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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太阳·第三卷、自毁前程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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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什么都差不多了,匆匆离开,却走了十几步又跑回来了,又教我如果要上厕所笔直朝厕所走去的路途中会遇到一个篮球架,我从篮球架下穿过就表明我走的路线是“笔直”的,是走“正确”了的,所以以篮球架为第一个标志。还有第二个标志,就是快到厕所时有一个乒乓台,那儿正好有几位中心校的学生在打乒乓。他说:
“你如果笔直地走,走到快到厕所了才转一个90度的弯,那么,你就对着那个乒乓台了。这会影响我们这几位同学打乒乓,你就十分有礼貌地向他们道歉,请他们暂停一下,都把他们叫大哥哥,向他们讲明你的理由,要轻言细语、和颜悦色地讲。他们一定会亲切友好地对待你,认真听你讲,会主动地停下打乒乓,主动地向你指明男厕所在哪儿,还会有一个同学亲自把你领到男厕所门口,领你进去,为你找好一个空格等你把便解完,解完后还要帮你把裤子穿好。我说的这两点你一定要记住,这样会使你上厕所解便更顺利、更安全,也只有这样你上厕所才能顺利、安全!”
他说这段话情绪十分活跃,十分投入。他总是会把世界和人描述得十分“美好”,全如教科书上所写的一样,而每进行这样的描绘时,他就会十分地活跃和投入。
他最后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发现了如果我去上厕所,快走到厕所那里时还可以找到一个标志,那就是一堵教室的山墙。他说,山墙笔直溜端,平平整整的,我笔直走到那儿,就与它的距离是两三米远,我每走两步,他强调是两步或一步,三步就多了,就回头,这回是向右、向右、向右回头,但不是真回头而只是转一下头,转90度的直角,看一下自己与山墙相距的是否是两三米远,发现远了近了都要及时纠正。
我感觉到,他不仅在这么教我,更是在渲染,把他总爱说的“我们的世界”渲染成一个处处、时时都可以找到绝对安全、放心的指导、指示的世界,他越渲染就越相信他的渲染,他的情绪因此而越来越高涨,末了,要我环顾一下一操场、一学校有那么多同学:
“他们都是你的好同学。他个个都品学兼优,乐于助人,尤其对像你这样的,他们会给予更多的无私的关怀和爱护。你这去厕所的一路上,遇到了他们哪一个都可以提问,就像一个小弟弟尊敬地向老师、大哥哥、大姐姐提问,他们都会热心地帮助你,回答你,把你指引和护送到你要到达的目的地。离开了他们,你寸步难行,时时刻刻都会有危险。但是,他们都时时刻刻也不会离开你,时时刻刻都会保护你,只要你谦虚、礼貌,在他们面前永远是一个不懂事的、无知的、能力有限的甚至于一点能力也没有的小弟弟,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弟弟,小毛毛虫!”
他最后像在演讲一样滔滔不绝地说:
“凭这一件事你也应该更加清楚了,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东西,一切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比方说我们中心校的操场、教室、篮球架、乒乓台、厕所……说远了当然还有我们的每一座山、每一棵树、每一条道路、河流、大街、标语……总之是全部凡是大家都看得见的、摸得着的、由物质组在的东西,它们都不是偶然地无关紧要地在那儿的,都是绝对有用、有价值和意义的,哪怕是一草一木,一根线一根布条儿。
“你作为一个人,只要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活着了,这些大家都看得见摸得着的,由物质组成的东西,就都是为了给你提供最安全可靠的保护,为了给你指引正确而又畅通无阻的光明大道,为了你能够达到既对别人、社会有用又对你自己什么都好的目的而存在着的。一句话,它们都是绝对为了保护你、关心你、帮助你成长面存在的,不仅使你能够活着,还能够活得好,活得幸福快乐,不犯错误,不误入歧途,不自我毁灭。过去我就经常教你做人要明白这点,要你把它看成是绝对确切的,唯一确切的,现在在具体的事例面前你就能更明白这这些了。这才是你在我们世界上立足、做人的根本。
“当然罗,这就要求你处处都要小谨慎地去顺从、服从它们的要求、它们的特性、它们的规律,别看它们都是死的,不说话的,可它们都是我们世界对每一个人,包括对你无限的关怀、爱护、温暖的具体表现,不然,它们就不会这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稳稳当当,各有各的职能、作用、物性。无论过去、现在、将来你都不要也不能去想、去问它们到底是什么,还是不是别的什么,它们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你只要顺从它们、服从它们,实际还包括顺从、服从我们这个世界对你的一切要求和规定,集体、大家、公众、社会对你的要求和规定,那它们就是长眼睛的、活的,就永远是你的亲人、朋友、老师、领导。
“你还为时不晚。要从现在、眼下、今天开始无限地热爱它们、相信它们,绝对不要相信你自己,你自己个人的一切都是不可信的、毫无意义的、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你随时随地都要对它们发出发自内心的幸福、美好、崇拜的微笑,就像你是个白痴、傻瓜、低能儿。而且,你在它们面前还真的永远是个白痴、傻瓜、低能儿,啥也没有,啥都不是,你也只有绝对信服、顺从它们这条出路。如果你不这样,不对它们的件件样样都像我现在教你的上厕所这样去做,那它们就会对你是死的,就会一齐来反对你、阻拦你,成为你的敌人,不仅叫你实现不了自己的一切愿望,还会把你引向死路……”
只要说到“死路”这样的词,他就会本能地更加激昂、振奋、绝断、残忍,也会显出一种绝望,就像他说出了终极真理似的。
讲了这一通大道理,他终于像水到渠成似的对我那么理所当然地说:
“现在,为了你能够正确地上厕所,我想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可帮助你。除了我教你的那些外,你从现在起把左手举起来,一直也不放下它,这样你就不能到时在左右上左右不分犯错误了!长时间举着手,手会吃力,所以,你也不要举得太高了,而是用它摸着你的左边的耳朵,让你左边的耳朵有一种不同于右边的耳朵的感觉,当然要摸紧点,最后好是把左边耳朵紧紧扯住,只是不要扯痛了。你也不能先高举着手吃力了才放下来这么做,因为在你放下左手的过程中有可能就全放下来了,忘记了去摸左边的耳朵了,等又想起来就可能迟了,分不清哪边是左哪边是右了!你一开始就用你的左手摸着你的耳朵,你现在就做,做好我再离开你!”
我还真想照他说的做,为的是他能够早点离开,去做他那重要的事和见他那重要的人,而且,他这么说呀说呀,我也相信自己只有照他说的做我才能上到厕所,也才在这世界上有安全,不会自我毁灭等等。可是,我当然无法像他说的这样做,如果真做了,那这才是一切真颠倒错乱了,疯了,尽管一切早已经颠倒错乱了,疯了,还一切从来如此,永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