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暮晚初

271、第271章。达成共识

　　姚含睇看着姚窕分明颤抖着还要挺着故作坚强的样子，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何必呢……
　　她的声音有些许的缓和，里面充斥着无奈的告诫：“姚窕，私生女也是女儿。差的，不过是母亲的一个名分。”
　　“而现在早就不是封建时代了。是原配妻子所生，并不代表着身份地位与血统精神上都更加的高贵。”

　　婚姻是爱情的保障固然不错。可是当爱情不存在，亲情友情也无法维系的时候，婚姻便是最荒唐可笑的薄薄的一纸枷锁。
　　薛荔也好，姚窕也好，都是被这一纸枷锁困住的人。而程慕予和姚夫强从这一纸枷锁里自私地走了出来，所以他们是道德上离经叛道的人。
　　但父母之间的对错恩怨从来没有延续到子女辈上的道理，至少法律并不推崇冤冤相报。

　　“有的时候，婚姻是一把锁，是难以逃脱、相互折磨的禁锢。不然，你以为哪来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样的评价？”
　　“父母辈的爱恨恩怨，就留在父母辈自己当事人之间就好了。你我，不必为此执着在意。我想，你母亲也不会希望你为了她斤斤计较这个，反而还把自己给伤着了。”
　　“更何况，你确定要在爸爸还没入土为安的现在，争论这些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的是非对错么？世事倘若真的能时时如人意，天道之威严崇高又如何体现？”
　　姚含睇眉眼端庄，目光真挚，言语措辞皆是坦然。

　　可是姚窕不服，她气得微颤，恨恨地冷哼了一声，冷眼道：“姚含睇，你说的倒是好听。那她呢？”姚窕伸出食指径直指向一脸无辜脆弱的程慕兮，神情厌恶至极。
　　“你的好妹妹程宜笑，演艺圈新生代的全民女神程慕兮，她难道没有对父母辈分的对错恩怨斤斤计较，甚至还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来筹谋报复我们家吗？”
　　姚窕是坚决不相信程慕兮与薛木萧的恋爱纯属天意弄人的偶然。

　　“就算她一开始不是有意为之，后来她也是先知情的那个。那就她知道事实后的所作所为，她难道不需要对我哥解释些什么吗？”
　　“生生地踩着别人的心快活，你们家最喜欢干这种龌龊的事情吗？！”
　　姚窕是真的气愤，不仅仅是为了薛木萧和薛荔，也是为了自己无能为力地纵容着这一切发生，到现在才被别人捅破得知，恍然而震惊，且手足无措。
　　更何况，她本来心里就看程慕予和她的孩子不顺眼。

　　程慕兮的所作所为，姚含睇作为长姐，自然是要过问责备的。但不是现在，更不会顺着姚窕来责备程慕兮。
　　在外面，无论如何姚含睇都会站在程慕兮这一边。这是她早就做出承诺，并且心口一致的原则。
　　姚含睇目光凛了凛，顿了顿沉声答道：“那也是大哥和笑笑之间的事情，他们自会解决。当事人都没有说什么，姚窕，你一个旁观者瞎起什么劲？”
　　“有时间为别人的人生际遇争执抱怨，姚窕，你不觉得你更应该好好为自己考虑考虑以后的人生吗？”
　　“爸爸对你的期望一直都很明白。姚窕，你不要装傻。以前因为爸爸在，所以依然纵着你。现在爸爸去了，你还要继续借着薛女士再这副长不大的大小姐样子下去吗？”

　　姚含睇其实对姚窕没有什么成见，只不过姚窕这小妮子总是看她们家不顺眼，姚含睇也是个性子烈的，是那种“既然你敢对我不客气，那我也就没必要对你客气了”的无敌霸王花性格，所以只要姚窕开口斗了，她回击从来不遗余力。
　　但她依然保持着一颗无奈而宽容的长姐的心。
　　虽说她很清楚，因为父亲深爱母亲而不喜欢薛荔的原因，姚夫强实际上要偏爱她和笑笑很多。可是人本来就不是为了别人活的啊……又何必因为别人给予的缺失而困得自己这么久都闷闷不乐呢？
　　现在，她不仅仅希望母亲和笑笑不要受父亲的死太大的影响一蹶不振，也希望薛荔与姚窕能够借此机会彻底地拂去自己种在心底的阴霾。

　　可愤怒到极点且对她始终抱有敌意的姚窕是不可能怀着理智从这方面看待她所说的话的。姚含睇所有的话，到了姚窕的嘴里，都别具讽刺与打击意义。
　　姚窕读不出姚含睇的好心，姚含睇也不介意姚窕的误会。这是她们姐妹两人之间多年来沟通始终未曾跨越的鸿沟。
　　这些年来，薛木萧为了协调她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没少费力气。
　　平时两人倒也还好，只要姚窕能够保持基本的冷淡与礼貌，姚含睇也懒得去理会她、和她吵。然而一旦姚窕的脾气上来了，那么情况就很糟糕了。
　　时至今日，薛木萧都没有真的找到缓和解决这鸿沟障碍的有效方法。

　　“姚含睇，你少拿爸爸来压我！”姚窕不屑地转过了头，目光、神情、语气皆是倨傲，可是即便是再冰冷讽刺的语调也抑制不住她言语背后的怒意。
　　她顿了一顿，复又冷硬地开口，一字一句地确然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不劳你费心。”
　　“你要是真有这个展示长姐风姿的闲情逸致，就好好地管管你家笑笑吧。”

