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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尾声 ...

  •   一晃几日已过。孙景文坐在叶府宅院里,看着被叶夫人逼着做恢复运动的叶清晚,也替他开心。下人们端着各种小吃,补品,放在特意搬来的桌上,叶老爷捋着胡须,笑得红光满面。叶夫人站在一旁,一步也不曾离开,一会为叶清晚顺顺领口,一会为他擦擦汗水,生怕他着了凉。
      孙景文本是想叶清晚醒来之后就立刻回程找叶清时,可是叶清晚不知道他和叶清时之间的事,以为他们之间还是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变。他吵着嚷着要孙景文陪着他康复,孙景文无奈,想着叶清晚才醒过来,不如等他情况稳定了再离开,反正今后他会用一辈子时间陪着叶清时,不急在这几日,只是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说来奇怪,自从叶清晚醒来以后,孙景文那时常出现的那种心痛感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很愉快的心境,连他也觉得整个人开朗了不少。
      叶夫人拿着红枣一颗颗喂到叶清晚嘴里,“多吃点,这个补血。”
      叶清晚嘟囔,“哎呀母亲,我的嘴里都快装不下了,这个动作我也来回练了十几次了,让我休息休息吧。”
      叶夫人笑着道好,赶紧拿来外套给他披上,叶清晚看着叶夫人断缺的左手,气又不打一出来,“哥哥实在太可恶了!怎么能这样对母亲!”
      叶老爷摆摆手,“别再怨清时了,他愿意拿出半颗心来救你,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叶夫人也道,“算了算了清晚,你回来就好,为了你母亲什么样的罪都愿意受。”
      叶清晚冷哼一声,“若不是他将功补过,我定饶不了他!”
      听到叶清时的名字,孙景文一愣,有些尴尬。
      叶清晚跑过来拉着他,“景文,你过来,看看我昨夜里新写的这副字,和以前相比如何。”
      孙景文被他拉着进了书房,把桌上那些字画全都翻出来给他看,可是孙景文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景文,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模样。”
      孙景文回过神,“哦,没有,”他看了看叶清晚的书画,“你的字画还是同从前一样好。”
      叶清晚觉得奇怪,曾经他们两个总爱相互贬低着对方,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来不知怎的聊起了叶清时。叶清晚道,“你走的时候哥哥还好吗?”
      孙景文迟疑了片刻,应该还好吧……“还好。”
      “景文,我虽怨着哥哥对我母亲不好,可是取心这件事,我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他剜心后的三日之痛,是如何熬过来的?”
      孙景文一愣,“什么三日之痛?”
      叶清晚也奇怪,“就是剜心之后要受三天三夜的苦呀,哥哥难道没有受过吗?”叶清晚托着下巴,“也对,他是掌门嘛,功力修为高强,可能就没什么痛楚了。”
      孙景文心中一阵慌乱,“清晚,你说的那三日之痛,是什么样子的?”
      叶清晚摇摇头,“不知道,我又没受过,我只听家里人提起过,说是要饱受煎熬,浑浑噩噩地过三天,一定要人陪在身边照顾才行。”
      孙景文一把抓住他的肩臂,“若是没有人在他身边,会怎样?”
      “会死。”
      孙景文立刻放开叶清晚,调头就走,叶清晚追了上来,“景文你怎么了,我那是吓你的,不是都会死啦,大多受受苦就好了。”
      孙景文没理他,疾步出了叶府,叶清晚拉都拉不住,“景文!景文!你去哪里?”

