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叁】 ...

  •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 黄景仁《绮怀》

      银河霄汉,夜若织锦。广袤天地间,星辰流转中,所有红尘浮华皆沉淀心底,绛衣女子眼眸璀璨,轻轻嗅着手中彼岸花的香味,仿佛又唤起了沉睡的远古记忆。
      她端坐花下,吹起玉箫。还是那支曲,亦是那个人,她却心境沧桑,吹不出初时的那般心悦与潇洒。她望着那颗星,伸手即可触碰的样子,而却遥遥相望,仿佛两个人,明明看似亲近,心中却存芥蒂,再也无法拥抱。
      心思沉浮间,神力不稳,竟将手中那朵彼岸花化作了尘烬,少绾出神地看着散去的花烬,喃喃道:“墨渊,你终是不知。”
      月光明暗,少绾脖颈间闪烁过一抹红,竟红过了这漫天的彼岸花。
      墨渊站在不远处,隐了身形气息,但是他却不知少绾一直知道他在。虽然少绾当初散尽修为,但她沉睡了十九万年,在她那副棺材与章尾山阳气的帮助下,也将她当初的修为慢慢凝聚了回来。而这天地间她最熟悉的仙泽又如何感知不到。
      墨渊静静地遥望着她,眼眸深沉,不知含了什么情。这一次,不会再让你离去。他竟解开了身形气息的禁制,走至少绾身后,轻声道:“活了如此久,一直明晓的道理便是‘天下大义前便舍儿女情长’。自你以身合道后,我才恍惚明白,你与我这段情着实是太长了些,十九万年都不足以磨尽。”
      少绾未转身,眉间紧蹙,心间隐隐作痛,仿佛旧伤发作,嗓间却酸涩,视线却模糊。她强制压着所有的难受,朗声道:“谢上神抬爱,少绾着实是担当不起。如若今日上神擅闯我魔族之地是为未过门的妻子讨一个说法,少绾自然会有所交代。如若不是.......”
      “如若我说不是呢?”
      少绾转身,望进墨渊如深渊沉静的眼眸,古井无波。她伸出右手化出朔叶枪,道:“我自是应护我魔族尊严。”
      墨渊却向少绾揖了一礼,道:“在下自当奉陪。”
      少绾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水沼泽同窗的少年,依然衣袂翩然,长身鹤立。月华如练的夜晚,他笑意安然,化出轩辕剑潇洒揖礼,缓缓道:“在下自当奉陪。”
      少绾凝眸看着眼前的男子,墨色长衫早已替了那一袭白色净然。她提□□向墨渊,仿佛要消除心中所有的残影。
      墨渊并未化出轩辕剑,只是闪躲。早在十九万年,他便立誓,再不让轩辕剑在少绾眼前出现,亦将那日的玄晶甲尘封,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让其见光。而那日染上少绾鲜血的白袍,他也不敢再穿,每每看见白衣便会想起那日的伤痛。似乎是变相地惩罚着自己,所以昆仑虚弟子皆一身白衣。
      几招过后,墨渊无武器对抗,终是落了下风,少绾却招招致命。墨渊看着少绾,却停了下来。少绾急急往后撤了一步,最后朔叶枪停在离墨渊咽喉几寸的地方。打斗间朔叶枪的枪芒斩乱漫天的彼岸花瓣,徐徐缓缓地洒下,恍若花雨纷纷迷人眼。
      少绾收枪立于身侧,眨眼间,身旁景物慢慢模糊消散,仿佛是那段被冲淡的过往,渐渐晕散。待眼前再次清明,少绾知道自己被墨渊带入了他造的幻境。
      他真是十分懂她,知晓少绾不精于幻术,每入其中,无论是否能用术法化解,多是直截了当地毁了整个幻境,美其名曰勿要让此邪术滋长。可这是墨渊的幻境,墨渊的法力向来深沉磅礴,他的幻术少绾不仅参不透也破不了。但天下人又有几个能拒绝他的幻境,墨渊的仙泽沉静幽谧,自有瑞气让人沉心安定,了无尘埃。折颜都曾感叹:困在墨渊的幻境中,莫不是天下最慈悲的死法了。
      少绾眼前的景物慢慢清晰,他们回到了当年的水沼泽。幻境又分多种,有专杀人的“死境”,有被设为考验关卡的“生境”等等,而他们所在的是墨渊用自己回忆重现的“忆境”。进入“忆境”中,如若进入者在造境者的回忆中,便会附身于回忆中的自己,再一次历经当日之事,直到此段回忆结束。
      此时正是讲学时刻,他们站在当初的“知和”学舍窗前,屋里是当初的他们,睡觉的东华,梳妆的折颜,还有正在偷传字条的墨渊和少绾。少绾看着当初的自己,心中颇有些感叹,果然岁月无情,岁月无情。不由得揣测墨渊的意图,莫不是秉承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准则,带她到此幻境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让她羞愧收手?少绾看着身侧的墨渊,未察觉他唇角的淡淡笑容,只问道:“墨渊,你这是何意?”
