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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无常(四) ...


  •   “吴理事。”沈楼微微颔首。

      吴兆阳穿了钟家的素色锦袍,只是领口没有缀白虎毛。

      钟长夜过世后,即便有沈歧睿镇台,西域依旧乱成了一团。无能的钟随风只能倚仗能干的属臣,本就颇受钟长夜待见的吴兆阳,立时脱颖而出。去年被封为总理事关内侯,相当于西域的丞相。

      “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小公子是?”吴兆阳礼数周到地转向林信,因为常年带笑,眼角已经生出了深深的笑纹,仿佛锦鲤的鱼尾,见之可亲。

      “朱二叔的徒弟。”沈楼简单介绍了一下,没有提林信的名字。

      “原来是二爷的高徒,失敬失敬。”吴兆阳拱手见礼,没有因为林信年纪小而怠慢了他。

      林信的目光落在吴万户腰间的玉佩上。贵族出身的仙者,玉佩刻的多为家族纹。不配族纹,也是吉祥如意的五蝠、双鱼之类。这人的玉佩,却是一枚桂花糕。

      方方正正的一块,面上带着几点瑕疵,瞧着像是桂花糕上散落的花瓣。

      这人倒是有趣,林信眉梢微挑,以主人之姿请吴兆阳入内。回头看马车,只有几名寻常侍卫,没有钟戮的身影。

      荼蘼酒并不需要国公亲自送,当初钟长夜前来,是为了跟朱颜改联络感情。钟戮作为钟长夜的疯狗,自然是主人到哪里,他到哪里。

      “师父,我见到那个追杀赵叔叔的人了。”年幼的林信尚不会御剑,提着一口气跑到师父身边,尚未缓过神来,忽觉背后一身寒意。骤然回头,发现钟戮就站在窗外,用猎狗看猎物的眼神盯着他。

      “亦萧,这是你的徒弟?”钟长夜走进来,鹰目微转,落在脸色发白的林信身上。

      “是啊,信儿,这是钟世伯。”朱星离笑嘻嘻地揉揉林信脑袋,示意他打招呼。

      林信死死盯着钟长夜,“见过钟世伯。”

      “这眼神,倒是让孤想起一个人来,”剑眉微蹙,钟长夜扶起行礼的林信,“孤有两个年纪与你相仿的儿子,调皮得很,荼蘼节后,随孤去莫归山玩耍吧?”

      本是寻常长辈邀请小辈的话语,听到林信耳朵里却似勾魂的咒语,令他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莫归山鸟不拉屎的,谁要去,”朱星离嫌弃地摆手,“你上回欠我的鹿璃,几时还?”

      “孤几时欠你鹿璃了?”钟长夜对于朱亦萧的胡搅蛮缠领教颇深,不想与他多说,转身便走。

      朱星离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拉着林信去了清凉殿。

      “哥,荼蘼节后我回去一趟,你帮我看着孩子。”朱星离凑过去,抢了朱颜改手里的酒。

      “滚!”朱颜改给了他一巴掌。

      “喵!”蹲在扶手上的菁夫人有样学样地跟着揍他。

      朱星离抱着头窜原地打了个滚,笑嘻嘻地站起身,“就这说定了,在我回来之前,莫叫别人给拐了去,尤其是姓钟的。”

      “师父?”林信疑惑地看向师父。

      “傻小子,我打不过钟长夜,但你师伯能。好好呆在一念宫,等剑铸好了再回去。”有了本命灵剑,打不过钟戮可以跑,也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才分离两日,带着血的摸鱼儿突然飞到了一念宫。

      血,雁丘上到处都是血。一脚下去,从朱家穿出来的绛红薄履,就被血水浸了个透彻。抬脚,又粘了许多肉沫。

      素白衣料像是绞碎了的纸钱,散得到处都是,与那些血肉泥浆纠缠在一起,看不出原貌。

      “师父!”林信快步穿过这片死地,在残垣断壁中翻找,“朱亦萧!朱星离!”

      “信儿……”虚弱的呼喊声,自乱草丛里响起。

      徒手扒开碎石,朱星离就靠在杂乱的石堆上,绛红鲛绡瞧着比往日厚重许多,额间的鹿璃坠子也不知掉到了哪里,只剩一条浅金色的链子空荡荡地歪在头上。

      “信儿,”朱星离睁开眼,面色平静,脖颈上的青筋却根根绷起,声音像是从老风箱里传出来的,呼呼啦啦漏着风,“杀了我……快……”

      修长的双臂皆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艰难地碰了一下身边的春痕剑。

      林信捡起春痕,握住师父的手腕,试图渡灵力给他,却如泥牛入海。灵脉断绝,生机全无,还有什么东西在筋脉中快速游走。

      “此乃毁灭仙道的邪物,”朱星离颤抖着吸了口气,完整地说出这句话,“信儿,我快撑不住了,杀了我!”

      脖子上的青筋越绷越紧,朱星离终于露出了一抹难忍的痛色。

      “不……师父……唔……”林信在梦中挣扎着,出了一头的冷汗。

      “信信,信信!”沈楼推了推他。

      猛地睁开眼,血雾褪尽,入目的是一顶薄绡帐子,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幕声。天气炎热,一念宫中最凉快的地方便是清凉殿,左右长辈都不在,林信便耍赖睡在了这里,还拉着沈楼陪他。抬眼,便能看到师父所在的石室。

      师父出事的时日将近,他像个得了癔症的疯子一样,看到紧闭的石门才能安心片刻。

      “做噩梦了?”沈楼单手撑在他身侧,眼神清明地看着他,不像是被吵醒,像是一直没睡。

      林信看着他,唇瓣轻颤,似乎想说什么。突然翻身,一头戳进沈楼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哑声道:“沈清阙,别对我这么好。”

      沈楼僵了一下,瞬间以为林信看穿了他是重生的,“怎么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沈清阙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总能驱散阴霾。前世所有人都说他是弑师的魔,只有沈楼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他就像一名陷在沙漠里的人,遍体鳞伤快要焦渴而死。沈清阙就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明知跳下去会溺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着那边爬行,哪怕为此丢了性命。

      林信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他。

      “咻——”轻微的破空之声,沈楼抱着林信瞬间翻了个身,抬手两指夹住了一枚银光闪闪的小剑。

      “摸鱼儿!”林信抓过那只剑来看,后面刻着个“重”字,是剪重发过来的,雁丘出事了。

      钟长夜已经死了,雁丘如何还能出事?

      林信指尖一片冰凉,紧紧捏着那只试图往炼器室窜的小剑,“我要回雁丘,立刻,马上。”

      沈楼快速起身穿衣,看看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要不要叫你师父一声……”

      “不行!”林信骤然提高了嗓音,紧紧攥住沈楼的手腕,“绝对不能让师父知道,一个字都不能!”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破坏气氛,今天就不写了,咳
    昨晚熬夜帮妹妹写作业,糊涂了一天,刚刚清醒过来。
    明天入V三更,趁着清醒我去继续码字。今天让大家久等了,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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