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牧狼人

4、4.

　　那一次之后再见到顾深是很久了。
　　我并不惊讶。虽然这是第一次脱离顾深的变态监视，但我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兴高采烈。他不再这样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分身乏术。
　　这几个月里，白谷河的尸体突然不见了，他弟弟白谷河也像是疯了，一口咬定是顾深杀的人并且想毁尸灭迹，不依不饶地纠缠他。
　　也不能怪白谷河空口说白话，毕竟顾深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接手过的病人不止一个离奇死亡或失踪，他曾被无数次列为重点嫌疑人，但都能化险为夷。
　　顾深只要想，就可以没有证据。
　　我当然知道那些人的去向，但都与我无关。
　　“死亡不是惩罚也不是解脱。”这是顾深曾经说过的话，那时候他扯到了自杀。
　　我很少和顾深聊天，但他喜欢。顾深总是喜欢在我生病的时候抱着我说话，就算是自言自语，他似乎也很惬意。他会窝在我怀里轻声说话，时不时会忽然吻我，然后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
　　我在这种时候很难清醒，整个浆糊脑子都是一团混乱，但只要是清醒的，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有印象，比如这句。
　　那死亡是什么？我记得当时我这么想，但我不问他。顾深总能看出我在想什么，那时他没有继续说了，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然后露出一个和往常不太一样的笑，吻我的眼睛。
　　我很奇怪他的眼睛为什么永远能保持平静，像死水。
　　“是这样吗？”我闭了闭眼睛，这段时间我莫名其妙地总是想到顾深，这让我不太舒服。沙发上，白谷河交叠这手指，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我皱着眉头看着我上交的假的跟踪报告，沉声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白谷山有些神经质地点头，他的脸有点红，眼睛布满了血丝，指着报告的一段说:“就是这里，你写的上周星期三这个人渣去了南街的天鹅湖，昨天！昨天警察在那里，就是这里，发现了我哥哥的尸体——”
　　我感觉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脑袋一下子恍惚得剩下一片沉闷的回声。
　　“……什么？”我最后开口说，声音嘶哑得自己都有些诧异。白谷河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他依旧激动地说着话，脸色通红，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不仅如此，附近的挖出来的铲子上也有他的指纹！过几天就会一审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柏先生，我希望到时候您能出庭作证……”
　　他后边的话我一句没有听清，我像是发烧了，而且是高烧。热浪把我侵袭得神志不清，声音和图象都格外的扭曲，似乎很嘈杂又似乎很安静，世界归为混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不要命地吞噬一切。
　　可是顾深不会骗我。
　　我浑浑噩噩地把白谷河送到了事务所外边，然后好像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脚步昏乱，走到了阳台边，今早下雪了，这会儿冷得让人窒息。我毫不犹豫地打开窗户，等冷冽的风将我刮得稍稍清醒了些后，我才掏出手机打给了陈恩慈。
　　陈恩慈，我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哥们儿，有过命的交情，我第一任侦探所的创始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知道顾深和我的关系。
　　电话接通了，我们都没急着说话。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应该高兴才是——这一切的确是我想要的，难道不是吗？
　　顾深不再纠缠我，我会获得自由。
　　“我在北阳。事情也是我牵的。”他有些受不了这样怪异的寂静，终于开口说。我闭上了眼睛，徒劳地揉着眉心，但这样缓解不了半分焦虑和不安。
　　“嗯，我知道。”我说，而那一句“谢谢”却像是卡在了牙缝间，无论如何拼命挤，也撼动不了半分。
　　“我为这一天计划了整整两年，柏彦，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后悔当初让你接了这个委托。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陈恩慈好像砸了一拳在墙上，力道大得那一声“砰”我听得清清楚楚，“这件事我早在总部那边疏通了，现在就等法院那边，你只需要指控他。”
　　“恩慈，这不是你的错，”我摇着头，低声道，“这从来不是谁的错。”
　　“没事，你放心吧，没有证据我也能拿出证据。这次顾深逃不掉，剩下的交给我。”
　　“嗯，好。”我最后这样说。我甚至忘记我最好的哥们到了北阳这件事，没有说一句“出来坐坐吧”这样的话。
　　我做不出高兴的表情。
　　我成了一台机械，只是单调地运转。
　　挂了电话后，我一个人看着城市灯火通明的夜色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悲哀。我控制不住地想起顾深说他还是喜欢人间的烟火气，所以他享受做饭。
　　我是毁掉这一切的人。
　　我很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很久，我习惯于理性地分析与思考，对于黑白分明的世界充满安全感。
　　我强迫自己去把讨厌顾深作为一种习惯，我想回到有条不紊的状态。
　　可是顾深总是让我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