      墨渊未回答她,却抓住她的手腕。少绾意欲挣脱时,他们二人便附身于十九万年前的墨渊与少绾身上了。

      正在讲学的是鸿尘夫子,传言学识渊博得厉害。少绾望向他,撇撇嘴,颇有些不屑,再学识渊博也比不过这父神嫡子不是。正出神之时,墨渊不动声色地传来一张字条:今晚,凡界。
      少绾有些不解,传回去问道:跟凡人打架真的好吗?
      墨渊皱眉,写道:同我一道,办事。
      少绾不乐意了,压低声音道:“又不打架,你找我一道做什么?不去。”
      墨渊答道:“你莫不是忘了上次.......”
      也不知墨渊这最近是怎么了,像吃错药一般,总爱斤斤计较。眼看墨渊又要提自己欠他人情之事,少绾忙赔着笑道:“记得记得,陪你一道去便是了。旧事就不必重提了。”
      此时,夫子幽幽的眼神看过来,少绾忙趴下,露出了睡觉的东华和梳妆的折颜。自然,夫子是不再干涉东华的,只清清嗓子,喝道:“折颜,你来讲讲佛法中的‘三苦’是何意啊?”
      折颜吓得“哐当”一声把镜子摔了,磨磨蹭蹭起身,看着出卖自己的少绾,勾起桃花眼,坏笑道:“夫子,少绾说她知晓。”
      鸿尘夫子捋了捋胡子,便说:“好,少绾,你来说说,你若说准了,便让折颜一人抄经一百遍,你若不知,你二人各五十遍。”
      少绾扶额,苦大仇深地起身刚想坦白说不知,墨渊缓缓地念诀密语传来:“佛法‘三苦’,一谓‘苦苦’,二谓‘坏苦’,三谓‘行苦’。”
      少绾顿时挺起胸膛,朗声并富含情感地说出了答案。夫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墨渊一眼,笑道:“既然如此,便委屈折颜了。”
      恰好下学钟声响起,东华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少绾噙着笑坐下,还得意地看了折颜一眼,得到了他一个完美的白眼。刚想开口感谢墨渊的仗义,墨渊便说:“不用感谢我,你哪一次的罚抄不是我写的?我只是帮我自己。”
      折颜咬牙切齿,道:“墨渊,你只帮少绾,你这便是人们常说道的‘重色轻友’了。”
      墨渊笑笑,答道:“折颜,其实,你更具风姿。”
      少绾大笑,东华瞟了她一眼,接过话说道:“见她如此,我便觉得墨渊此话十分有理。”
      话毕,三人起身离开,折颜无言,一边是一百遍罚抄,一边是墨渊东华不明褒贬的夸赞,哭笑不得。

      星夜璀璨照凡世,夜市热闹接连,万家灯火衔接无垠夜空,又自是一番景色。墨渊一身白袍站在廊桥上,望着河流远去的方向,桥上挂着的灯笼映着他面容温润,眉眼恰似水墨晕染而成,沉静安好。他本是神仙,又带着不染世俗的脱尘气质,他就静静站在那里,叫人看了去,偏像是走进缓缓铺开的画轴,丹青水墨,郎君翩翩,随和亦输几分雅致。
      凡人哪见过如此男子,皆是驻足,不乏有大胆些的女子越站越近,似意图搭讪。少绾来时便是如此一番场景,站在人群外,掂量了一时,觉得自己穿着男装如此贸贸然挤进人群,抓着墨渊便走,自是甩不掉那些如狼似虎的凡世女人。少绾无奈念诀换了一身颇为麻烦的衣裙,打算大发慈悲地去解救墨渊。
      于是乎,少绾鼓足了勇气,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喊道:“夫君,夫君,你怎在此处?”便趁着人群呆愣之际,赶紧挤到了墨渊身侧。听是少绾的声音,墨渊转过头,看到身后的人群和笑意盎然的少绾,到唇边的“胡闹”二字硬生生变成了:“走吧。”
