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暮晚初

574、第574章。一世一白（6）

　　蔺逐和肖允下午会过来，所以戴细水和薄云起也留了他们的点心，甚至她还出于一种带着期盼的侥幸心理，即使知道应阳就算醒了也吃不了，仍连带着买了应阳的份。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诚则灵的缘故，蔺逐和肖允到继城区医院与不已处的诸位会合没过多久，他们收到了来自医院的“应阳有苏醒迹象”的好消息。
　　殊不知，这其实是阴阳和孟茉，以及场外的容楚神祗将一切安排谈妥后特意选定的“苏醒”时点。

　　“应阳，你没事吧。”阴阳终于渐渐“醒转”过来，甫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被不已处亲爱的同事们包围了。戴细水站得离她最近，见她缓缓睁眼望了过来，一脸担忧不已地关心询问道。
　　戴细水见阴阳苏醒，是真心的感到很高兴，导致言语快于大脑，没怎么思考斟酌就已经脱口而出。后果是，这话刚一说出口，戴大小姐就已经后悔了。
　　——戴细水你是笨蛋吗？！什么叫“你没事吧”？！人家可是心口实打实地挨了一枪特制子弹，这TM能叫“没事”吗？！啊!!!

　　她满眼心疼地看着阴阳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以及她呼吸幅度都快要微不可察的单薄胸口，讪讪地为自己找补道：“……是不是很疼？”
　　说完这句，戴细水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这不是废话吗！！！
　　真的是越说越错。她恐怕现在已经是个傻子了。

　　“我没事。”阴阳自然不会与她计较，更何况她将戴细水对她满眼的担忧和关爱都看在眼里。她神色无虞地向戴细水微微笑了笑以示回应与宽慰，只是脸色不可避免的依旧苍白如纸。
　　——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阴界联盟的人。此时她是“重伤”后昏迷苏醒，又不是人类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脸色是怎么都不可能红润起来的。
　　只是，如此便不得不让某位面冷心热的戴大法医看了好生心疼一番她了。
　　此事关于个人之人心情愫，即便是阴阳大人，也没有办法干预和改变，唯有默默无言地接受戴细水的关爱目光，并对她报以温柔无恙的微笑作为回应，好让她在心疼之余，能够有稍许宽心。

　　蔺逐和肖允站在病床的另一侧，默默注视着阴阳的目光里压抑着难言的愧疚。
　　愧疚难言，但真相须得告知。更勿庸说，他们在相识不久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对应阳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她并不需要他们不合时宜的道歉，而更需要他们给出一个客观确切的调查结果。大事当前，现在显然不是他们能够耗费时间和精力去矫情的时候。
　　“伤你的子弹上附带了咒术，姑姑已经设法为你去了咒。你既然醒了，便是性命无虞——幸好。”蔺逐沉声缓缓道，“姑姑说了，此咒术实为杀人夺舍之举，属于巫界巫族的上古禁术，连她先前也只是在何家阅卷得知，故而此番去咒多费了些功夫和时日，委屈你了。”
　　蔺大警官难得的多话，一个人把该交代的都给说了。
　　“此咒甚毒。如若不是有此咒术，来去鉴的神通便足以保你无恙。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这次安排袭击的人，在‘他们’中段位不低。”

　　现在的阴阳不会告诉蔺逐，他口中所说的“此咒甚毒”的下咒者其实是蔺澄；更不会告诉他，来去鉴的神通未能保她无恙的真正原因，以及她的确切身份。
　　大巫神亲念咒诀显现的来去鉴神通，其威力之大，从经此突如其来的一役仍安然无恙的蔺逐便足以说明。即便是如此都未能拦住子弹之上伤她的上古咒术，仅仅是因为，来人是蔺澄。
　　蔺澄出生那日，她恰在凡间，见蔺家父母身有功德，爱女之心拳拳，且当时蔺澄呈命可不绝之命数，因而心生触动，分一缕精魂给了蔺澄，保全了她们母女二人的平安。
　　二十数年过去，阴阳恩予的一缕精魂早已与蔺澄的神魂相融合，也正是因此，使得她自小即是这般的聪慧通透。只是，阴阳不曾想到，她当年心头微动信手救下的孩子会成为她再入凡间的理由；亦不曾想到，蔺澄为了伤她，动用上古禁术便就罢了，竟还生生地剥离了自己的神魂，从其中取出一丝带有她精魂气息的，附在了向她射来的特制子弹上。
　　阴阳之气，始于太初，乃当今世间之原力，能化无形，可近万象——此万象之中，也不外乎地包括她阴阳尊神本尊。
　　确是她大意了，但好在仍在上界的预料和算计之中。

