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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双生镜 ...


  •   七 双生镜

      二人在月光下相睇而笑,忽的一声尖啸,自山林间倏然拔起,声调之高,悲惨凄厉,听在人耳中,语言无法形容。桑阳心头一震,一拉他的手,说了声,“不好,有人!”带着他冉冉一升,如孤雁掠空,快如闪电掠入野岸边齐人高的蓬草中。月小何甫一抬头,便被他伸手压低,只听他神色紧张的低声道:“伏倒!有人过来了。”
      这少年武功虽不甚高,但耳力却是过人。果不其然,远远的月光之下,出现了几条淡淡的人影,正如箭夭般朝着这边飞掠。越来越近,但见这些人身着劲装,佩刀弄剑,均是豹眼环睛,神情威猛的武林人物。只见他们纵跃起落,轻似落叶飞花,一个个看来武功均不俗。但衣裳上却溅满了鲜血,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惊怖恐惧之色,好似他们身后有一个无形的恶魔,正穷追不舍攫命而来一般。
      这时又是一声尖啸,恐怖到了极点,自那群走在最尾的武林豪士口中发出。桑阳张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刚才他只瞧见有一道淡淡的刀光似月光一闪,那来不及逃窜的武林豪士口中便发出了惨呼。他的身体,像被斩断的落叶,一下子分为两截,滚落在地上。而更可怖的是,这被人凌空斩成两截的江湖客,仍未死。他的上半截残躯犹在蠕蠕而动着,瞪得滚圆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下半身,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嚎!桑阳自习暗器以来,颇以自己的目力过人而自豪,此刻却恨自己视力太好了,竟将这一幕惨景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觉心头怦怦急跳,如鼓狂擂,紧紧抓着月小何的手,手心的汗,已让掌心潮湿。
      也许是受同伴的惨叫声影响,那群本就如惊弓之鸟的武林豪士,此时群爆出一声惊喊,树倒猢猁散的四处奔逃。瞬间分出了许多方向。在他们想来,如此东冲西突,四散而去,敌人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终有人会脱围而出。谁知此念甫出,便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幽月冷辉之下,一骑黑马自山林间神骏而出,马上骑士,黑发如夜,脸如岩石,手中握着一把如冷月般闪着寒辉,却四处淅沥沥滴着血的长刀,正木无表情的端坐马上,一双眼睛,漆黑如深渊,神秘如幽灵,凌厉如火光,正带着无情神祗漠视苍生的淡漠表情,俯视着惊惶奔逃的众人,尔后,左手微抬,又是一刀挥出!

      刀光一闪,渺若轻烟,淡如烟云。连那叮的一声轻响,也像情人的眉笔,温柔的抚触到爱人的眉尖,又似落花拂在琴弦上的一声叹息。
      如此美丽的刀光,仿佛连夺命也是轻柔的,却快得不可思议。
      刀光掠过一个人的身躯。这人的双足还在拼命的前行,身躯却直直的向前倒去。从腔子里溅出的血,洒了一地。他伸手想要去摸自己的腰,却捞了个空,反而搂到了热腾腾的,自伤口中滑出的肠肚心肺,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被刀锋切断的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对天嗥叫起来,这临死前绝命的喊叫,听在人耳中,直是惊心动魄。然而那个黑衣骑士脸上表情却没一丝变化,甚至,他嘴角边竟微微露出一丝俊逸而冰冷的笑容。仿佛这无情的杀戳,对他来说只是游戏般寻常。他手中刀一挥,身下的骏马早已越过了他,又追上了一名武林豪士,一刀如闪电,又是平平掠出。

