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飞青空》万俟七

7、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

　　话说赏鉴大会持续两日，第一日青空于众目睽睽下挑出度岭剑，虽以一招之差险胜昆仑客，却进退有度、给了他一个台阶，着实在众人面前出了一把风头。
　　比试之后便是由江淮山庄一一展示三年来所铸之兵器，刀、剑、棍、棒、鞭，种类齐全，应有尽有。
　　偶尔也有武林人士挑选自己趁手的兵器下场切磋一番，却都不如青空于昆仑客那场精彩。

　　这日黄昏时分，赏鉴大会暂时告一段落，江柔唤人邀请了青空用膳，沈柠自然同行。
　　到了大厅，厅内已摆放了七八桌，入座之人皆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主桌上江淮着一身唐衣，神色确实有些倦怠。
　　毕竟一个是移花宫大弟子，一个是听月楼阁主，两人理应坐在主桌，因此侍从引了二人来到江淮面前。
　　“见过江老前辈。”面对这位铸剑大师采桑子的关门弟子，纵使性情乖张之人也不能不收敛性格，更妄论青沈二人了。
　　“好好好，老夫近来身体不济，赏鉴大会只能由小女代为主持，还望各位多多包涵。”江淮一生钟爱铸造兵器，于为人处世上倒是颇为温和，见状忙让二人坐下。
　　侍从有条有理地端上菜肴，皆是青州当地有名的特色菜，青空正盘算着哪个最好吃哪个应该让沈柠多吃点，就听门口隐隐有些喧闹，转头一看是移花宫的人来了。
　　移花宫被称作江湖第一大门派，其阵势自然也不小，十余人都着统一的白衣，衣袂处有金线织就的花纹，打头的便是移花宫近来声名鹊起的新秀、武林四大美人之首的移花宫少宫主花晚萧。
　　移花宫地处江南，如今的宫主花清风与其妻子皆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花晚萧亦是结合了其父母的优点于一身，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的瑶鼻、樱桃小嘴、身段窈窕，无怪乎琉璃阁将其奉为四大美人之首了。
　　落她身后约半步的一名年轻男子亦是眉目俊朗，手持一柄长剑，正是花清风的关门弟子，宋星河。
　　“移花宫来迟，还望江老前辈恕罪。”花晚萧莲步轻移，于众人的目光下依旧嘴角含笑，优雅行礼。
　　江淮朗声笑道：“无碍无碍，江山代有才人出，花少宫主年轻有为，日后必当有一番大作为啊。”
　　此番移花宫来的人不少，那些地位稍低一点的弟子均被引去了其他桌，花晚萧目光一转，笑盈盈坐在了沈柠旁边。
　　青空：……
　　沈柠转头看她，眉目亦是含了笑意，“晚萧，好久不见。”
　　要知他作为移花宫大弟子，不到五岁就拜在了花清风门下，虽因种种原因最后不曾习武，但眼光毒辣，于天下大事均有自己的一番独到的见解。
　　花清风贵为宫主，平日被宫内事务缠身未必能抽出空来教导弟子，因此像是花晚萧、宋星河一辈的年轻弟子，十有七八都是他带出来的，与他关系自然也颇为亲近。
　　如今他离宫出游已有整三年，再次见到自家师弟师妹，心中也很是高兴。
　　花晚萧拉住沈柠的衣袖，不满道：“师兄从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怎的三年不见就如此生分？”
　　沈柠无奈，只得依了她的意，“萧萧。”
　　青空：……
　　花晚萧弯着眉应了一声，向着另一桌的宋星河努努嘴，悄声道：“原本这次我爹的意思是让我来就够了，但是小师弟听说你也会到，死缠烂打着要跟来呢。”
　　沈柠笑着转头，正巧看到宋星河慌忙坐正身子，后脖颈却已是微微泛红。

　　晚饭过后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众人便该是各回各家了，因着白日里沈柠与花晚萧的亲密，青空着实气闷了一阵，便想着赶紧回客栈，将这一干闲杂人等抛之脑后。然而天不如人愿，宋星河当即表示邀请沈柠留宿。
　　“……内庄虽大，却也住了不少人，恐怕没有多余的地方了。你莫不是要让你师兄住到外庄去不成？”青空几乎把不满写在了脸上。
　　偏偏宋星河一本正经道：“无碍，师兄可与我同住一间，从前在移花宫时，为了教导我们，师兄也是与我同睡的。”言下之意就是你青空爱去哪去哪，反正沈柠得留下。
　　青空只觉心头涌上一阵无力，不用回头便能想象到墨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恨为何自己没有提早拉着沈柠离开，又或是临出门前为何没有多带几个人给自己充充门面。
　　沈柠笑道：“星河，不得无礼，青兄是我的好友。”
　　宋星河撇撇嘴，却还是没再多说。
　　那边却已有侍从迎了上来，说是先前留给听月楼的院子还在，那意思便是青空正好可以留下，也不用独自回柳新客栈了。
　　于是众人皆回了内庄，沈柠婉拒了宋星河的邀请，跟着青空一起走了。

