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短篇集》水煮红虾

3、第 3 章

　　她后来再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心思注意了。我只知道，原来我的家族还是放弃我了，原来我的父亲，一直都那样地不喜欢我……

　　这个认知让我一阵失神，因而对于叶明菲接下来渐渐频繁起来的小动作也不再在意了。我只是愣愣地看着头顶那片白茫茫的大理石天花板，失神地沉浸在当年的往事中，难以自拔……

　　我是许家现任家主和当年曾经无比辉煌的楚氏集团的千金的女儿。由于我的父母都是人中龙凤，因而我自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从小接受精英教育长大不说，毕业后更是直接进自家公司做了副总。由于我自身也算聪明勤勉，因而对于我走后门做了小老板一事，也没有几个人反对，反而由于出色的办事能力，很受那些长辈的器重。

　　然而，这些长辈里却从不包括我父亲。

　　他与我的母亲楚凉真是商业联姻，本身就没多少感情，再加上结婚八年才生下我，结果一看却是个女儿，满怀的期待落了空，他对我们母女俩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从记事起，我便眼睁睁看着他们这对夫妻貌合神离。那时年纪尚小，我总是无法理解为何这二人相对时总是相看两厌，反而每次各自在电话里不知与什么人聊天时，才会展现出浓情蜜意的那一面。

　　直到后来在某次夜晚听到父亲与电话对面的人调情，温柔地喊对方“亲爱的”时，年幼无知的我才慢慢察觉到这副画面有多让人难堪。

　　他们是夫妻啊，本该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却陌生地像是两个不得不搭伙过日子的人。而我呢，只是维系他们婚姻关系的绊脚石罢了。

　　自那时候懂得了他们的真实关系后，我常会因他们的冷待而难过，对于他们夫妻情淡之事也曾暗地感伤过，怀疑过。以至于每次走在大街上，看见旁人的父母那般恩爱时，我眼中总会露出一抹艳羡之色，羡慕他们的幸福美满。

　　后来渐渐长大后，懂得人情冷暖了，我才开始明白，原来他们之间从没有发生过什么想象中的误会，一切的一切，只是不爱而已。

　　这种领悟，在我十七岁时，母亲出车祸去世那天来得更为明显。那一天，父亲迟迟没有过来，我站在母亲盖着一层白布的遗体前失神许久，到最后却只等来了一个冷冰冰的电话。

　　多讽刺。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父亲正与他的情妇呆在一处逗弄刚出世的小儿子，哪顾得上来看他那感情淡淡的已逝原配，因而才会只是在电话里敷衍了几句便率先挂断。

　　当时我还被蒙在鼓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的提示音，在原地呆愣了许久，直到一个好心的护士小姐看不下去了跑过来安慰我，我才骤然崩溃，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彻底明白了我们母女俩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原来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也不过如此，明明我们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可我在亲生父亲的心里，竟然还不如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那天我哭了很久，也等了很久，可自始至终，父亲都没有出现。我没有办法，只好在医院众人的协同下安顿好了母亲的后事，临了站在她墓碑前时，心中却想，这种无爱的婚姻为什么要存在呢？

　　虽然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可我始终不甘心。明明我也是父亲的孩子啊，为什么他却始终不肯对我笑一笑，甚至连说句寻常的家常话都欠奉呢？

　　我径自愤恨着，从那之后开始钻牛角尖，固执地想要从父亲那里汲取一些温暖，试图追寻那抹从未真正得到过的父爱。

　　于是，这之后我比之从前更为努力，不论做什么都要争个第一，力求得到父亲的喜爱，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我也会因此高兴许久。

　　只因那是属于我那冷心冷性的父亲的，对我唯一的关怀。

　　时间就在这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相处中慢慢流逝，我一直在力争上游，心中傻傻地以为只要时日一久，父亲就会被我的努力所感动，真真正正地把我当作喜欢的孩子。