      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那黑衣骑士毫不留情,片刻之间,竟已将这十几位四处奔逃的江湖豪客,斩杀得干干净净。马蹄践踏着地上的残躯,飞溅的鲜血,让一路的草木都披染上赤红,而掉落一地的残肢断臂,更让这幅画面凄怖到了极至!那黑衣骑士端坐在马上,手中的长刀仍在滴血。夜风吹来,掀起他的黑发。他的容貌,本来应该是俊逸挺秀到了极处的,却因着嗜血而残忍,冰冷到了极点!桑阳甫一与他那双不带一点感情的眼睛接触,心头便如遭霹雳般一震。是他,是他!他几乎想要这样失声狂叫出来。那个自山林间跃出,野兽般扑向他的少年。发如乱草下一双冷酷,锐利,明亮的眼睛!月小何在满心震怖中,忽的查觉到身畔少年的身躯在不停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压迫着他,而他再也无力克制一般,不禁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此时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那与慕容傲情生得一模一样的黑衣骑士惹不得,看他视人命如草芥狂下杀手,自己二人若被他发觉,恐怕也逃不脱那惊天地,泣鬼神似的一刀。

      桑阳心中震惊恐怖悲伤怨恨混杂在一起,近乎神智迷失。但月小何这一捏,却如有神助,让他蓦的清醒过来。两人伏在长草中,交换了无声的一眼。月小何心想,这人真的是慕容傲情么?为何长得一模一样,神情却是判若两人?桑阳心中却想,江湖都传慕容傲情从不伤人性命,那柳听奇更是胡说,说什么慕容傲情剑下只沾是他对手之人的血!而瞧眼前慕容傲情的行事,分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但听得河水潺潺,伴随着那黑衣骑士刀尖鲜血的答的答的声音,四周静到了极致。
      两人伏卧在草丛中,屏气敛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那黑衣骑士发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蹄声得得,渐行渐远,渐轻渐悄,消失不见。桑阳浑身已经僵硬,直到确定那人走远了,方吐了口气,愤然道:“你现在相信了吧,慕容傲情真的不是好人!”
      “可是。”月小何沉思了半晌,方才怀疑的道:“你说过,慕容傲情夺得天下第一高手之位,是凭剑术,而慕容世家代代相传,也是以剑术出名。这黑衣人使的却是刀!你觉得他们会是两个人吗?”
      桑阳本来满心愤慨,此时激动的心一平复,也觉疑窦丛生。慕容傲情高傲不凡,性情风流,但行事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独有的高贵。自己整整跟了他三个月,除了见他吟歌啸傲,诗酒风流,喜与美人相狎之外,确是不曾见过他对何人痛下杀手。即使自己三番四次暗算于他,也不过是戏弄一番一笑而过,实与今夜目睹的这黑衣人狠辣的作风不符。他心意动荡了一下,脸上浮起一层迷惘之色,喃喃道:“难道真的不是他?”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在他初见慕容傲情的那一刹那,便已认定了他就是那个人。此时仅凭一两个疑团便将这个结论全盘推翻,对他来说也绝无可能。他甩了甩头,倔强道:“小何,你不知这世上人心的诡诈。有许多人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做许多见不得光的坏事。便如这慕容傲情,他若是想杀人,又想维持他在江湖上不伤一人的声名。自然不能用剑。那样便会留下痕迹,让人发觉是为他所害!他暗中苦练刀法。想必也是为自己留一手后路吧。”他轻轻的哼了一声,目光中沉浮的,也不知是恼恨还是不屑。“我每次炼暗器的时候,都想,假若所有的暗器都被人看穿了呢,便总想留一着后手。以防敌人出其不意的杀出。今晚的事,若非你我二人亲眼目睹,却又有谁会相信,风流高贵的慕容公子,竟使得一手夺命刀法,杀人不眨眼呢?”

      月小何心头迷乱,迟疑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他顿了顿,终还是忍不住。“我总觉得,不是他。”
      桑阳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才见他几次,便对他这么有信心?”
      月小何脸上微微一红。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为那黑衣少年辨护。也许是因为他温柔的声音,还有那温暖如齐枫的手?又抑或是他为自己折竹蜻蜓?又或者是他身上那种神秘而高贵的气质,以及那骄傲得像飞翔的鹰一般的神情?他多像一只天生的鹰啊,注定了属于天空。而他,却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真的长出翅膀,像鹰一样搏击长空不拘自由。自己,或许是羡慕着他吧。
      桑阳见他凝眉而思,一时也无法揣测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足,忽道:“小何,我改变主意了。你不能再回到慕容傲情身边。他太危险了。”他心有余悸的说,“本来没有经过今晚的事,我还自信能用这样的法子杀了他。但现在看起来,所谓的温柔多情,都只是他的一张面具。万一他狂性大发起来。”他攥紧了月小何的手,眼光诚挚,“我不能为了自己报仇。连累了你。”
      月小何心中一阵感动,亦是反握住他的手,道:“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桑阳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你……”
      月小何心里却有一个坚定的念头:我一定要证明那黑衣人不是他。一定能证明。他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紫晶珠,静静的一笑道:“我们不要站在这里争啦,这满地的鲜血好生怕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么?”
      桑阳振作起来,道:“好,我们先帮着,将这些曝尸荒野的人掩埋。”

