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茶末

1、新城的开学

　　今天的夜晚特别寒冷，真的不是因为我心境的悲哀——只是现在已经12月罢了。在飘着白色的棉花糖的城市，在城郊的小道上，我飞快地奔跑着。
　　
　　风在两旁忽忽地吹，细碎的雪花散在我的头上。我一边抖着头上的雪花，一边急匆匆地前进。
　　从远处看，我一定像一个七彩的小球在雪地上滚动。
　　
　　爸爸真是坏……说话不算数……居然骗我……连最喜欢爸爸的我也欺骗……
　　
　　我的心里充满了怨怼，愤愤地想要逃离，这样父母会着急地寻找……就让他们担心好了！讨厌的爸爸！这8年来，他从来都没告诉过我……我居然有一个哥哥！
　　
　　天知道在学校里，看着朋友们的哥哥开着车来接他们回家——有时候，朋友们开心地描述哥哥姐姐们的温柔和亲切——我是多么羡慕啊！这种感情，爸爸他一定不了解！
　　
　　就让他们找遍全城好了！
　　
　　在下雪的12月13日。在下雪的白桦林。在满天满地的白色里。
　　
　　我看着满天的星星，又哭了起来，而我一直不知道，有一个人躲在雪白的树后看着我对着满天的星星哭泣。
　　
　　——9年后——
　　
　　“你不觉得这很蠢吗？一群蠢人被圈在一间看起来很蠢的屋子里，样子很蠢地读书，还要很蠢地觉得这一切很正常！”我斜窝在红木椅子里，夹着一支电话筒，手里拿远另一支。
　　
　　“是，是，然后呢？他有没有向你告白？等等……”“妈啊，不要叫啦，我知道，我不会翘课的啦！可是上学真的很蠢耶——”“那有没有写情书给你？送礼物呢？对了，他生日礼物给了你什么？”
　　
　　丁零零——第三支电话响了起来。
　　
　　“S和H和I和T，现在流行午夜电话煲吗？——”只要技术性地在SHIT间加上“和”，我就依然是淑女。
　　
　　“是了是了，妈妈，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那就这样啦，撒呦哪啦~”砰地扣上母亲大人的越洋电话。
　　
　　“明天上午10点半，学校旁边的麦当劳门口……哦，记住了，拜拜！”砰地扣上好友缨子的越楼电话。
　　
　　我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正在响的第三支。丁零——丁零——丁零……不丁零了。
　　
　　可是过了几秒钟又“丁零”了起来，好恐怖的执念。
　　
　　“喂？这里是独居女高中生黑雪沐的家，雪沐今年17岁，未婚无男友。”
　　
　　“雪儿啊……！”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这种浸透着浓浓爱意欲拒还还温婉柔媚的……丽丽丝！？
　　
　　想起来那个比我大4岁、浑身散发着成熟性感气息的大姐——实际上是一个为八卦奉献一生的LOUDSPEAKER，胃部就一阵抽痛——不行，不能吐，晚饭吃的是牛排。
　　
　　她会打电话给我，那要么是来挖我的生活趣闻大小八卦，要么就是来报告她朋友们的生活趣闻大小八卦。上次就把我的裸睡习惯说给全学校的人听，还告诉我娜娜姐的罩杯，然后解释说这是“公平起见”。我倒是对她的八卦事比较感兴趣，要是被我知道她被男朋友甩掉的全过程，我一定会写成小说投稿给校刊。
　　
　　“丽、丽丽姐姐……”
　　
　　“这么晚了还没睡呀？在干吗？哦哦，我知道了，小雪带男朋友回家……”
　　
　　“丽丽！”我生气地吼叫，被她传到妈妈那可不是好玩的，“是谁打电话把我吵醒了？”这是善意的谎言，阿门。
　　
　　“哎呀，对不起嘛，原谅丽丽姐姐，丽丽丝也是为你好的说——”被她这种娇媚的声音给困住的男人大有人在，而且质量都不错，只不过容易过保质期……被甩。
　　
　　“你，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是来找我聊天的，那我立马提着剑飞到A城去找她，展现我西洋剑剑术冠军的实力，毁了那张迷倒千万男人的脸——小声地告诉你，确实有1%的原因是嫉妒。
　　
　　“哎呀呀，不要发火嘛，小心嫁不出去的说！”嫁不出去要你陪葬，“姐姐是来跟你说一件大事哦！”大不了是娜娜的新男友有什么怪癖好，顺带一提，上一个男友是被丽丽丝吓走的。
　　
　　“什么大————事啊？”
　　
　　“嘿嘿嘿，我就说你会感兴趣的嘛——呃，不要砸电话啦小雪，我就说我就说。你爸爸寄给‘我’的急信你看了吗？”我的干姐姐啊，你在A城我在B城耶。
　　