　　可我终究是失望了。

　　自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慢慢长大后，父亲便再也没怎么回过家。每次听着电话那头他那冰冷的嗓音，我都会难过地想，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我很想大声质问他我这个女儿在他心里算什么，可最终，握着电话的手紧了又紧，却还是没敢将这话问出口。我只是强颜欢笑地叮嘱他照顾好身体，然后被他不耐烦地挂断电话，一如往日地，听着电话里冰冷的提示音轻轻啜泣。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二十四岁，也就是今年。父亲始终对我不冷不热，我那颗渴求亲情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直到这一次公司爆发了金融危机，父亲每天焦头烂额地在公司加班补救，到最后实在不成，才终于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这二十多年来，他难得对我和颜悦色一次，却是把我当作一个筹码。那天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满眼冰冷地对我说：“许诺，你要记得，你是许家的女儿。现在许氏风雨飘摇，作为许家家主的女儿，许氏集团的副总，你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听爸爸的话，只要你跟孟家小子联了姻，这个危机很快便会过去……”

　　若是放在以前，他这样循循善诱，我必定会满心激动地答应下来。可现在，我的心已经逐渐冰冷，哪怕见到他如此重视我，也再提不起一丝兴趣。

　　但因着从小到大的乖顺，哪怕心里不怎么情愿，我也并没有忤逆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头，便再没有与他多说什么，直接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没有拦我，尽管我熟知他的脾性，却还是难免有些失落，在经过走廊转角时特地往后看了一眼。结果那一眼望过去，心中更是落寞，只因他正握着手机靠在沙发靠背上，低下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而他脸上噙着的那抹温和无比的笑意，更是让那时的我觉得刺眼极了。

　　多可笑，我曾孜孜以求的亲情，如今竟然让一个素未谋面的私生子轻易得到了。

　　我带着一个欲哭无泪的笑进了房，没有再关注他与私生子的互动，可那天晚上，我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我想，母亲去世后，我便只剩下父亲一个亲人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一直那么渴求亲情，奢望着有一天他能真正对我好。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跟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对比起来，这样淡薄的亲情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果断舍弃。

　　只是这个念头说来容易，实施起来又何等艰难。那么多年的感情，又岂是一朝一夕放得下的，或许，要等到结婚以后，我的重心慢慢放在丈夫孩子身上，直到岁月慢慢抹去曾经的悲欢喜乐，那个时候，我才能够慢慢放下执念吧。

　　结果没想到，到最后，竟不是我先遗忘了他，而是他先放弃了我……

　　我两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直到眼皮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我才从回忆里走出来，看见叶明菲正压在我身上，细细亲吻着。

　　她的吻轻轻落在我眉眼间，让我有一瞬的恍惚。这几天我虽然被迫与她欢爱过好几次，却从未在清醒的状况下被她这样细细密密地亲吻过。可笑的是，这种感觉我居然不反感，反而竟从中感受到了她对我的珍视……

　　就在我愣神之时，叶明菲一边吻着我的脸，一边伸出手指在我耳垂那里轻轻抚弄，那算是我身体的一个敏感地带，我立马战栗了一下，然而却没有推开她。想到记忆里那些人对我的忽视，再感受着她现在对我的温柔，我犹疑一瞬，终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对于我的转变，叶明菲显然很是受用，握着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然后在我唇上轻轻厮磨流连。感受着她愈发温柔的动作，我心内一梗，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为什么世间之人千千万，只有她才会这样对我释放善意呢？

　　我任她亲了半天，最终却还是难掩内心深处的惶恐，忍不住问她：“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把我的牵挂尽数斩断，让我从今往后于这世间再无任何顾忌与留恋，成为她一个人的独有物。

　　这难道就是她所谓的爱吗？

　　我平静地躺在她身下，受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顺着眼角无声地淌落至发间。见我眼中波光盈盈，叶明菲心疼地抱紧我，将唇轻轻覆在我眼角，吻去那里未干的泪渍，温声道：“不要乱想，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爱你。”

　　她说着，开始慢慢地剥落我的衣服。那件睡裙看着刚刚贴合身体，实际上却宽大得很，叶明菲轻易便将它从我身上褪去，露出里面的大片风光。

　　失去了蔽体的衣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可我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紧紧地盯着上方的叶明菲。果不其然，我在她眼里看到了深沉的爱意，和情/欲。

　　在她低头吻过来的那一瞬间，不知怎的，我突然释怀了。

　　随她吧。

　　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爱我，那么我的存在，便还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