      便在这时,山林间又是一声清啸,夹杂着嗡嗡的回音。“月小何!月小何!”桑阳脸色惨变,道:“是慕容傲情的声音,难道我们被他发觉了?快走!”月小何被他一拖,足下银链扯动,叮当作响,迈步不开差点跌倒。桑阳低头一看,不觉顿足长叹道:“唉,怎么忘了这条链子!”耳听得清啸之声越来越近,心中一急,故技重施,一把抱起他扛在肩上,转身便跑。
      他轻功极佳,此时全力施为,几个纵跃,便到了数十丈外。月小何心念急转,叫道:“我并未告诉他名字,他是如何得知的?”桑阳气喘吁吁道:“别说啦,逃命要紧。”他双足在树桠上一点,如一只大鸟掠翅而过,稳稳落在草地上。正欲发足急奔,眼前一花,已如飞花闪电般掠下一条人影,堪堪挡住他去路。月光之下,黑衣箭袖,衣袂翩然,正是慕容傲情。

      桑阳怦怦急退,眼见那黑衣少年在月下眯着眼望着自己,不知为何,内心涌出一股无穷的恐惧,月小何自他臂弯里滑落,他尚且毫无知觉,只是急促的喘着气,胸膛起伏,手紧紧的按住了腰间的箭囊。
      那黑衣少年扫了他一眼,目光便落在月小何身上。
      “月小何?”
      他这句话,似是肯定,却又像是疑问。月小何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反比桑阳显得气定神闲些。“你是齐枫的朋友?”
      那黑衣少年颌首,目光落在他腿间的银链上。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抱起,坐在草地上,伸手握住那非金非银的链子,发力强扯,那链子却纹丝不动。月小何坐在他膝上,尚闻得到他衣袖散发出的血腥气,心中一阵颤抖,刚才杀人的真是他?他盯着他俊美如大理石的侧面,轻轻问道:“你是慕容傲情吗?”
      那少年不答,只打了声唿哨,一匹黑马,自林间长嘶而出。一瞧见这匹马,桑阳不觉脸如死灰,月小何也不由变了脸色。此时两人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少年便是刚才斩杀数十人的黑衣骑士!因为这世上即使有一模一样的人,也再不会有一匹如此神骏,让人看了便印象深刻的骏马!
      他道:“你足上的链子非金非银,看来唯有烟柳家庄的碎玉刀才能将它斩断。”他说着便将月小何抱上马背,手牵着缰绳道:“走,我们去烟柳家庄取刀!”
      月小何俯身看着他,颤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人?这些人跟你有何仇怨,你要这般置人于死地?”
      那少年哦了一声,漠然道:“你看到我杀人了么?我一向是如此的,我不杀人,人便杀我,这有什么稀奇?”月小何心想,他真是齐枫的朋友么?齐枫善良,他却如此冷酷残忍,提到这数十人的惨死,他脸上竟无半分波动之色。他道:“你为什么不等我?”那少年道:“我来到桃花树下时,你已经不在了。”月小何心里莫名其妙的一松,暗忖道:不是他。却听那少年继续道:“不过我在下游找到了齐枫的尸体,已经将他葬了。”月小何心神剧震,双手紧紧的攥着马鬃,失声道:“带我去看他。”
      那少年道:“不,我先带你到烟柳家庄,把刀取来,将脚链砍断了。”