　　“果然是没看……唉，我就知道——呃，不要摔电话啦乖乖的雪儿，雪儿乖噢……昨天的信啊，提到了会影响你一生的大事件耶！听说黑家的某个小姐好象要来A城读书呢！”
　　
　　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不会告诉我，那个人是我吧？”
　　
　　“哎呀，妹妹你就是聪明呢！”
　　
　　“我……我……”我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为什么会突然叫我转到A城去？我在B城不是过的很好吗？难道……爸爸那里出了什么状况，和人结仇了，在家里住着很危险？
　　
　　“我说妹妹啊，你也不要太心急，虽然我们学校里都是帅哥……”她边说边做出花痴的表情——我猜测的。哦哦，干姐姐啊，你的口水快落在裙子上了，新买的吧？
　　
　　“我什么时候转过去？”我夹着电话，拿起饭桌上一本冷兵器杂志翻了起来，是翻，不是看。
　　
　　“他说机票已经寄给你了耶！反正手续又不用你办，着急做什么……对啦，你转过来以后要注意高二3班的大帅哥哦，他还没女朋友呢！”
　　
　　“你去作你的少女梦好了……呜恩，明天我还要去找同学呢，晚安。”
　　
　　“晚安……喂，喂，等等，小雪啊，雪儿——”
　　
　　我“啪”地扣上电话，伸了个懒腰，歪歪斜斜地走到床前，翻了上去。
　　
　　为什么要转学……
　　
　　我先想着借给同学的那一套《猎人》还没拿回来，然后想到班主任好象决定原谅我旷课N天的事情，最后想到明天的约会……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天后
　　
　　我一踏进教室，全班就非常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呵呵，不错嘛，全体的见到美女的表情，然后在我旁若无人地走到空位置上坐好，从书包里拿出那把珍爱的军刀后，那种惊愕的表情达到高潮。
　　
　　“班长是谁？”我大叫。
　　
　　“我、呃呃，是我——”一个戴着眼睛的男生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哼，我来了你们就要有点规矩，从今天起，你们的老大就是我，谁也不许有异议，明白吗？”我凶狠地高声宣布，不忘挥舞军刀。
　　
　　大家一副明白了的表情，几个女生吓白了脸躲到男生身后，几个男生也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头。
　　
　　“喂喂！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啊！你是谁啊？”一个肥胖的男生终于反应过来。
　　
　　“我，黑雪沐，从今天起转学到你们三中，这里，高二五班。”我顿了顿，满意地看到众人不解的目光，然后继续说道，“顺带一提，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听我的，懂吗？”
　　
　　80%的学生都显露出害怕的神色，不少女生开始发抖。其实我根本没说什么，但是看看我的气势，再看看我那种□□女王的眼神，恐怖度立刻飙升……但是仍然有一两个不要命的学生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踩着高跟鞋“哒哒”走了进来，环视一下在场学生，“砰”地把教案摔在了讲台上。
　　
　　“全给我回去坐好！”她一叫，全班同学都坐回自己的座位，砰趴的两声是碰翻座位的路人甲乙。
　　
　　“你是谁？”她又一次扫视教室，记住那些空着的座位——估计是打算对那些迟到旷课者扣扣分啊写写检查打打家长电话什么的，原来班主任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是真的。
　　
　　“黑雪沐。”我用下巴对着她，目光凶狠地瞪视……不是我看错了吧？她好象抖了一下？
　　
　　“我是问你，我好象不记得我们班有个姓黑的同学吧？”她马上恢复严厉的表情。
　　
　　“哦哦，那我会很困扰耶，”我站起来，在过道上踱步，“老师不记得的事情我怎么能帮你想起来呢？”
　　
　　“你——”她满脸通红——显然心跳已经违章——龇着牙……黑人牙膏的美白效果还是不错的，高路洁的广告也有在天天做，那口黑得不能再黑的牙齿却还是这么公然地龇在这里——用硫酸给它化掉算了。
　　