      少绾换了一身淡蓝色衣裙,也顺带着将自己的容貌变化了一番,但变化得很不切人意,连泰山崩于前眼都不眨的墨渊上神嘴角都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顺带皱着眉,黑着脸。众人看着眼前这东施瞧着都会觉得自己美如仙子的女子,也跟着嘴角抽了抽,美男原来好的是这口......
      少绾再一次趁着众人呆愣之际,扯着墨渊的衣袖就跑。正累得不行之时,墨渊悠悠的声音传来:“少绾,其实,你大约是可以捏个隐身诀的,不必如此锻炼体魄。”
      少绾喘着气捏了个隐身诀,看着他,说道:“墨渊......你......这....娘炮......的皮相....我看着........着实.....危险得紧......下回.......不如......我们....一起来......如何?”
      墨渊未回答她,只拂袖恢复了她的容貌,然后向前走着,说道:“你应是更危险些。”
      少绾着实没有明白墨渊的意思,因为皮相这个东西于她也着实是身外之物,也从未注意过自己的容貌。她便以为墨渊小瞧了她,心中颇有些忿忿,追着墨渊过去,喊道:“墨渊,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看我吗?”
      墨渊抓住她的手腕,捂住她的嘴,沉声道:“你可察觉到什么?”
      少绾轻轻推开墨渊的手,皱着眉头,道:“我知道你今次来为的是这事。没想到是真的,鬼族为炼神器,吸取凡人精灵。”
      墨渊沉声道:“此称不得神器,炼成便是可吸取其修为魂魄的凶器。必不可任其炼成,所以此番需毁其阵法,却不想如此之快便感应到阵法所在。”
      少绾笑了笑,答道:“这还不好吗?管他什么阴谋诡计,我们所求不就是找到阵法吗?早些回去睡觉,祖宗我可是求之不得。”
      看着少绾的笑容,墨渊也不自觉心间温柔,颇有些无奈,分明带她来并不是让她和他一同破阵,现今竟变为她带他前去破阵。

      他们站在这座城的最高处,少绾捋了捋头发,道:“真是没想到啊,竟在整座城下建阵法,墨渊,你找到阵法入口在何处吗?我实在不擅阵法幻术。”
      “就在此处。”墨渊化出轩辕剑,道,“你不擅阵法幻术,且在此处等我。”
      少绾听闻,不满地说道:“你找我前来莫不是让我看戏的不成?”
      墨渊看着她,道:“你本不擅阵法幻术,这又是鬼族极重要的阵法,你进去实在危险。”
      少绾刚想开口反驳,墨渊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话,少绾。”
      少绾只觉得自己脸烧得慌,憋了半天,只余一句:“那......我就只等你一个时辰.......你若不出来,我便进去。”
      墨渊温柔地笑了笑,说:“好,等我。”
      少绾看着墨渊进入阵法,一身白衣,一把神剑,身影风雅。少绾脑中竟冒出了“霁月清风”四个字,觉得似乎墨渊并未那么娘炮,她抚上自己的脸,感觉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蔓延全身,似乎是春风拂掠一树繁花那时的绚丽,又似乎是陈年新启佳酿的绵延醇厚。少绾有些疑惑,亦有些明了,这莫不是戏本子里所说的“春心萌动”?