      桑阳自那少年出现起,身体便如筛糠般抖个不停。也不知为何,他面对慕容傲情时,没有那么害怕。这少年虽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身上却有一种如山般冷漠压人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怯意。往事历历在目,那少年野兽般撕咬着自己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纵然他满心仇怨,此时也恨不得远远逃开。月小何满心伤痛,却没感觉到害怕,他央求道:“带我去看齐枫,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那少年冷冷的道:“齐枫已死,你再见他,他也感觉不到了。”月小何自马背上滑下,趔趄站于地上,倔强道:“你告诉我在那儿,我自己走。”
      那少年目光一凝,脸上浮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的道:“齐枫倒是没有告诉我,你如此不听话。”手一伸,紧紧扣住了他的肩膀。月小何痛呼一声,肩骨如要碎裂。那少年力气好大,轻飘飘将他重又抛上马背,自己也一跃而上道:“杀了烟柳山庄那些人,取了刀,我们便可以回家了!”

      黑马昂首长嘶,正欲举步,桑阳忽的一声大喝,冲了过来,手中弓箭,对准着马背上的黑衣少年,弓如满月,箭似流星,蓄势欲发,他全身发着抖,却还是鼓足勇气一字一句的道:“放开他!”
      那少年目光冰冷的俯瞰着他,桑阳忽觉自己有赤身裸体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午后,晌午的太阳照着他,赤裸的身躯,被人生生撕扯开来,予取予求。心中的羞愤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背心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一生中最大的仇敌就在眼前,对方却已经不认识他,只是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像看着一只渺小的蚂蚁……,他昂起头,又是大喝一声。“放开他。”

      黑衣少年的手微微一动,似要去拿刀。手却被月小何按住了,他急急的道。“他是我朋友,求求你别杀他。”黑衣少年凝注着他,忽的笑了。“好。”这一笑如云破月开,冷漠似冰雪被春风化开,月小何呆了呆,心中掠过一阵惊艳之感。这笑容与慕容傲情又是何其相似!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人么?黑衣少年的手挽住了他腰,一声低叱,“黑电,走!”那马四蹄腾空,咆哮而起,同时那黑衣少年袍袖一拂,已将桑阳瞬间射出的数十支毒箭挥挡而出,钉于树上。一阵风掣电驰,月小何只听到耳边急啸的风声,桑阳的身影于路旁急闪而过,他的喊叫声也在瞬息间被远抛于脑后。

      月光穿透飞掠的乌云,照着两人一骑,在月下飞驰。黑马飘扬的鬓毛飞散如云。四蹄卷起的泥尘,织成迷雾,远山在视野里起伏,荒原似流星平掠而过。月小何感觉到那黑衣少年的手,非常稳定干燥的按在他腰上,力道虽然轻柔,却带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他低声问他要带他到哪里去?那黑衣少年不答,只是一手稳稳的控着缰绳,双唇紧抿。他的脸是如大理石般的深刻,俊美,却也如大理石一般冰冷,毫无表情。“你乖乖的躺着不要动,你想看花,我拿给你看。”慕容傲情耀若星辰的眼睛似乎又浮现眼前,还有那一脸璀璨如钻石的笑容,他唇边微斜的微笑,抵得过千株万树的花开。他的温柔,便如风般无人能拒绝,他的骄傲,想必也如剑锋般无人能躲开吧?那个少年,即使你用尽世上一切的珠玉,宝石去堆砌,也不会嫌过份,他在人群中的高贵仿佛与生俱来。而眼前这个呢?仿佛黑夜里浮现的雪,岩石上盛开的剑,洗尽了一切繁华,冰冷彻骨,寒气如烟。却让人永远也猜不透,在他心底,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感情。
      也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月亮不断的向西移,似乎离二人越来越远。眼前出现了一片幽深的水潭,像黑暗之渊中睁大的一只眼,冷幽幽的望着两人。一阵夜风吹来,月小何衣裳单薄,不禁打了个寒噤。黑衣少年忽的止步,黑马收蹄。黑衣少年仍然稳如泰山的端坐马上,却对月小何道:“你累了,在这里歇息一下。”双手抱着他,跃下马来。