      出了叶府,孙景文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恨不得一步就踏入叶清时的院子里,三日之痛,可这算来,他都已经在叶府里呆了五日了!他居然扔下他一个人!
      孙景文步下生风,靠近旧宅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声声古琴,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还在,还好生生地在弹着琴。
      他急切地往院子里走,这次回来,便就立刻带他走,从此他们二人,仗剑天涯。
      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那琴声铿锵有力,不似叶清时的凄凄切切,弹的也是他未听过的曲子,曲意连绵,意境悠远,一瞬间仿佛看到浪潮涌起,鱼跃水面,下一刻,又似海平天阔,波光月影,那琴技出神入化,根本不似叶清时……
      他推开门,果然见到那弹琴之人,红袍旖旎,风华无双,知道他进来,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千月……”孙景文有些心慌,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怎么是你?”
      琴声戛然而止,那人抬起头,笑道,“怎么不是我?”
      “清时呢?”
      没等千月回答,孙景文便跑进了房间,这宅院就这么几间房,他找了一遍又一遍,却是没见 叶清时的踪迹,他连忙跑到千月面前,“清时呢?”
      “你把他带去了哪里?”
      见千月不回话,他又道,“清时在哪里?”
      千月慢悠悠地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你要找他?”
      明知故问!他都快要急疯了。
      “我要见他!”
      千月摇摇头,“可他不想见你。”
      孙景文俯下身,蹲在千月跟前,“千月,我和清时之间发生了一些事,你不明白的,我惹他生气了,我要去见他,跟他赔罪。”
      千月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恍然明白的样子,“喔,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可他未必会原谅你。”
      孙景文喜极,“多谢,我们立刻启程!”
      话音刚落,千月袖袍一挥,他便失去了视野,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身体好像被人带着在穿行,却又耗损着精气,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压迫力。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到了地面的感觉,眼前一亮,便跌倒在了草地上。
      孙景文放眼望去,四周景色早已大不一样,青石板路,小桥流水,乌篷船家,不是别处,正是他的家乡,江南。
      “这里是……”孙景文不明所以,“清时在哪里?”
      “他就在你身后。”
      孙景文转过身,草地上空无一人,秋风萧瑟地吹过树藤。不远处,只有一块窄窄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地上。
      是最简陋的木板做的,上面简单地写着五个字,苍山叶清时。
      孙景文脚下顿时无力,跪趴在那块墓碑跟前,他仔细辨认,不停摸索着,好似一定要找出什么破绽,来证明这块墓碑的不真实。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猛地回头,“清时呢!”
      “不就在你面前。”
      “不可能!”他声嘶力竭,“不可能!清时不会死!是你!是你骗我!”
      “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孙景文回过头,眦目欲裂,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清时怎么会死……他说过要等我的……”他又看向千月,“是你骗我的!你把他藏起来了,你想要他的心!”
      “啧啧啧,”千月摇着折扇,“一心想着他半心的人,可是你呀。”
      他的双眼已经通红,仍在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你若不相信也可挖开坟墓来看看。”
      他趴在那块墓碑上,哭得更悲恸,眼泪鼻涕和作了一团,终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一个没有心的人,如何能活?”
      孙景文抬起头,“我只取了他半心,何以叫做没有心?是因为我没有陪在他身侧,所以他没熬过这三日之苦吗?”
      千月一声嗤笑,只觉这孙景文实在太不了解叶清时了。
      “孙景文,你是否时常觉得心悸难受,悲恸难忍,心中苦楚难以言喻?”
      “你怎会知道?”
      “这几日里,你又是否觉得苦楚不再,连心境也变开朗了许多?”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难过时,你会痛,你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他的心。孙景文,早在雪妖山洞里救叶清晚的那一日,你就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
      “是叶清时为了救你,剜出了自己的半颗心,你借着他的命而活,却如此不知感激。
      你还记得暮春时节那场雨吗?我不知道他一个人躲在了哪里,又是是如何撑下那三日,居然能避得了我三天三夜的搜寻。”
      千月笑道,“他因为失去半心才入疯成魔,而你,竟然还嫌弃他被心魔所噬的样子。
      他靠着半颗心而活,身体修为早已不复从前,你却还死皮赖脸缠着他,求他把另一半心取给叶清晚。”
      孙景文愣住,真相如此残酷,他根本无法接受!他摸着自己的胸口,“不可能……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说……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他将半心给了我……”他低声道,“若我知道他只剩半颗心了,我是绝对不会逼迫他去救清晚啊!”
      “若是没有这半颗心,你还愿意陪在他身边吗?”
      哑口无言。
      悲痛欲绝。
      “为什么……为什么……千月……你明明知道一切,你却什么都不说……”
      千月摇着折扇,“哦,我就是想看看,一个人究竟能愚蠢到什么样的程度。”他笑道,“你果真没令我失望。”
      孙景文跪在叶清时墓前,觉得自己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殆尽。
      “如果你有过一点的爱他,这些事情不用说,你也能感受到。”
      孙景文不再言语,身形在萧瑟秋风里显得凄凉。
      远处非禹走了过来,“陛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嗯。”千月点点头,“走吧。”
      刚迈出几步,便被孙景文叫住,“千月。”
      “嗯?”
      他泪痕满面,“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两日前。那日你走后,我便依着他的意,带他来了此处。”
      他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是想看他的家乡……他曾经提过那么多次,他却从未放在过心上……“千月,我想去看看他最后呆过的地方。”
      千月点点头。