      她仔细思量了半晌,只感觉那阵法愈加阴森,她算算时间,墨渊已进去一炷香时间了,阵法非但没有变化还愈加阴森了起来。少绾皱眉,迈步踏进了阵法。

      这阵法着实复杂,要入阵眼还需破其中的四个死境。这厢墨渊担心少绾会自己闯进阵法,实在没有心思仔细参详鬼族阵法的精妙,只得速战速决,却不知少绾已经踏入了阵法。
      他一路行至阵眼,才知为何这阵法为何未做任何隐蔽。因为这阵法实在凶险,前四个死境若不是墨渊精通幻术,怕亦是凶多吉少。却未想这阵眼也竟是一个死境,若是要破阵,需破此幻境。而这幻境恐怕更加险恶。
      墨渊正想踏入阵眼之时,感应到阵眼中一阵祥瑞之气,他有些奇怪,少绾还是进来了,竟先他一步迈入阵眼。墨渊一心忧虑少绾安危,
      顾不得其他,进入了阵眼。
      此幻境墨渊也摸不清到底如何,四周浓雾遮蔽,阴森可怖,他手中的轩辕剑暗暗散发着光。在幻境中转悠半晌,墨渊像是明白了破阵所在,就地而坐,闭眼念诀,轩辕剑化出不同形态,剑剑直指苍穹,剑芒粲焕,召日月星辰。霎时流光溢彩破所有幽暗与阴森,偏生出几分祯祥之意。所有明澈融熠的光芒照其幻境,驱散浓雾,周围渐染光明,清晰起来。
      墨渊睁眼,眼前出现一个祭台,少绾躺在中央,遍体鳞伤,血随着祭台上阵法脉络流淌。墨渊收紧瞳孔,明白那阵祥瑞之气是少绾血液所散发的,心突然撕裂般疼了起来。他一步步走过去,最是称手的轩辕剑都已经握不住,恍若千钧。他抱起少绾,颤抖着探她的气息,然而那一刻似乎天地寂灭,她灵动的眸子不再闪烁熠熠光辉,淡蓝色的衣衫血迹斑斑,似乎能感受到少绾闭眼前所承受的所有痛苦。
      墨渊抚上她的脸,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道:“你竟真不精通阵法到如此地步。”话说完,心间一窒,冰凉划过脸颊,再也止不住。
      可此时四周浓雾又起,势要吞噬二人。墨渊眸子幽暗,只念诀辟出一个空间,以轩辕剑为障避浓雾,他只如此抱着少绾,轻声道:“还有一些话还未对你说,不如,等我来细细告诉你。”
      浓雾渐渐透过屏障向祭台中央二人蔓延,墨渊却丝毫未动。而此时,浓雾竟燃烧起来,火光漫天,瑞气流淌在祭台上二人周围,隔绝了所有浓雾的吞噬。墨渊抬头,看见一个身影踏着熊熊火焰而来,步步踩着火焰,徐徐行来,因火而生的绚烂气泽萦绕此人周身。
      待火光褪尽,随着阵法的破解,墨渊怀中的女子亦化作灰烬消散,燃起烈火那人的身影渐渐清晰。淡蓝衣衫,风姿飒爽,手执神枪,枪芒映着眸子熠熠,微蹙着眉头,向墨渊走去。
      少绾开口道:“墨渊你......”
      话还未说尽,墨渊已经紧抱着眼前的女子,封住她的唇,深深浅浅,流转的全是他这半晌所历经的心痛绝望,失而复得的惊喜庆幸。少绾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本祖宗这是被.......轻薄了吗?
      待墨渊平复心情,松开少绾,道:“不是让你等着我吗?怎如此不听话?”