　　“我？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她面色狰狞、瞪大瞳孔，要是没什么问题才有鬼。“那么，同学们，我们打开书本第10页。”每个可怜的字都被她那口黑牙咬得痛痛的……
　　
　　“嘉雨，朗读一下课文。”我刷地举起了手。
　　
　　“黑，雪，沐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乖乖，不痛痛哦……
　　
　　“老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说，我在想是不是送您去保健室比较好？”我一脸纯真，睁大梨花带雨的双眸，偶尔眨掉一滴泪水。我不能肯定老师的青筋有多少条，但是我能肯定全班级的男生都看呆了。
　　
　　“不需要了，黑雪沐同学。你坐好，认真听课。”上帝啊，那张扭曲的笑脸，真是狰狞恐怖。
　　
　　哦哦，坐好是吗——自动过滤掉“认真听课”四个字后，我快乐地开始哼歌。“小路……”老师的一计追魂夺命眼，“……弯弯曲曲……”老师的一计散魄碎尸眼，“……细又长……”
　　
　　“黑，雪，沐！！”随着这一声尖叫，黑板擦闪电般地飞来——我看到前座那种惊恐的神色，大概猜测出老师的投擦功力是很深厚的——然后消失不见了。
　　
　　黑板擦并没有消失不见，几个女生发现它原原本本地放在讲台桌上。
　　
　　全班的脸都痴呆了10秒左右，然后突然对我爆以恐怖的、难以置信的表情，老师的整张脸都是白的。
　　
　　从此以后一个月，老师都是病假……而每天我都能获得那种崇敬和瞻仰的目光，真是太爽了。
　　
　　这种爽维持到那个男人站在操场的护栏外的那一天。
　　
　　黑色的头发半遮了右眼，左眼也比一般人黑和深沉得多。黝黑的皮肤，每天都穿着纯黑色的大衣，那么敛默甚至于冷酷地站在那里，从早晨站到晚上。
　　
　　如果只是个站在那里的普通人也就罢了——小学生家长也经常这么干——但是他那一身黑色和可怕的沉默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
　　
　　如果只是普通的注视也就罢了——但是他那种眼神，那种冷酷而深沉的目光，让人感到多了双倍的压抑感。
　　
　　甚至如果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操场我也可以忽略掉，但是他却一直都在看我！回到教室我甚至都能感到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锁在我身上。
　　
　　这个神秘的、冷漠的、可怕的男人从早到晚，一直沉默地甚至一动不动地站在操场西侧的、2米高的铁栏杆外，用那种具有震撼力、压迫感和存在感的目光注视着我，让我从早到晚都像要疯了一样。
　　
　　
　　终于，在这个阳光花白的下午，我趁着体育课——一群群男女学生跑得很卖力，所以在跑到第二圈的转弯处时悄悄溜走也不是很难——向栏杆走去。这样很艰难，在他那种目光的注视下走向他……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我站到了他前面，这才发现他比170公分的我还要高上一个头。
　　
　　他微微低下头，伸出手，那一刹那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然而他只是握住了一根栏杆。这个画面给人一种“他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的感觉。
　　
　　现在就着从枝丫间透下的阳光，我发现他其实是很帅的。他的漆黑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很深沉的东西，我不理解，但觉得很熟悉。
　　
　　差不多要对视到发呆了，直到后面传来体育老师的怒吼，我才猛地清醒想起站在这里的目的。
　　
　　“请问，您，有，事，吗？”我努力作出一个纯真烂漫小女生的表情，眯着眼微笑。
　　
　　他沉默了一阵子，好象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这需要思考吗？
　　
　　“……没有。”他的声音很低沉，而且有些沙哑。
　　
　　“那么，你为什么天——天站在这里呢？”那么久的等待只换来“没有”两个字，说不生气是骗人的。
　　
　　他的瞳孔突然缩小了，仔细盯着我的眼睛，我的背后传来吼声（体育老师濒临崩溃）。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老师，我就过去嘛！”我转过去喊了一句，又转了回来，这时候他另外一只手也握住了栏杆，微微低下头注视着我。