　　蔺澄能舍大代价来伤她，比起即将穷途末路的绝望不甘下在不已处中任选了一人进行胡乱攻击，阴阳更倾向于认定，蔺澄有心借此机会试探于她。
　　既然蔺澄已从某处得知，她神魂之中有一缕阴阳尊神的精魂，当年保她平安降生，那么，若是她仍苦求得留人间的资格，就不可避免地会打那一缕阴阳尊神的精魂的主意。
　　只是，阴阳尊神之精魂，可破大巫神之咒诀，乃是理所应当。只要蔺澄此番设计对上的不是其他任何一位尊神级别的人物，此一击能够得利即是必然。因此，蔺澄无法由此就绝对肯定地推断出她和薄云言的真实身份。
　　这一点，是阴界联盟和人间央京总府可以加以利用的信息优势。

　　以上这些，因为时机尚未成熟，现在的阴阳都还不能明说。
　　“此人，确实至关重要。”她只能气息薄弱地这样回答蔺逐道。
　　因有她的一缕精魂在，蔺澄的情况实在特殊，无论是对于天灵之界来说，还是对于人间界来说，存在变数都太大，得尽快控制住她才好。
　　阴阳乌黑浓密的眼睫漠然无情地轻颤了颤，向围在她床前的不已处众人平声徐徐地说道：“我在昏迷时想到了一个方案，或许可行。”

　　一室静默。
　　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重伤垂危仍大脑思考不停的敬业精神，连适应力一向良好的不已处众人都为之愣怔住了。
　　——成大事者，原来都是这般惊人的吗？！

　　蔺逐和肖允默默对视了一眼。须臾之后，他掩去深眸之中翻涌着的惊涛骇浪，语气迟疑地回答道：“……什么？”
　　蔺逐接话，那便是可以允许了。
　　阴阳会意，没有当即回答蔺逐的话，而是颇为“目中无人”地慢慢转眸看向戴细水和薄云起所站的一侧，向薄二少爷淡淡道：“薄云起，方便帮忙问一下，你大哥有空吗？我这个方案的实行，需要他的帮忙。”

　　戴细水：……应阳，之前是我错看你了。你是真的要做大事的人，居然上来就敢稀松平常地差遣太子爷？！这语气淡定得……连薄云起那厮都望尘莫及。
　　虽说，同样是“差遣”，应阳和薄云起的行为性质截然不同。

　　“啊？我大哥啊……”薄云起闻言，也下意识地愣了愣，但他并没有质疑和反驳阴阳的提议，而是配合地拿出了手机，“稍等。我给你问问。”
　　薄二少爷这架势，说好听点，是没拿不已处当外人，一本正经地配合阴阳的工作；说难听点，就是随心所欲，没把就站在另一侧的不已处真·领导蔺逐放在心上了。

　　戴细水看得出来，同样是她的同事，薄云起对待应阳的态度是独一份的。但她也不能够确定，原因是否在于她。
　　在她的印象里，薄二少爷虽然脸皮厚，坏心眼，但和他们不已处的肖大专家一样，仅限于日常相处的调皮算计，正经事情是半分都不会落下的。因此，她不认为薄云起会因为她暗恋蔺逐，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故意给蔺逐脸色看。
　　……或许，是由于别的什么缘故。比方说，应阳是云胡的女朋友，楚润的好姐妹，他和应阳共同的社交圈到底在那里，何况薄云起本就看应阳顺眼，这般的对待倒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

　　正当此时，加密ICU的大门被轻叩了叩。
　　继城区医院的加密ICU病房安装的是智能系统操控下的电子门禁，敲门纯属告知门内的礼节性行为。这时候能进来这里的，不会是无关之人，自是不必起疑。
　　于是，同样出于礼貌地，肖允朗声应了门外一声道：“请进。”

