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阳台上的花

1、最开始也是最后的章节

　　A市最奇特的地方不在它过度的繁华和纸醉金迷，它最奇特的是大排档和烧烤摊的密集程度，这样的世俗和烟火气大概就是时简喜欢上它的原因吧，纵然有着大城市看起来不容许侵犯的精英感，但是却意外地让那些并不是精英的很多人也可以生活地很惬意，时简经常留恋在这些烟火气息地，和同事们在一天的工作后总喜欢来这里坐坐，喝喝啤酒，吹吹牛逼，跟高中的时候别无二致，人有时候再某一刻就会停止生长吧，往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我们其实是带着同样的躯壳、同样的灵魂徘徊在不同的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情。
　　那天很燥热，是快要入夏，学生们就要放暑假的时候，时简坐在路边的烧烤摊喝着冰冰凉的啤酒听同事甲乙丙丁抱怨着老板的惨无人道，马路上的行人中有慢慢移动散步的老人，有带着孩子出来玩耍大人，一切是那么平常，而这样平常的场景很快因为江林的出现而变得怪异起来，一如以前。
　　江林没有看到时简，他的手里挽着一个时简从来没有见过，并不认识的女孩，时简的呼吸逐渐变得缓慢，心跳也钝钝的，一声一声像是早已损坏的机器，苟延残喘着持续着生命，时简就是这个时候想起她读的那些关于老情人再见面的诗，那些曾经美丽的句子在她的脑海里盘旋掉落，幻化出了江林高中时期的样子，那时候稚嫩的、年轻的、鲜活的江林的样子。

　　高中——这两个字对于现在的时简来说简直就像“史前”这个概念一样，毕业七八年后再去回想那段时光，她并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细数点点滴滴，可是关于江林的大部分回忆她好像从来没有忘记。
　　那时候时简喜欢听林宥嘉，她小小的、不知道愁苦的心里满是一些小说里浪漫的场景，所以第一次看到坐在窗边的江林，她才会那么快地陷入一种名叫暗恋的感情，时简在高一下半学期文理分班之际离开三班来到四班，一走进门，她就看到了江林，他带着耳机偏头看着窗外，冬日温暖的阳光迎在他白色的毛线衣上，黑色的耳机线曲曲绕绕，就此缠在了时简的心里。
　　所以说，年少的感情总是草率吧，一面之缘就开始想着一生一世。
　　江林的英语成绩优异，本来就是四班的英语课代表，时简来了之后他仍然是，每天早上他都要把厚厚的一个班的作业送到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再在第一节课开始之前回来，时简因此喜欢上了做值日生，这样她就可以在走廊上假意拍黑板擦借机等着江林回来，那时候大家都在早读，整条走廊只有时简，她盯着办公室所在的那头，等着江林从那走来，走近自己，再像是熟知的好友那样相视一笑，在一大片一大片朗朗的读书声中感受自己突然变得特别缓慢的心跳。
　　时简一直以为这是只有她才有的心情，直到她在博客上看到江林和女同学的互动，时简把江林的每一条给别人的留言翻来覆去看了一晚上，想象着他打下这些字时的心理活动，也想象着看到留言的那些人的反应，年少的人无心学习，一心一意只想解开这个关于爱、关于失落的谜团。
　　第二天早上，时简怀揣着酸涩的、差点快要浸满眼泪的心来到教室，她看到江林和一些男生在后排的座位上说着什么，她放下书包，拿出作业，耳朵却拼命竖起要去偷听，她听到一个男生用嬉闹般的口吻说：
　　“高婷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江林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礼物了啊？”
　　时简忘记了手里的动作，静默在那里，她知道高婷，那个传闻中江林的女朋友，可是时简从来就不信，她单纯地想她从来没看过这个高婷来过他们班找江林，这一切肯定只是他人随便开的玩笑而已，她像是想要求证似地转过头，看着江林，等待他的回答，
　　“是啊，我还想邀请你们一起呢。”
　　“我们去干什么，充当你们的电灯泡啊，才不去。”
　　那群男生还嘻嘻哈哈地说着别的什么，被围在中间的江林也笑着回应，时简从昨晚开始酸涩的心这一刻因为充盈了泪水而炸开，她慌忙走出教室，趴在走廊的窗口，心跳变得特别快，特别急促，她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她的眼睛。
　　后来她在别人的动态里知道了高婷的生日过得非常开心，江林送给她一罐子的樱花，时简看着照片上被透明的玻璃罐困住的樱花，不知该想什么。
　　那是时简第一次因为江林哭，她不知道后面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后来的无数次。