　　
　　“因为……我爱你。”然后他转过身慢慢地消失在树阴下的小路上。
　　
　　那一刹那，我所受到的打击可以跟听到全家在3秒内暴毙、听到班主任说我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听到丽丽丝说她是个淑女而没有遭到天打雷劈的消息是一样的。
　　
　　这个陌生的、可怕的男人说他爱我！而我刚好相信他和我都是清醒的。
　　
　　“我，不，相，信！”我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全操场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转过身以“好可怜哦，神经病耶”的目光望着我。体育老师小跑小跳地奔过来，摸摸我的头，“雪沐啊，不参加运动会可以，不要因为压力太大弄坏身体啊！”
　　
　　我在目光的洗礼和老师的嘘寒问暖下默默走向教学楼。这个世界怎么了？
　　
　　时间：一个阳光普照的午后 地点：教学楼后大草坪上的小走廊里
　　事件：
　　
　　我悠闲地从A的手里接过一杯可乐，张开嘴，B就把苏打饼干塞进去，顺便嘱咐我吃慢点。
　　
　　自从转到这个学校来已经5个星期了。整个班级的人都乖乖地服从我的命令——从集体帮忙想请假理由到买个面包几张草稿纸——人们兴高采烈、任劳任怨地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然后是嫌同学名字太长不好记，就按A、B、C地给他排下去，后面的就改成阿拉伯数字。
　　
　　班长A和某委员B正快乐地，至少是看起来快乐地服侍着女王陛下。
　　
　　“今天怎么没看到007和008啊？”
　　
　　“呃，报、报告女王……他们从早上就没来了。”A边说边擦汗，B用眼角偷偷瞄我。
　　
　　我猛地拳击石板，轰隆声回荡在走廊里。
　　
　　“那身为班长，你怎么能让同学不来学校呢？你还是个男人吗？他们不来我和我的课堂笔记都会很困扰！！知道吗？”通常情况下，受不了虐待的人可以请假，只不过只要居住在方圆1000里内都是会被揪回来上刑的。
　　
　　“呃，呃，是是……可是，可是女王陛下啊……他们已经走过来了……”A边说边比手划脚。
　　
　　只见失踪人物007和008昂首挺胸迈着大步，后面跟着10几个学生轰轰烈烈地来赴死。
　　
　　“贱人！”007被008推了一下，于是壮起胆子走近我，满脸通红地大吼。
　　
　　什么？那个好象是我黑名单首句话……我愤怒地用杀人的眼光穿射向007，绝对零度。
　　
　　“啊~~~！”007后退三步，抱着头蹲下去发抖。后面的几个人也开始发抖，有一个偷偷窜进草丛，又被008揪了回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这些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啊啊~~~”007歇斯底里地大叫，被008一把推开，“听好了，我们叫你贱人！今天就打得你残废！”后面的人也开始附和。“贱人，小贱人！”
　　
　　他们真的惹火我了，我轻轻卷起袖口。
　　
　　“不要啊，女王！”A蹲下来抱住我的腿，“医院离我们学校很远啊！”
　　
　　“对啊，女王陛下！他们还都年轻啊！父母养他们这么大也不容易！！”B满脸鼻涕眼泪。
　　
　　我甩开A，冲上去，一下踢飞了007和008，又反身刮倒参战者5人，几拳就解决了剩下的男生。毕竟还是小孩子，这种不到20岁的体格怎么够打，小时侯训练的时候……不提了。
　　
　　满地的人……11、12、13、14，刚刚好。
　　
　　我一脚踩在008的背上，“不要啊！！求求你大姐，饶了我吧！！”居然哭了起来，好无能。
　　
　　“你叫我什么？”
　　
　　“大姐，女王，我的神啊！”
　　
　　“那好，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我抬开脚。
　　
　　他爬起来，抹了抹眼泪，就开始踢其余的男生。
　　
　　“等等！”我大叫，他哀怨地转过来，目光凄楚。
　　
　　“我是叫你拿出来历史笔记啊！蠢人。”
　　
　　我接过笔记，目光向四周随意一扫，赫然发现那个影子就站在铁门外面，示意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