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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女尸疑云(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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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思睿听上去像是那几个举子在说话,还提到了自己,不愿细听,净了手回屋里去,却见屋里一片狼藉,大家离席三三两两说着话。
他一眼便看见何英正低头听训,吴山长以杖墩地,站在他面前滔滔不绝,心里有些好奇,便靠近了听。“孽障孽障,你平日丢开经书学些骑射,老夫也不好说你什么,可是今日你在大人面前失礼至此,成何体统!”
叶思睿便知道他说的是何英邀他去家中练骑射一事,只听吴山长怒其不争,连声叹气,“你自己不愿读书也就罢了,污蔑经书,至在座读书人于何地?再者说,县令大人不过谦虚一句,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拿出来跟谁炫耀?”
何英连忙抬头说:“山长您消消气吧,学生错了,等会就跟大人道歉。”
他见何英虽乖巧地听训,眼里却有不以为然,怕吴山长看出了更气,便走上前去化解尴尬,“敢问吕恒虑是哪位?适才听到几位学子提起他。”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吴山长更是唉声叹气,“那位便是。”他指指一个坐在桌边的举子。一起来的四个举人,其中一个在与人攀谈,另外两个大约是在如厕,只有那吕恒虑独自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好不快活。他低头斟酒,灯烛氤氲看不清五官,却也神色恬淡。何英又说道:“他可是我们县出了名的神童。” 自从周徽一案后叶思睿对神童这词就没什么好感,又听他咬字很重,明明白白嘲讽的意味,便不欲多问。反倒吴山长嗔他一句:“你可少说几句吧!”又一脸忧愁地问叶思睿:“大人,那些不成器的可是又在诽谤他?”
叶思睿还来不及解释,结伴前去如厕的两个个举人已结伴回来。吴山长一看到他们便扬声叫道:“宋鼎玉,戴流芳,你们两个过来!”
那两个举人都来向叶思睿和吴山长问礼。戴流芳矮矮胖胖,宋鼎玉又瘦又高。
吴山长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又背地里嘲笑吕恒虑了?”
戴流芳一急起来便是满头大汗,“学生不敢。”宋鼎玉也弯腰:“学生只说起恒虑兄文章做得好,不敢做那背地里嚼舌根的小人。”
他话音刚落,叶思睿便听见何英轻哼一声。
吴山长也不再追问:“没有最好。我知道你们有误会,可是我叫你们入京带着他,是因为他经验丰富,笔力娴熟,对你们应考颇有进益。你们同窗,笔砚相亲,晨昏欢笑,乃是最难得的情分,诽谤讥笑,不是君子所为。”说完,叫了吕恒虑和另一个举人过来,叫他们四个共饮。戴流芳面露不满,宋鼎玉也有些僵硬,唯有吕恒虑低眉垂目,饮酒自如,不似带有怨愤。
大家四下散开后叶思睿交代小厮煮了醒酒汤端上来,四下看看何英正在身边,便问他:“那两个人为何瞧不起吕恒虑?”
何英端了一杯酒,笑起来还是少年人的英气,却已带着成熟的不屑。“吕恒虑十五岁中举,是和临县有名的神童。谁料他后来走了背运,至今已经考过三次会试,皆是不中。何况他父亲早逝,家中清贫,今年母亲又去世了。”
叶思睿听明白了七七八八,对这故事却并不感兴趣。十五岁中举的确算是个神童了,二十七岁未中进士,倒也常见。只是可惜他为母丁忧,又要耽误三年。“你又为何讥笑宋鼎玉?”
何英更为不屑,“我虽瞧不起吕恒虑端着,却更看不上背信弃义的小人。宋鼎玉与何英一同长大,从前是他的至交,后来见戴流芳家里富贵就攀附上,嘲笑起旧友。这样的伪君子,我这个大老粗也鄙视。”
小厮终于把醒酒汤送上来,叶思睿吩咐他们给宾客们都端了一碗。
这么折腾一番,酒宴散席时,已经到了人定时刻。叶思睿吩咐缙云楼的小厮将吴山长和学子扶去附近的宿处,他又和叶阜他们一一辞过这些人,最后坐轿回府。
叶思睿觉得自己神志清醒的很,只是脑袋有些晕晕沉沉。初夏的夜晚已经感觉不到凉气,坐在轿子上探出头,他只感到阵阵暖风。
下了轿子大家各自回屋,叶思睿不要小厮打灯送他,自己摸黑回屋,刚点上灯,就看见黑黢黢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吓得他连连退了几步。
“莫慌,是我。”夏天舒低沉的嗓音传来。
叶思睿捋了一把汗,不自觉晃晃悠悠走过去,“天舒兄一直在候着我吗?”