　　“滴——”门禁成功开启，露出了薄云言颀长挺拔的身姿和冷然英气的俊脸。
　　不已处众人：？？？
　　门内拿着手机，正打算给薄云言打电话的薄云起又不由得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大哥？”
　　这TM又是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故事情节啊？！

　　“我来查验继城区医院内的安保布置，正巧听闻应阳醒了，所以过来看看。”薄云言像是一眼看出了门内众人神情错愕的缘由似的，主动开口解释来意道。
　　薄云起默默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一如既往不遗余力地吹他家大哥的彩虹屁：“那可真是太巧了！应阳正说到她需要你帮忙呢。我原打算打电话问大哥你有没有空……大哥，你真的是神了！”

　　正巧？
　　阴阳视线掠过围绕在她床前的不已处众人，半明半昧地落在款款踱步进门的薄云言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是当真正巧，还是大巫神未卜先知？亦或者说，明冥之中的直觉使然？

　　薄云言不疾不徐地行至不已处众人跟前，驻步停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首先遵循必要的社交礼仪，与蔺逐相□□头致意，算是打了招呼。
　　而后，他极有分寸地垂眸看向病床上躺着的阴阳，面容沉静、语气平和地向她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但说无妨。”
　　——他们薄太子爷倒是一如既往的大方。

　　“央京城内近期发生的恶灵袭击，不是……‘他们’总计划框架下……可供随机应变的、不定项选择任务，而是‘他们’提前……筹备、设计完全的、固定任务……每一次袭击，都有它的具体目的……和针对对象。”
　　阴阳维持着她重伤的人物设定，顶着一张超脱生死、似雪苍白的淡然面孔，一句话不得不断断续续地分了几口气才能说完地向所有人慢慢解析道。
　　“这次袭击行动，我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是我。”
　　陈述句语气的认定。

　　“怎么会？！”朱子豪听阴阳这么说，不由自主地一声惊呼。
　　“这很正常。”阴阳侧眸向子豪弟弟微微一笑，平静而又耐心地缓缓解释道，“恶灵袭击，一是为了扰乱民心，二是为了制约和削弱总府及……其他方面应对处理恶灵事件的力量，三是为了侵占人间。”
　　“我没有出身背景，且又是孤儿，并无祖荫和家族气场的庇佑加持。同时，我体质特殊，是天生的鬼见者，与世家大族名门子弟相熟，并且在不已处工作。这些，对想要侵占人间的‘他们’来说，都具有十分的吸引力和诱惑力。”
　　“‘他们’的这一意图，在之前‘恶灵应阳’出现的时候，便可见一斑了。”

　　不已处众人听闻此言，皆神情一震，终是所有人前脚后脚地都反应了过来。
　　恶灵应阳……恶灵戴子追……竟是如此！“他们”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派出与针对对象相对应的恶灵，便是为了李代桃僵，从而名正言顺地占据他们的命格与运势得留世间！
　　——灵性转化实验项目，说不定只是他们掩人耳目的表面工程！又或者说，只是“他们”为了侵占人间后方便改变和调节恶灵的力量属性，从而使得人类的躯壳得以延年益寿并且能够支撑使用非人类力量的附属作业！

　　众人之中，唯有薄云言仍是一脸平静，波澜不惊。显而易见，他对此亦早就有所推测与分析知情。
　　众人意识到这一点后，纷纷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焦到了薄云言的身上。
　　但见薄太子爷满目欣赏地注视着阴阳，嘴角甚至还颇为愉悦地微微向上弯了些许，语气克制却又不乏由衷的赞赏之情地不紧不慢道：“应阳，你果真很聪明。”

　　？？？
　　这又是什么神仙对话？！他们俩怎么就这么抛开他们所有人思维接轨了呢？！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二位还悄然达成什么共识了吗？
　　其他人等面面相觑了一周，一时之间各怀心思，却都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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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part章名进入得太早了，但我又懒得调整了。所以，“一世一白”这部分应该会比之前的都要长……挺多的。不过怎样都不会影响阅读，所以我觉得问题不大。
我们下一章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