　　虽说江淮山庄很大，但毕竟因着赏鉴大会来的人很多，因此哪怕是听月楼，也只能在内庄分得一个小小的院子，不过住下他们三个人倒是绰绰有余了。
　　青空洗了澡，正与沈柠在院中乘凉，就听吱呀一声，小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的不是花晚萧和宋星河又是谁。
　　青空：……
　　花晚萧扬扬手里的小酒坛，毫不见外地坐了下来，“师兄，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你，想与你多说说话呢，不如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吧？”
　　“甚好。”宋星河配合点头，把手里的纸包放在桌上，一一打开来，都是些卤味小食，青空看的分明，这些都是沈柠爱吃的。
　　他对沈柠的为人再清楚不过，因此他在移花宫年轻一辈中能有这样的好人缘自然也无可厚非，但他不愿承认，自己就是不想见到有人总在他与沈柠独处时插上一脚，破坏了难得的静谧时光。
　　青空板着一张脸，木然道：“晚上吃多了不好。”
　　“那又与你何干。”宋星河毫不犹豫呛了回去。虽说沈柠离宫三年，但与他们仍会有书信往来，说些自己四处云游的趣事。但从数月前开始，沈柠的书信中就频繁出现“青空”二字，什么“近日结识了一位好友，是听月楼冬阁阁主青空”，什么“与青空一同看了颍州三大奇景”，什么“青空博学多才，文武双全”……
　　总而言之，在沈柠对青空的印象越来越好时，兄控宋星河已是未曾谋面就把青空视作了洪水猛兽。
　　“星河。”沈柠却是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见到原本温和有礼的师弟如此咄咄逼人，对象还是青空，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只能选择打圆场，“有什么事坐下说罢，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你们近来如何？”
　　“师兄你不知道，你走后周程师兄就开始偷懒了，三天两头往城里迎春楼跑，据说和那里的花魁看对了眼，死活要给她赎身呢。师父知道后气得狠打了他一顿，三天下不了床嘴里都还念叨着‘莹莹、莹莹’……”花晚萧模仿着周程的语气，神情俏皮，“不过你放心，我和星河都特别用功，就害怕哪天见着你，你考教我们功课时我们做的不好呢。”
　　“哦？”沈柠挑眉，“这么说你们都很勤奋了？正巧青空也是世间难得的高手，足以点拨你们一番。你们不若趁此机会将移花接木练一遍，也好让我看看是否有所长进。”
　　宋星河撇嘴，小声嘟囔，“谁要他点拨……”
　　花晚萧倒是一口应下，拉着宋星河站到院中空旷处。

　　作为移花宫唯一一部功法，移花接木看似简单，内中却变化无穷，此刻花晚萧与宋星河练的，便是由移花接木衍生而来的双子剑法。
　　须知这双子剑法乃是前任宫主所创，非默契十足、心意相通之人不能练，难度之大不必多说，可一旦练成，哪怕面对顶尖高手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更妄论花、宋二人皆乃江湖一流高手，这双子剑法一使出来，便是其师花清风也不能不小心应对。
　　但见一片清凉的月光下，两道身影衣袂翻飞，由于此次前来未曾带剑，他们便以树枝为剑，一招一式看似圆融却又暗含锋芒，其中似乎还融汇了道家的五行八卦之法，威力不容小觑。
　　一套剑法使完，二人收剑而立，花晚萧眨眨眼，“怎么样，青少侠有何指教？”
　　青空赞叹道：“‘移花接木’已是世间难得功法，少宫主与宋公子这一套双子剑法真真是将其威力发挥到了十成十。”
　　沈柠亦是点头，“双子剑法讲的便是默契，不要求修习之人武功有多高深，但一定要知晓彼此心意，你们做得很好。只是在修习之时还需注意，勿要被招式所拘束，囿于形式反而适得其反……”
　　于是四人就剑法一事促膝长谈，青空毕竟被人称一声剑道大家，看待问题的角度与沈柠有所不同，因此也从另一方面为二人提出了建议。最后的结果就是，花、宋二人武艺有没有精进还看不出来，但宋星河对青空的敌意明显减少了。

　　赏鉴大会第二日，按照惯例便是将昨日展示的各类兵器以拍卖形式售出，包括那两把绝世神兵——度岭剑与壑暝刀。
　　这一日，来的人却是比第一日还要多，沙盈袖特意提早和小黑赶来，却还是只找到了一个不是那么好的位置。
　　看着几乎将练武场挤满的人，小黑咋舌，“江淮山庄在各地又不是没有分店，怎的今天人这么多？”
　　沙盈袖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把扇子，优哉游哉摇着倒是颇有贵公子的气质，“昨日青空与昆仑客的比试算是将度岭剑与壑暝刀给炒热了，大家都想知道这两把刀剑最后会被谁收入囊中，所以就是人更多点也不稀奇。”
　　小黑认同地点头，十八般武器他都学，但学得最好的还是剑。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昨日的比试也让他心血沸腾，恨不得将度岭剑据为己有。只是他们此番前来江淮山庄还有更重要的事，前些日子在望江楼暴露行踪之后已是有不少暗探盯住了他们，为了不节外生枝，还得小心行事才是，所以今天也就只能饱饱眼福了。

　　虽说江淮有一子一女，但今日出现的，仍旧是江柔。
　　一样样武器被拿出，被观赏，最后被心仪它之人出价买走，气氛也随着被一波波推向高、潮。
　　直到最后，江柔亲自捧上了一个匣子，这个匣子比昨日的木盒要大一倍，见到江柔这般小心翼翼地样子，众人如何能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一时间，大家都瞪大了眼，屏息看着江柔打开匣子，好让他们一睹度岭剑与壑暝刀的风采。
　　江柔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将匣子朝着众人缓缓打开，却没听到预料中的惊叹声，取而代之的是爆炸在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这……这便是度岭剑？”
　　“看起来是了，可壑暝刀呢？壑暝刀在哪？”
　　“奇怪，只见度岭剑而不见壑暝刀，莫非江淮山庄在耍我们不成？！”
　　江柔亦听到了这些话，当即将匣子转向自己，待看清其中情况，不由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