　　高中的学习压力总是很大，特别是高二下学期开始，每一天每一天时简都要紧紧张张得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再也没有时间看小说，想着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每次值日时她还是会等着江林从走廊那头走来，像是一个必须坚持的仪式，有种隐秘的神圣感，她和江林也还是偶尔讲讲话，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在网络上，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同学关系，江林虽然不发动态，但是他所有的一切时简都可以从别人那里得知，有一段时间，时简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喜欢江林，因为当她值日时看到江林高婷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她的心跳以每分钟85下的均衡的、平缓的指数响动着，那么冷静，没有一点破绽。
　　和不顺的爱情相呼应的是时简的家庭危机，父母的争吵开始慢慢升级，时简不知道该怎样解决，她只能默默关上门，像小时候那样让这些争吵的声音隔绝在门外。这天的争吵尤为激烈，时简的父母甚至说出了离婚这样的字眼，听到一切的时简看着眼前的历史考卷突然一个字也不想写，她喝了口母亲给她泡的牛奶，呜呜咽咽地哭出声，她哭得小心翼翼、抽抽噎噎，不敢让门外的人听到一字一句。
　　第二天早上，她顶着肿胀的眼睛起床，父母看着沉默的时简和她像是核桃一样的眼睛，沉默地摆着早点，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来到教室，同学们都问她怎么了，时简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书，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没事。
　　很快就到中午放学，时简不想回去，于是发了短信给妈妈说中午在学校吃，然后，她就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眼睛还是酸涩不堪，她没什么胃口想着就此睡一觉吧，刚准备趴下，旁边的桌椅一阵响动，她抬头就看到江林，
　　“你怎么不去吃饭？”他问。
　　时简害怕他看到自己丑陋的眼睛，慌忙低下头不看他，
　　“不太想吃。”
　　江林像是毫不介意似的，
　　“人怎么可以不吃饭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没事的，我不饿，你快去吃饭吧。”时简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拒绝，可是江林丝毫不为所动，他强硬从座位上拉起时简，很多年后，时简都清晰地记得，那时江林说，
　　“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林拉着慢吞吞的时简来到了学校旁边的植物园，他买了两包鱼食，将其中一包放到时简的手里，又拉着她走到鱼池边，
　　“你看这里面的鱼，是不是都很肥很好看？这都要归功于我时不时就来喂它们。”
　　时简听见江林的话，看着鱼池里那些游动着的鱼，确实很好看，江林撒下一把鱼食，那些肥肥的鱼群就争前抢后地靠近过来，江林又开口，
　　“你也喂啊，这么多鱼需要很多食物的。”
　　就这样时简和江林傻傻地在鱼池边喂了半个小时的鱼却谁也没有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时简的心情稍稍放晴了一些，她看着前面走着的江林，勇敢地开口，
　　“江林，我请你吃中饭吧？”
　　江林转过身，笑着看着时简，
　　“吃中饭？好啊，你想吃什么？”
　　“就前面那家米线吧？你觉得呢？”
　　“可以啊，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因为已经过了饭点，米线店里并没有很多人，很快他们点的米线就被端上来，江林一边吃着米线，一边状若不经意地问，
　　“你今天怎么了？”
　　时简沉默了良久，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用尽量轻描淡写的口吻回答，
　　“没什么”
　　她又操弄起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米线，终于又开口说，
　　“我父母吵架了，很凶。”
　　“是吗？我父母也经常吵架，我都习惯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林没有再说什么，时简也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地吃完米线，准备回学校。
　　快要走到教室的时候，江林突然开了口，
　　“你不要太难过了，慢慢就会好的。”
　　他说完看着时简，时简也抬头看着江林，轻声应了一句，
　　“嗯，谢谢你。”
　　高考结束后，时简的父母终究还是离了婚，时简想起江林说的这一句话，走进一家米线店，点了一份米线，她沉默地吃完，憋住了眼泪，心里想着江林骗了她，根本不会慢慢就好起来。

　　江林从时简所在的烧烤摊走过，他没有看到时简，时简也没有喊住他，她像是以前那样偷偷摸摸地看着江林的背影，听着自己沉重的心跳，逼迫自己不要说出一个字。她其实想说很多，只是没有足够的勇气，等到有了足够的勇气的时候又再也没有了机会，读大学的时候，她和江林还保持着联系，时简知道江林和高婷分手的那天多吃了两碗饭，她隐隐期待着什么，却不敢表现太明显，只能说着自己确实太饿。
　　可是等到寒假终于能够见面的时候，她就从同学口中知道江林又和别人在一起了，那天，时简躲在被窝里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打出的“祝你们幸福”的字样流眼泪，她流完这最后一次眼泪，就把江林的联系方式全部删去，然后抱着自己的心跳入睡了。
　　江林和那个他挽着的女孩走得远了，看不见了，时简转过头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摸了摸眼角，那里很干涩，她想了想，大声说了句，
　　“老板娘，来份米线。”
　　同事们听见都笑她，烧烤摊怎么会有米线，说她喝醉了。

　　少年是温柔的少年，是人人都爱的少年，而我不是少年爱的少女。曾经有一刻少年青涩的温柔给了我，带给我这么多的感动和心事，我多么想要独占，可是慢慢在岁月中才知道这种温柔不是我能够私有，只有回忆才能被我收藏，多年后老情人再见面，时简如此总结，也许有一天她会和江林再次见面 ，但是打个照面也就就此分别，能停留的人是永远不会说再见的。

　　想把你私藏
　　你眼睛里有宇宙的光
　　想告诉你你犯了盗窃罪
　　因为你偷走了我的心
　　后来我仔细一想
　　才知道你没有
　　你是抢劫罪犯
　　因为你那么暴力
　　毫无道理地抢走它
　　不归还它
　　甚至让我伤痕累累
　　即使这样
　　也感谢你
　　心我是拿不回来了
　　这份回忆
　　就让我私有吧。

作者有话说

　　fir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