      少绾颇嫌弃地答道:“我若不来,你便被那幻像给骗了。”
      “这也刚巧是鬼族阵法,阴气十足,自然受不了你凤凰天火的炙烤。”墨渊话锋一转,向少绾揖了一礼,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必当涌泉相报。”
      “算了算了,你好歹也是为了祖宗我,你就在鬼族追杀我时帮我解决一两个便行了。”少绾摆摆手,扔给墨渊一个物件,道:“现下这阵已破,这鬼族炼的这钟也没什么用处了,在我手中也是浪费了那虞渊噬铁,倒不如给你琢磨,做个神器。”
      墨渊看了看手中的钟,将之收好,然后十分自然地扯住少绾的衣袖,念诀飞走。少绾却悄悄往那残阵中施了一法。

      在回水沼泽的路上,墨渊向少绾讲解了入阵眼前四个死境的布境以及破境之法,不论少绾怎么追问却独独没有向她解释阵眼的死境。说来也奇怪,少绾一向厌恶阵法幻术,却能安心听墨渊讲完,并生出几分趣味。
      少绾盯着墨渊,完全无视其皱起的眉,几分认真地拍拍他的肩,勾起嘴角,道:“墨渊,经本祖宗认真鉴定,你定会成为一位好师父的。不然以后咱们就占了昆仑那地方,我负责收拜师礼,你负责做师父,怎么样?”
      墨渊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回应她。可那时的二人却不知在万万年漫长的时光逝去后,少时玩笑的话语却一直存于墨渊最深刻的回忆中,成为他十九万年不曾驱散的梦魇,那个少女,爽朗的笑声,飒爽的眉眼,竟未随着四季更迭,天地沧海桑田而模糊,而是愈加清晰,愈加真实地说着那些爱的,恨的,笑的,痛的话语。而那句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玩笑亦诞生出了众族朝拜的昆仑虚,让墨渊成为了十数名弟子最尊崇的人。而二人所得的那钟,后来变成了四海八荒众人皆知的神器——东皇钟,在少绾睡去的那十九万年引得天地风云骤变,又是多少的生生死死,分分合合,多少的爱恨纠葛,痴嗔缠绵。墨渊犹记得以元神生祭东皇钟那时,耳畔仿佛传来那万般熟悉的声音,喊着“墨渊”,他转头,看见了一众心痛的弟子和将士,他知道他此去,他们都会明白离别的意义,而于他,已经完成了自己肩负的责任,天下苍生的守护。他内心竟也有几分释然,或许是看到天边的绛衣女子,笑意盈盈,眉眼依旧,他对着她说了两个字“等我”,便义无反顾地封印了东皇钟,毫不犹疑。因果轮回,这样也好。却不曾想,他亦有醒来那日,缓缓睁眼看见的是他最小的弟子,墨渊看着已然成熟了许多的她,觉得少绾或许说得对,他是可以做好一个师父的。恍惚间仿佛看见小十七刚拜师那时光景,顽劣贪玩,嗜酒调皮,像极了那时在水沼泽的少绾,似乎又忆起了那时少绾的笑言,或许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可以做一个师父了,但却一直缺一个收礼的人,亦或许是白浅时时的笑意让他总能想起那时在水沼泽的日子,他一直都颇为偏爱那个最小的弟子。而他醒来的那一刻,仿佛尘封的心际又化出蓬勃的希望,或许,她,也终有一日会归来。
      当他们途径彼岸之时,墨渊拉着少绾停留在那处,少绾很是不情愿地打着哈欠下了云头,微微睁眼看到漫天的彼岸花,愣在了原地。
      她看着墨渊,问道:“此处的彼岸花为何是白色的?”
      墨渊无奈摇摇头,“本以为你如此喜爱彼岸花会知道,因而在此处停留。”
      少绾别过头,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谁喜欢个东西还去追溯它的前世今生啊”
      墨渊无视了少绾的辩解,只耐心解释:“此处的彼岸花名为曼陀罗华,而你章尾山那遍野的名为曼珠沙华。这花与叶前世是一双悲情苦命人,西天梵境的佛见之不忍,便带此花来这彼岸欲成全其自由,让其花叶相惜,生生世世。不想途中过鬼界的忘川时,河水湿了他衣衫,亦褪去了此花火红,像是此花做出了其选择,生生世世铭记不得不如从此遗忘两各逍遥。佛便为其取名曼陀罗华。”
      少绾仿佛错觉般听到墨渊轻轻的叹,她向前走了一步,摘取了一朵花,道:“那红色的花又是如何再有?”