      月小何冷得浑身颤抖,只觉他拦腰抱着自己,便如一个最高明的猎手捕捉一只小鸟般毫不费力。不久,火堆便在水潭边燃烧起来,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稍稍起了红晕之时,一串烤熟的小鱼已经递了过来。月小何忽然觉得,这个冷漠的黑衣少年,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酷。正在他嗫嚅着想对他说谢谢时,黑衣少年冷笑着,已然拔出了刀。

      这是他又一次看到他杀人。

      水波微微颤抖,如被燕子的翼所触,夜色更加明亮,月亮如同挣脱了枷锁般,将整个大地照得洁白。林间,响起了画眉鸟的叫声,宛转动听。然后这一切,都在黑衣少年扬腕的那一瞬间,蓦的静止了。

      他的刀光如同新月,普照大地。又如飞扬在天地间的花,驰风聘自由。
      这样美的刀光,却带着无处不在的杀气,便如飘洒在空中的雨滴,还没落地便化成了冰,冷得人颤抖。

      水潭边幽灵般出现的数十名黑衣人,便在这刀光一闪间,倒了下去。

      他们的剑光本来也如电网,出手的动作也不可谓之为不快。尤其他们的装束,黑衣箭袖,衣袖上绣着闪闪发光的金线,看起来是那样的华贵与精美。这令他不得不想起慕容傲情,因为慕容傲情的装束也和这些黑衣少年差不多。只不过慕容傲情的袖子上,绣的是银色的合欢花,浅浅的,只在衣袖折展间隐现,而不像这些黑衣少年绣蟠龙与飞鹰那般的豪奢与飞扬。

      一个长得和慕容傲情一模一样的人,毫不留情的杀戳这些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黑衣少年。

      他嘴角的笑比冰还冷,月小何觉得,他眼睛深处似乎躺着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这深渊里沉潜着无穷无尽的黑暗的潮水,看不到一丝的波动,说不清是死亡还是绝望,这竟令他有悚然的感觉,这个人的心难道当真便如化石,对死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一丝怜悯吗?

      黑衣少年收刀,他的刀弯如新月,淡青色的刀光,远如黛山,鲜血一滴滴滑过刀刃,似绽放的红雨,渗入泥土中,又被瞬息间吸收至尽。
      月小何闻到浓烈的血腥气息,一时之间克制不住,竟想呕吐。

      黑衣少年转脸向他,冷然道:“怎么了?你不习惯?”
      月小何看着他,勉强压制住心头的烦恶,问:“一定非杀人不可吗?”
      黑衣少年刀已入鞘,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道:“你要是看不惯,可以离开。”

      月小何怔了怔,举步向他追去,叫道:“喂——”

      远远的,黑衣少年停住了,他的背影,如山屹立,声音沉沉传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月小何深吸了口气,胸膛微微起伏,问道:“你真的不认得桑阳?五年前,白照山区——”他顿了顿,方才一口气接下去,问,“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黑衣少年霍的转身,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全是冷笑,“你就那么肯定是我?!为何有个人你从不怀疑!!”
      月小何心道,你果然知道这件事。于是便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去道,“慕容傲情说,五年前,他被禁足于慕容世家后山,不曾下山一步。此事有他的朋友作证。可是你——”话未说完,只听呛的一声清吟,寒气满腹。黑衣少年的弯刀已抵在他胸前,冷冷道:“你再说一个字,我便杀了你!”
      月小何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这柄杀人无数的滴血魔刀如今就横在自己胸前,只要那黑衣少年手稍稍一送,自己便毫无反抗之力。他再度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的道,“我不过是求证,你反应如此激烈,莫非……”话犹未完,黑衣少年已经挥刀。

      刀光轻盈,翻飞如雪,贴着月小何全身绞动。
      一刹那间,他满眼都是雪白的刀光,比月光还耀眼,照得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正欲闭上眼睛,却忽的发现自己还活着。
      只是身上忽然一轻,全身的衣裳在瞬间化为蝴蝶,翩翩翻飞至空中,尔后粉碎殆尽。

      眨眼之间,他已经全身赤裸于月下,寸缕无存。

      黑衣少年森森道:“你既然认定我是那个人,何不亲身验证一下,我是怎样对你的!”
      他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许般残忍而又诡秘的笑意,直盯着在月光之下,如一匹光滑的缎子般显露出来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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