即便趴在周成义床前嘤嘤哭了起来，口中还喊着虚情假意的追随之词，似是马上便要随之而去。

　　被她这样一感染，好几个低位嫔妃也开始哭号了起来。我被她们话中的造作激得头皮发麻，又想到当今不利于我们的情势，一瞬间不由怒上心头，喝道：“圣上尸骨未寒，你们在他跟前哭什么哭！”

　　德妃向来是个刺头，曾经周成义尚在时她都怼天怼地，如今靠山既死，她索性揭下往日那层强装出来的直率面具，阴阳怪气道：“哟，皇上都驾崩了，皇后娘娘还在我们跟前摆什么架子，莫不是觉得自己能在一众亲王的掌控下翻云覆雨？”

　　“啪！”

　　回应她的是我的一个巴掌，头一次见我动怒，众妃皆目露惊奇，停下了方才或哭或急的动作，惊讶地望着我拿帕子一下下擦着刚刚扇过德妃的那只手的动作。

　　我出身将门，即便武艺不精，一身蛮力也够德妃吃一壶的了。对方被我这狠狠一掌打得偏过了头，当即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气道：“你……”

　　我已经不愿再搭理她，闻言只是拂袖转过身去安排一应事宜，并暗中吩咐环珮带着信得过的宫人去寻我父亲。

　　周成义生前与他的兄弟们一向不和，如今身为他未亡人的我们若是落到那些人手上，自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我觉得，与其让那些人主宰我们的命运，不如由我亲手将命运攥在手里，自发改变那些未知的结局。

　　我已打定主意教父亲篡位，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未等环珮她们回来，便有一伙人破门而入，领头的，便是曾经冒犯过我的齐王周成坤。

　　他此刻志得意满，在众兵将的护持中大步走进来，身上虽仍穿着方才宫宴上的宽袍广袖，眼神中却是满满的志在必得，仿佛已经成了新帝一般。

　　我此时尚立在周成义床边，见他不顾礼义廉耻地凑过来想要羞辱我，当即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抵在他脖子上，冷冷道：“你最好不要过来。”

　　周成坤对于我的抵触丝毫不以为意，闻言非但没有发作，反而还将手叠在我手上缱绻地摸了摸，悠然道：“表妹何至于此，周成义能给你的，本王也能，只要你服个软，等本王登基后，你自然会是朕的皇后……”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德妃开始吵嚷起来：“难怪皇后娘娘丝毫不急，原来早已与这乱臣贼子有了首尾！皇上，臣妾为您不值啊！”

　　听见她这样污蔑我，我当即斥道：“闭嘴！”

　　“闭嘴！”

　　与我一同开口的，是突然带着众大臣出现的荣妃。见着她来，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突然多了几分安定感，可眼见周成坤就要动怒，我心安之余，却也不由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荣妃将我的表现看在眼里，在我对上她的眼神时突然轻轻笑了笑，刹那间有如春花绽放。我被她的这个笑晃了一瞬，回过神时只觉羞愧，眼神一闪便低下头去，结果下一刻却听见她朗声道：“先帝遗旨在此！”

　　听到那四个字，我瞳孔一震，抬头看去，她的手中正捏着一卷明黄的绢帛。

　　原来，周成义早已与她留了后路。

　　——

　　后来的事就如同梦一般，不知道荣妃用了什么手段，竟能令朝中大半的官员都臣服于她。等三日后皇帝丧期一过，她便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成了大周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皇帝。

　　我坐在凤仪宫里，愣愣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想到荣妃……不，应该是张卿卿，居然力排众议，坚持要立我为新后，我心中就会不时出现一种不真实感。

　　曾经那个宠冠一时的荣贵妃居然在短短几天内成了女皇，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我立为她唯一的皇后，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尽管如此，我心中却不自觉涌起一阵甜蜜。这时候，我终于确定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原来我也是喜欢她的，只不过原先周成义在时，碍于帝王颜面与家族安危，我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如今张卿卿替我解决了这个两难之题，我心中竟是一丝抗拒也无，甚至对于接下来的时光还隐隐有些期待。

　　想通后，当晚面对着喝得醉醺醺扑向我的张卿卿，我也难得没有推开，在她接下来吻向我时亦没有多少抗拒。感受到我的配合，张卿卿动作顿了顿，突然施力将我压在床上，皱着眉沉声问道：“贺兰真，你真的愿意做我的皇后么？”

　　我的闺名唤作贺兰真，张卿卿往日与我亲近时，从未如此连名带姓地唤过我。如今听到她这般严肃的问话，我心中一紧，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不愿听到她如此冷漠的言语，我蓦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用力点头道：“愿意，我愿意。”

　　说完，我便感觉颈间一热，原是张卿卿的泪落了下来。我轻轻拍着她背脊安慰她，直到后半夜她睡着了，我才勾了勾唇，心满意足地握着她的手一同睡去。

　　半梦半醒间，我觉得颊边一痒，似是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在那里贴了贴，珍重而缱绻。

　　这个动作让我感觉到一阵酥麻的暖意，恰好此刻梦境中我也正与张卿卿剖白着心意，当下便有些分不清梦里梦外。

　　不过，不论哪一个都是我所喜欢的。感受到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张卿卿拥着我的力道，我不禁微微扬唇笑了笑，心中却打定主意，几天后与她圆房时，给她一个惊喜。

　　这个“惊喜”，到时候卿卿一定会喜欢的，我想。

　　此篇就此完结，感谢所有看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