　　“我没有要管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事已至此，自己生气没有任何意义。”姚含睇意有所指地沉沉地往紧闭着的冷灰色金属门望了一眼，声音也随之低沉肃穆了几分，“姚窕，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无论我们之间有怎样的争执与纠纷，也没有道理再带到爸爸面前去，让他至死仍忧心忡忡。”姚夫强生前，也曾希冀过两家关系的缓和，只不过后来由于薛荔与姚窕的反应极为激烈，轻叹了一口气后便不了了之了。
　　姚含睇是长姐，又记事比较早，记性也很好，所以至今也还记得。
　　“活人之间的账活人之间清算，父母辈的账父母辈之间清算，小辈的账小辈之间清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姚窕，你清楚我所说的话并非是无理之词。”

　　她们之间的恩怨，姚含睇更倾向于私下解决。倘若直接暴露在母亲们之间，只怕又会是一场纠缠不休的恩怨，更加加深了薛荔与程慕予之间无意义的仇怨。这样子的仇怨的存在，对于她们这个年纪的女人保养生活，没有任何的好处。
　　虽然她们都没有为对方母亲着想的意图，但所幸一致的是，她们对各自的母亲都有着绝对的孝心与真情。
　　再加上如今又正是两位母亲共同深爱的男人——她们的父亲去世处理后事的时分，母亲们的情绪很有可能脆弱异常，只是在孩子们面前不露表象，随时都会有坍塌崩溃的可能。
　　她们都是知道心疼自家母亲的好女儿，自然是舍不得的。

　　果然，在听到姚含睇的这些话之后，姚窕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来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目光压抑而沉沉地与姚含睇在此观点上达成了统一战线。她言辞凿凿，不容置喙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道理自然明白。”
　　“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清算解决，没必要连着父母一起生气受累。”
　　她那骄傲得可怜的母亲，光是知道父亲与程慕予还有一个倍加疼爱的小女儿，并且就是在他们彻底决裂离婚、断了个干净的那一年有的，恐怕就要愤恨委屈得心力交瘁了。

　　姚窕清亮的眼眸染着微暗的阴影，难得显得这般坚定而肃然。
　　“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爸爸的后事。这些事情，没必要现在就赶着处理。以后慢慢再了结就是了。”
　　“我不会和爸爸以及程女士提起这些糟心事——也请你们尊重我母亲生活的安宁与稳定。”
　　姚窕的这些话说出口很是艰难，但是她还是缓慢而完整地说了出来。此时此刻的她，少了几分薛家大小姐盛气凌人的气势，更多了几分不得已的成熟与稳重。
　　如果这就是爸爸的死亡能够带给她的，或许也算值得吧。
　　姚窕说完，不由得这样想着。微垂下眼眸遮蔽去眼底的阴影与压抑的同时，她的嘴角轻浅地划过一抹悲哀而讽刺的弧度。
　　她终究，是无法永远被保护着安分美满地活在原地的。

　　姚含睇原本设想的期望本来就不高——她没打算要姚窕彻底地对她们家放下意见，只要现阶段别那么针锋相对就好了。现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姚含睇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侧眸深深地将目光望向程慕兮。
　　程慕兮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空攥着拳头站在姚含睇身边，过了不久手心便沁上了一层薄而湿的冷汗。她漂亮的眼眸像是易碎而绝美的琉璃，此刻写满了令人心怜的黯然与失落。
　　她似乎是在等着来自于姚含睇的审判。
　　而在终于迎来了姚含睇从姚窕身上转过来的专注而深沉的目光的时候，她忍不住心头与手指都微微地颤了颤，紧张地嗫嚅了下唇瓣，似是在极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与理智，沉默着乖巧而迟钝地点了点头。

　　姚含睇又转眼看了薛木萧一眼，得到了对方深沉而包容的目光回应。
　　薛木萧似是在姚窕与姚含睇对峙争执的这段时间里，成功地将所有的悲欢离合的复杂情绪都压抑收敛进了深邃而温柔的眼底，不见一丝端倪，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
　　他无声地望着她点头应允，目光是她所熟悉的大哥的温柔与包容，深邃而沉稳，醇厚而真挚，让人忍不住去信赖与依靠，即便是沉默无言、温和礼貌，却始终带着恰当距离的和暖温度，教人既惬意又安心。

　　薛木萧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大哥，都是很优秀很出众的好男人。可是到头来，被他真心相待、期望着好的至亲之人们……终究都伤害和辜负了他。
　　姚含睇为他觉得心疼，可是又无可奈何。
　　她目光微微闪了闪，很快便调整遮蔽去了所有不安分的感性情绪，又恢复了端庄冷静、极端理智的姚警官的姿态模样，即便是一身休闲便装，也无法遮挡住她眉眼神色里的坚定与沉着。

　　蔺逐作为同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只觉得赞赏。
　　虽说之前的情绪姚含睇并没有控制好，有失专业水准。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这些做警察的，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让自己处在专业冷静的局外人模式里。
　　更何况蔺逐作为过哥哥，经历过至亲之人的突然离世，再加上他与姚含睇从某种程度上性情相似，愈加能够理解姚含睇现如今的所作所为。

　　他看到姚含睇站得笔直，像是狂风暴雨中都不折脊梁的骄傲的带刺玫瑰，举止自然利索地抬腕看了下表，便转身神情严肃而认真地看向他，冷然开口道：“蔺警官，劳烦你带我们进去吧。”
　　时间差不多了，母亲想说的话应该差不多都默默地对父亲说完了。
　　他们……该以送上最后一程的庄重仪式，和父亲就此郑重道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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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我们木萧哥哥真的是很温柔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够守住所有他所爱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