“没有,刚刚睡了一会,你一进屋我就醒了。”夏天舒走了过来,扶着他走到榻边。“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我现在脑子晕得很……”叶思睿一边说,一边取下云冠,然后解衣服,但是手里使不上来劲,手指总是打滑。
“我叫小厮进来伺候你。”他最后的意识只听到这么一句话。他想说不用,却已经张不开口了。
叶思睿费劲地睁开眼睛,只感觉眼睛干涩,脑袋更是疼得像有无数根针扎似的。外头天色已经大好了,他一边摸索着坐起来一边喊:“来人!”
“醒了?”刚坐起来就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睛。叶思睿又是一哆嗦,反应过来后才喃喃抱怨:“天舒兄,你怎么变得这么爱吓人……”
夏天舒抱着手看他,小厮进来服侍他穿上常服,打了水给他净面。
叶思睿拿湿帕子擦了擦,这才觉得眼睛好受些,脸上又热又涨的感觉也消退了许多,只是头还疼得厉害。他轻轻晃晃脑袋,努力控制了一下表情,叫小厮退下去,问叶思睿:“昨天去怡香院情况如何?”
“不急。”夏天舒说,“你是不是头疼?”
“好吧,果然瞒不住你。”叶思睿便卸下劲,拿手敲了敲太阳穴。“饮酒伤身啊。”
“你那是喝多了。”夏天舒说,“过来。”
“干嘛?”叶思睿问。“你快点说,我还要去升早堂。”
夏天舒俯首看他,半晌不语。叶思睿心里又惧又奇,快憋不住时,夏天舒才说:“你还想去升早堂,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叶思睿见外头天光大亮,心知不早了,连忙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反正升早堂早就过了。”夏天舒又看他在屋子里团团转,又是懊悔又是恼怒,眼看着就要夺门而出了,终于说道:“我就说你喝多了,清早县丞就派人过来通知,今日休沐,让你好好歇着。”
叶思睿松了口气,坐在圈椅上,刚卸下气,头疼又犯上劲来,哎哟一声叫出了口。
夏天舒摘掉他的乌纱帽,一手托住他的后脑,一手拇指和食指按住他的眉根处,用力搓了一会。那恼人的头疼便立刻去了几分。“这是什么穴位,怎么这么厉害?”
夏天舒没有回答他,又用拇指在他眉心上下搓了一会,然后按压眉骨正上方的地方,再是发际正中处,最后用指节叩击头顶正中。
经他一番折腾,果然神清气爽了很多,叶思睿舒服地叹了口气,“天舒兄,你可太厉害了。”夏天舒又抓起他的手,搓揉虎口处。“饮酒须小酌才有风味,纵酒伤身那是傻子才干的。”
被骂傻子的叶思睿摸摸鼻子,“你昨天等我回来,今日一早又来奚落我,到底昨天你见到了什么,快点说吧。”
夏天舒吩咐下人端了盆滚烫的热水,叶思睿见他面色不改手拿一块手帕蘸入热水,倒吸一口冷气,“你干嘛?”夏天舒拧干帕子叠成块状,稍一用力,捂住叶思睿的眼睛,“哎!你干嘛!”滚烫的灼烧感一闪而过,随后的温暖湿润驱逐了起床后就挥之不去的干涩疼痛。
等到手帕凉了,夏天舒将它扔回水里。又掏出一张宣纸递给他,“你比对一下?”
叶思睿摸了摸眼眶,一时之间还有些怀念那份温暖。他接过那张纸,展开看见一个描摹细致的脚印,第一反应却是骂他:“你既然画得这么好,那天非要我画是什么意思?”
夏天舒说:“论画我还真比不过你,我这张是拓印的。”
叶思睿瞪大了眼睛瞅着那张图,又不可置信地问:“那地上的脚印如何拓印?”
夏天舒见不解释明白他是不会去比对了,只好解释道:“你知道白虎么?那是中医里一味药,又叫石膏,生用具有清热泻火,除烦止渴之功效;煅用具有敛疮生肌,收湿,止血之功效。石膏磨成细粉,混入水中,会发热成糊状,倒入脚印中,晾干成型,在模子表面涂上墨就可拓印了。”
“这样的法子亏你能想出来。”叶思睿啧啧称奇,展开另一张纸,两下一对比,虽然他描摹的那幅脚印偶有疏漏之处,但还是能看出是同一双鞋留下的。“这下便一目了然了。也是老天保佑,近几日却没有下雨。”叶思睿道,“这双鞋的主人应当就是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