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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梦的实感(下) ...

  •   记得我以前有位已经不记得名字的叔父。他的眼睛是迷人的棕红色,那些迷幻的光彩总是闪烁其上。他曾亲口对我宣扬过他看见过的那些神奇的玩意——有着褐红色皮肤的矮个子小精灵 ,长了鸟嘴巴的卷发女人,顶着尖细独角的奇特畜类。总之全是些能够引起那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惊叫连连的东西。开始我很羡慕他,因为很明显这是一项独特的天赋,起码无论我按着他那些方法试上多少遍都只是除了贫血引起的白光什么都瞧不见。在等我长大了一点以后,依然听着他那些故事,我觉得羡慕变得一点比一点少了,那时我以己推人的觉得他只是比较恋童,所以才会这么挖空心思的想出些关于奇迹和神奇世界的话题而已。再然后我就一点都不羡慕了——那些医院的设施都太老旧,医护人员又都一脸麻木不仁的空白表情。就像妈妈说的,为了那些他所谓的神奇玩意,他已经付出太多代价了———虽然谈不上经常,但是有时我们还是会去那所精神病院看看他的,但依他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讲给我听的那些‘所见所闻’的精彩程度看来,可能到他死为止,我们也许都只能在这地方看看他了——他的病情完全不像那些镜片闪亮逼人的医生们所说的一样有任何程度的好转。

      虽然如果我又说些什么疯狂也会传染的话,那些镜片医生一定会一脸鄙视的真心实意的鄙视我,但是你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所谓的伪科学其实就是徘徊在我们视野之外的科学的一部分。起码就疯狂成性的近亲接力我是确实相信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变得无法辨识现实和梦境的正确位置。从小开始,我就一直隐隐感觉到当下的生活只是一场梦境,也许真实的我已经长得很大很大,幼小的自己和身边摇摆不定的一切都只是现实中的自己在梦中的一场回忆,一直到我真的长到那时候的我认知的真实的自己应该拥有的年龄之前,我都在认真等待梦境清醒的那一刻。

      我感到自己终于清醒了过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从身体中心的【轴】,人类的时候称之为脊椎的地方发散而来的疼痛感。再之后就是身下泥土和石块传递出的坚硬触感……我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并没有急着睁开眼睛。我细细回想着昏睡过去的时候梦见的梦境。因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就没有再真正睡着过了,所以这次的情况对我来说还真是意外的新奇。

      沙砾所组成的身体让我想象不出还要坚持人类习性的理由。

      倒是泥巴意外的坚持。她每到时间就会真的哈欠连连,也真的有在睡觉——我就曾在半夜爬起来翻过好几次她的眼皮——无一例外的发现她不仅真的进入了睡眠状态,而且根据眼球的转动,好像还有在做梦的样子。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真的做梦了,那不是发生在梦境之中的梦境?那是什么?真实吗?还是幻影之中拟生而出的新的幻影?

      可是世界相生相克,现实才是梦境的亲生母亲……

      啊……怎么回事呢?

      好像逻辑自身都在进行冲突暴力呢。

      我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醒了就别再装死了。”

      那声音从高处传来,还带着恶意的笑声。

      话说我当时叫他不要把我拖回去,他还真的就一直没有移动过我呢……

      我首先把刚才再次感受到的【念】包裹在身体周围,然后想象着那些蠕动的光团变成像是温暖的光圈君一般滑散开去。一瞬间,即使闭着眼,我也可以【看】到尸体先生的影像,远处那个屋子里已经回来了的泥巴的影像,跳跃在不知道哪座山上粉红君细小的身影,再远处稀稀拉拉聚合成群的其他人影—— 一闪而过。

      如果这不是思念成痴的话,那就是我念能力的雏形了。说是雏形还是客气的,因为仅是这一瞬间就仿佛让我重新失去了睁开双眼的力量——重新虚弱的跌回了地上。

      感到腹部被什么踩着晃动了一下。尸体先生继续吵吵嚷嚷道:“喂,不要学会了就胡乱开始使用啊。你现在不是拿自己做实验的时候吧?能动了都赶快起来,那个黑头发的女人烦得不得了。”

