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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肝肠寸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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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病床上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睁开眼睛,她发现她的病房里站满了人。她的一只手,被人紧紧抓着,抬眼看过去,迎上的是晓兰喜极而泣的泪眼。然而,她的视线并没有在这张脸上停留太久,她从每一张面孔上滑过,那些熟悉的,陌生的,最终,她的眼底盛满了失落。
冯绍辉从人群中走到她的面前,他笑容依旧是那般的亲切和煦,
“心阳,你看我们大家都在,你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怔怔的看着他,那目光像带着寒气,让他脸上的笑容片刻之后就僵在那里。
“绍辉,告诉我,是我做的一场梦对不对?他,依旧安好如初的活着对不对?”
那些凄楚和难言溢于言表,他微微低了低头,不敢再面对那双迫切的眼神。孟心阳转回头,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泪水顷刻间蔓延至耳后。
“我昏迷了多久?他现在在哪?”
她的语气出奇的平稳,却越是这样的她,就越是令在场的所有人为之担心。
“心阳,伴着高烧你已经昏迷三日了。高主任怕你体内的病毒发作,这两天特地安排了他的几个学生轮番驻守。好在,病情没有复发,而你也终于醒了”
说话的人是她身边的晓兰。
她的一双眼睛,依旧空洞的盯着天花板。她已经无所顾忌,什么狼疮病毒,什么不公的命运,她无所谓了。现在,此刻,她最想知道的就是斯雨。她昏迷了三日,那她的斯雨呢?她昏迷的前一刻,医生曾经告诉她,他极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那么,现在,他是不是已经无情的弃她而去了?
“斯雨…他…是不是…”
那声音发慌一样抖得厉害,冯绍辉赶忙的上前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
“他没事,现在他就在一旁的重症监护室内”
她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久违的一抹亮光。她挣扎着起来,因为躺的实在太久,面前的人和所有事物都在围着她旋转。她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从床上滚下地。许多人紧张的上前扶住了她,耳边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
“心阳,你现在不能下床…”
“是的心阳,你才刚醒…”
“孟小姐,你还在挂着点滴…”
“孟小姐,孟小姐…”
她用力捂住耳朵,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你们不要拦我,谁都不要拦我,我要去找斯雨,我要去找他…”
她再也忍不住,跪在床边失声痛哭。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趁着这个当口,她果断的拔掉了自己手臂上的针管,鲜红的血液瞬间就溢满了手臂。她赤着脚,踉跄着朝门口冲去,可刚行了两步,她就发现自己的双脚无力酸软的厉害,根本无法支撑起沉重的身躯,她重重的摔倒在了门口。
冯绍辉和晓兰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她。可她依旧不肯停下,努力挣脱了他们的束缚,拖着沉重的身体往门口爬去。
“斯雨…斯雨…斯雨…”
屋内的人见状,都忍不住一阵唏嘘。大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高主任松了口:
“算了,就让她去吧,把心里积压的东西都发泄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跟着就好了…”
冯绍辉和晓兰搀着她往一旁的重症监护室走去,在监护室门口,他们看到了傻傻立在那的杜越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轻轻回了回头,看到来人是孟心阳,他没有说话,依旧面无表情的转回了头继续盯着门窗里面的人。
孟心阳再次挣脱开绍辉和晓兰,迎头就要往门里面冲。从旁边走过来两个白衣天使,一脸严肃的阻止了她的动作
“病人情况不稳定,你们不能进去,最多也只能在外面看一看”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两位白衣天使看着她满脸交织的泪痕,那一脸痛苦的表情,也暗自叹了口气。她们把她搀到了旁边的玻璃窗口处,通过这扇小小的玻璃窗,孟心阳看到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斯雨。他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头被纱布重重的包裹着,露在纱布外面的脸,跟他身上盖着的白色床单一样苍白,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他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为什么在他的胸前看不到一丝喘息起伏?
“他还活着吗?”
