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程帅旗

1、幻象

　　在一个什么样的梦里发生了怎样的梦呢？我坐在床的那端思索着。它像一块透明洁净的玻璃摔在地板上，支离破碎，丢失了一部分也留下了一部分。

　　我从那深渊似的梦魇中爬出，用不解的眼神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舍友们顾自在做着自己的事务，暗黄的窗帘把我们与这个世界相隔离，两盏灯管寂寞着，凳子七七八八地蹲在脚地上。破旧掉漆的一扇木质门虚掩着，门后的插槽迷失在寻不见的角落里。走廊上嘈嘈切切的说话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一块上被小孩子用颜料随意弄脏的画布。窗外春雨霏霏。

　　我做梦了。那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吗？我一把拉开窗帘，室内一片明亮，沉闷寂静的宿舍被注入一股生命的气息。眼睛习惯了黑暗，突如其来的光亮，使我感到了一阵晕眩。碎片化的梦境回忆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我看着那窗被小雨浸淫过千百遍的玻璃面，细小的雨滴挂在外壁上汇聚成一股溪流，向着大地奔逃而去，留下了一副像哭过一样的表情。

　　一个瘦弱、矮小皮肤发黑的小老头隔着栅栏向着我喊道，请等一下他好像没有喊我。我记得那个形容猥琐的小老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试图在用眼睛告诉我他想说的话。我迷迷茫茫地半搭着眼皮瞧着他，他的皮肤松松塌塌的，像原来是一个极其胖大的家伙不知因什么原因瘦成了一包骨头。他长得是什么模样呢，我没有瞧清。

　　他用眼睛“喊”了我一会儿，见我不理会他，转身和身旁的一位女人窃窃私语。他弯着本来并不挺拔的腰，这时他弯得更厉害了简直都要把头垂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侧着耳朵用力倾听着他身旁那个略略显胖的女人说话。那个女人留着一头野草野风一样的黑发，她也折着腰，把手廓在小老头的耳朵上，撅着嘴对着里面吹气儿。我看着他们怪异荒诞的行为，后来不知怎么的便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们是想我救他们出去啊！后来的后来我就被守卫他们的士兵捉拿下了，再后来不知怎么样了，或许是把我们斩了？又或许是没有。

　　然后，一切都变了。我看见我把右臂膊吊在那女人的膀子上，她面无表情朝着路的前方看着。她或许郁闷极了，我做了一个很搞笑的表情想把她逗笑，她把头转过来样子很难过很可怜地敷衍着笑了一下。我也不再想笑了，但我依旧把胳膊吊在她的膀子上。我们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大路上，漫天昏黄的颜色，大路笔直地通向将歇未歇的落日。她那野草野风一样的黑发在沙尘中做着各种各样古怪的动作，有时就像一只扬撒在漫天黄沙中的大鸟，它随着风飘扬，它对着夕阳嘶鸣。我又转向看她的脸，那原本毫无表情的表情上多了一丝无奈和绝望。后来，我也像她那样，面无表情地。

　　接着，我还破破碎碎地记着之前一些事，但也已经忘记了一部分。这时我看见我们处于一间房子内，墙角搁着一部印钞机（我没见过印钞机，不过当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她搔了搔那野草野风一样的头发，轻轻一摆就甩在了背后。接下来出现了惊人的一幕！我看见她把腿往“印钞机”里伸去，那“印钞机”上安着两个齿牙交错的轮子！眼看着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地被吞噬，她回头看着呆立着的我，两只眼睛暗透着笑意。我害怕极了，跪在地上抱着她的上半身，死命地拉扯。她这时像死了一样——或许是真的死了，又或许是晕过去了——一动不动，我眼角噙着泪，心中悲痛万分……

　　我从梦中爬起，靠着冰冷的墙壁，思索着这场梦的来龙去脉。我把脑门贴在墙上感受着现实的冷静，仍忍不住思念着那个有着野草野风式黑发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