      墨渊望着少绾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闻言,答,“原来的那株花在忘川褪其痛苦怨恨,忘川河水从此被染红,河上终日哀号遍野,鬼族请来西天的地藏菩萨,地藏知其缘由,便投入一粒种子于河中,竟生出红艳更胜之前的一株花,仿佛涅槃。地藏以其做接引者引死者魂魄投入轮回,取名曼珠沙华。而从此死去的凡人便闻花香过忘川,忆过去一世功过喜乐。”墨渊顿了顿,有些犹疑,还是问出口,“少绾,如若你是那株花,你会如何抉择?”
      此时风起,拂过一地纯白似新雪的花丛,掠起女子发尾,留其芬芳沁人。听到墨渊的话,少绾笑了笑,将手中曼陀罗华撒向风中,认真道,“既然那般相爱过,为何要选择如此轻易遗忘?遗忘倒不如从未遇见。你不是说,曼珠沙华的红仿佛曼陀罗华的涅槃,我是一只凤凰,我生来喜爱此花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如若是我,定要将那男子铭记个生生世世,那个我宁愿不得也要铭记的人。等待像曼珠沙华重生于忘川的涅槃之日。那一日,值得如此选择。”少绾忽而转头,笑起来,看着墨渊,问,“墨渊,你呢?”
      墨渊看着女子清亮的眸子,明媚的笑颜,一字一句道:“我的心,始终向着那片鲜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剩下漫野纯白的花和天地间的那一双人。

      此时,周围的景物慢慢模糊消失,白色的花瓣随着风远去,而那一双人也慢慢消失,从此存活于二人的最深最痛最不愿记起的回忆中。所有的笑颜,所有心间生出的暖意也随着这忆境的结束而随着那白色的花瓣消失殆尽,只余一片历尽沧桑的悲凉,恍惚间才明白,曾经剪不断割不下的情意不过幻境一场。回忆始,言笑晏晏,爱恨缠绵;回忆终,戏终人散,人走茶凉。
      墨渊看着少绾,他铭记了万万年不愿以往的少绾,十九万年后悠悠转醒的少绾,直视着她有些迷茫的眸子,坚决地说:“阿绾,我的心始终向着那一片鲜红。”
      阿绾,不知从何时他便如此唤我了,这样亲近,这样悦耳。阿渊,我多久没有如此叫过你了?其实从始至终,看来通透一切的是你,可我明白你有多傻。你以为那时你不告诉我阵眼的死境的布境之法,我就不知,那死境呈现的是进入者最恐惧的幻像吗?你忘了,我也进入了吗?而我看到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是你我二人战场烽火相对。不过是神魔难相容。而这个道理我比你更加清楚。你以为我真的怪你一剑取我性命吗?你以为我真的是赌气而要与你决绝吗?你终是不知.......
      少绾看着他,心中惨淡,面容苍白,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道:“墨渊,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墨渊皱眉,抬手想要抚上她的黑发,少绾却轻轻躲开,摘一朵曼珠沙华,鲜红似心间烙印的朱砂。她抓住他的手,念诀将手中鲜红欲滴的花化为白色留于他温热的掌间,而那夹杂着花原本红色的仙泽逐渐散开在两人周围。墨渊抬手欲念诀聚那仙泽,少绾开口:“墨渊,这便是我的抉择。”
      言语间,那仙泽已散开,少绾迈步从墨渊身边离去,未带任何犹豫与不舍。而墨渊,看着手心被少绾强行改变颜色的花慢慢枯萎,心间也泛起难以抑制的疼痛........
      阿绾,你便如此怨我吗?可,我想让你明了。十九万年前,为你,我敢。今日,我亦敢。
      墨渊抬头望向天际,似乎悲痛,似乎坚定。他手心中那株花正在他渡出的仙气中慢慢舒展花叶.........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两个方块是 枪和刺 两年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