她嚅嚅的问
身旁一个护士,看着里面安静躺着的人,眼神里流露出凄楚和惋惜。
“说来也奇怪,这个病人自从被送进来,脉搏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可从心脏检测仪上的数据来看,他仍然有心跳频率,这样罕见的现象,连我们主治医生都说鲜少见过。唉…或许,他有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或事,所以,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依然不想舍弃吧”
,听完她们的一席话,孟心阳已经彻底变成了泪人。她不知道,身旁那两个白衣天使是何时离开的,她伏在窗台,望着里面像是没有一丝气息的人,喃喃地问:
“斯雨,是这样吗?你放不下,你依旧放不下,是不是?那你就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我,我是你的心阳啊,是伤你最深,却仍旧让你放不下的刽子手…”
杜越泽在她的身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把头轻轻的抬了起来,努力不让眼角的泪水往下滴落。
“那天早上,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你真是傻呀!如果,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会为了这个孩子,而放弃自己的安危?置你的难过于不顾?斯雨,你还记得吗,你出国的前一晚,我跟你说过,你是将我从泥泞中托起的那个人,不但给了我简单安稳的人世,还给了我幸福的人生。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因为你爱上我,就让你从此变得不幸。我想跟你有一个家,有一个孩子,有一个圆满的人生。可是,老天总是不肯放过我。当我知道,终其一生我都无法生育的事实后,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爱你,却又不想因此害了你,所以,我才执意要保住这个孩子。正是因为太了解你,我知道,只要关系到我的安危,你断然不会答应,所以,我才扯出这弥天大谎,我说孩子不是你的,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肯成全我”
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身后的冯绍辉晓兰,还有站在走廊里的高主任,以及他身边的众多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都已经挂满了纵横的泪水。他们为这样的情感动容,被这样舍身相护的情谊折服。
到底是病体初愈,她本就柔弱的身体又怎能经受的住这样的撕心裂肺。在监护室的窗外,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的瘫软到地上。杜越泽再也不能当做视若无睹,他蹲下身,早前,他是恨她的,他恨她为什么让斯雨吃这么多苦。可直到今天,他总算明白了,她的苦一点也不比他的少。
她头枕着冰冷的墙壁,声泪俱下,哭的几欲肝肠寸裂
“斯雨,我知道,是我错了,你回来吧,求你,求你回来吧。怎么样惩罚我都行,哪怕失去这个孩子,我都认了。只要你能回来,我只要你,只要你…”
一边站着的晓兰,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急步走到她的跟前,把哭的痛不欲生的孟心阳揽进了怀里
“心阳,心阳,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不,不,我要说,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我知道,我本来该苟延残喘,本该孤苦无依,可做错事情的人是我,是我…你把斯雨还给我,哪怕让我现在就下地狱,哪怕让我现在就血溅当场,我只求你,把斯雨还回来吧,你把他还回来吧…”
晓兰只觉得怀里的身子一僵,心阳闭上了眼,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两日以后,高主任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孟心阳体内的红斑狼疮一经发作,就来势汹汹的不受控制。由此,她陷入了极度的昏迷之中。高主任带着他的几个学生,没日没夜的守在病房里,一会是物理治疗,一会又是拼命寻找中医里面的土方土法。为了保全她肚中的孩子和命在旦夕的她,他们真的是挖空了心思全力以赴。
其实,就眼下的她来讲,昏迷对她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经历了残酷现实中桩桩件件的沉重打击,也许只有在昏迷的时候,她那颗破碎的心才能得以短暂的休憩。有时候,在昏迷和清醒的边缘,她觉得自己时常都在做梦。梦里,有她最想见的人,那只温暖的手,那个温暖的怀抱,她恋恋不舍,每当梦到这些,她就努力让自己沉醉在里面,迟迟不愿意醒来。可再长久的梦,也终有要醒的那天。而当她每次从长时间的昏迷中醒转,不管清醒的时间有多仓促,她总是不顾及所有人的劝阻反对,执意要走向那间重症监护室。哪怕只是站在窗外,那怕只是那么一眼,她只要还能看到他,看到他依旧安静的躺在那里,她就心安。
在这个非常时期里,为了尽量避免伤害到腹中的胎儿,她体内顽固地红斑狼疮到了极难控制的地步。与此同时,她陷入昏迷的次数也愈加频繁,清醒的时间远没有沉睡的时间多。一次一次的昏迷和清醒,她已经分辨不清身处梦境还是现实,不过好在,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总能感觉到他不离不弃的存在感。她昏迷的时候他在梦里与她相见,她清醒的时候他们就隔着一个窗的距离。这样的认知,着实让她的心理好过了很多。在周围的好友医生看来,她也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斯雨真的能够醒转的几率太小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