      不远处的浣衣女在水渠边洗着纱,靠着水渠的农家院子里搭架着竹竿晾着衣服。
      孙景文跟着千月上了一座二层楼高的楼阁,木质楼梯被踩得吱呀吱呀。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方长木桌摆在窗户底下,透过窗户正好能看见小桥流水,村野人家。那木桌上一方烟砚台,一叠宣纸,一支毛笔,是他在白龙镇送给他的那一支,翠绿的竹盒因被抚摸得光亮,可是笔还是崭新的,他想陪他练字,可他没有纸,也没有墨……
      一张泛黄的纸摆在桌前,是用来仿写,上面龙飞凤舞的“叶清时”三个字,是他曾经写来送给他的。他余下的时光里曾坐在这里练字,可他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是被虫爬过一样难看。
      “清时……清时……”孙景文泣不成声,想起叶清时曾经紧紧地抱着自己说他好怕,他怕的,不就是自己会离开他吗……手中握着那支崭新的狼毫笔,眼泪一滴滴,滴落在宣纸上,散成一团团冰冷的泪渍。

      两日前的夜里,二层楼阁的床榻上,叶清时已经没有力气自己坐起来了,他靠在千月的怀里,每说一句话都像耗尽了平生力气。
      这里就是江南,孙景文的家乡,很美,他很喜欢。
      他本是想着第一次用他送的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可他已经握不住笔了,写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煞是难看。
      他靠在千月胸前,气息越来越弱,“千月。”
      “我在。”
      “我死以后,不要带我回苍山,就把我葬在附近……”
      声如蚊蚋,还没来得及答话,千月便已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好。”纤长的手指抚过他的黑发,“你安心去吧,黄泉路上,我一定让他哭着求你原谅。”

      孙景文回过神,“他生前,可曾有话说给我听?”
      千月笑,“他说,如果有来世,他不想再见到你。”
      “呵呵哈哈哈,”孙景文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说得对,我根本不配见他。我根本不配…………”

      三日之后,烟雨江南,水汽迷蒙,这雨从孙景文来时下起,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三日。
      在叶清时那间厢房的屋顶上,千月翩然落下。
      等在屋顶的非禹连忙过来撑好伞。
      千月负手而立,见那屋顶上布下的法阵中,色彩斑斓的光晕浮动,“如何?”
      非禹点头,“已全部集齐。”
      千月点点头,拿出百宝袋,那些五彩斑斓的光晕便全数吸了进去,千月举着那百宝袋道,“叶清时啊叶清时,你的一生太过短暂,如今我寻你三魂六魄,助你轮回转世,来生之时,你可千万别再傻了。”说完将袋子系在了腰间,“非禹,回长天后,这个袋子我会交给青凌,五百年后,你可要叮嘱他将叶清时送入轮回。”
      “是。”
      两人一跃下屋顶,非禹撑着伞上前道,“陛下,可是回长天?”
      千月背着双手潇洒地走在前面,“千里迢迢来到江南,就这么回去多可惜,听说这里的松鼠桂鱼不错,走去尝尝。”
      “……”
      刚走出没几步,便看见远处细雨里,孙景文孤零零地跪在叶清时的墓前,头发蓬乱,形色憔悴。
      “殿下,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了,不吃也不喝,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撑不住。”
      千月扫了那人一眼,继续前行,非禹赶紧跟上,“殿下真的不要告诉他吗?”非禹示意了一 下千月腰间锦袋,若是不告诉他叶清时还会有转世,只怕他这辈子都会内疚死。
      千月负手离开,“当然不要,我要他守着叶清时的墓后悔一辈子。”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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