      黑头发……泥巴。

      我弯着嘴角抖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慢慢把自己从地上蹭了起来。伸手打开尸体还死死踩住不懂的后肢,我突然觉得一时间没法隐去我此刻的美妙心境——虽然那笑容连我自己偶尔照镜子都觉得碍眼,但现在就暂且让它先挂一阵子吧。

      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感到身体被确实拉伸开来的舒适,啊……我果然最喜欢这梦的实感了。

      因为最近天气转冷,太阳照在身上根本没有温度,所以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已经是晚上了。远处的垃圾山上,有什么映照着月亮的光芒,在那儿一个劲的闪着。看来明天也是晴天呢。

      “真是岁月如梭啊……”

      “啊?”

      “没什么,发个声试个音而已。”

      “……”

      尸体先一步毅然转身,我磨蹭着手臂,抬头望了月亮,决定吟个诗…………

      ……

      …………

      ……………………

      搞什么啊,天上哪有什么月亮,只有一艘是飞艇的东西一闪一闪的亮着信号灯。

      我被愚弄了,被垃圾山上不知是镜子、玻璃还是金属片之类的东西愚弄了。

      忍着原先腿上的断口处传来的痛楚,我一下奔上那座有东西一闪一闪的垃圾山,咣朗朗的一脚把那个胆敢愚弄本糖水的黑暗与愤怒中一时心急还是没看清的某物蹬下山去。

      远处好像同时传来尸体先生烦躁的单音抗议,当然,依我当时大仇得报的得意心情,完全是可以装作没有听见的。

      我,糖水。离开人类科属以后不知道的第几个年头。初学念,速习得。并一举雪耻踢死镜子,恩,应该是镜子吧,我刚才貌似听到玻璃碎掉的声音。踢死镜子一枚。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睡着】的经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好像变成了相当微妙的体验。

      我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在黑暗中。四周没有任何人。好像很安静,仔细分辨又显得相当的嘈杂。从黑暗的另一端传来细碎的声响,像人的声音,又像是风吹过树木发出的那种沙沙声。

      我低头去确认自己的双手,却只见黑暗本身。应该是身体的空间被黑暗充斥着,变得空荡荡的,又好像显得比之前的姿态更为充实。这样的自己让人安心。

      这时黑暗的另一端仿佛发生了什么骚动。声音像潮水一般向这边席卷而来。我调整视线看向那个方向——说是〔方向〕似乎有些勉强,应该说是除了我所处的这个〔中心〕以外的任何位置都有东西袭来的感觉。

      是白光。

      是白色的温暖的光芒。潮水一般袭来的光芒向我聚拢。慢慢我所处的地方就被淹没了。它们发出感召一般的喜悦的鸣叫将我没顶。光芒中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身体〕——它们看上去就像黑暗本身,黑漆漆的在光芒的潮水中划动着。白光越来越强,就像企图争夺每一块还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一般,我的〔黑暗〕被它吞噬了——手、脚、身体,就像暴晒在太阳下的冰块一样脆弱的消失掉了,只余下白光充满喜悦的鸣叫。那声音又细又美,一路拔高着宣告自己的喜悦。

      我变回光了吗?

      意识扩散开来,这白光成了我的身体,它们一路延伸,就像是我的手脚。我能感受到空间中的一切,虽然这里除了〔我〕,就只剩下黑暗……

      在我将要厌倦的时候,一只手的触感很突兀的出现在了我的脸上——它很温暖的抚过,所以我可以仔细的分辨出手掌,指尖,甚至是指甲的边缘。我想了想,重新闭上了眼睛,看来这次〔睡着〕也结束了,不知道下次再要做这么有意思的梦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四周又恢复了漆黑一片的样子。但并不是之前那种〔充实〕的黑暗,而是可以隐约看出房间的墙壁,家具轮廓的,唯诺的黑暗。

      这种仿佛瑕疵品一般的黑色中,泥巴的身影是最清晰的,她弯着腰站在那里,用手里的杯子舀着水。

      这种感觉很有趣,就像是从一个梦境走入另一个梦境一般。

      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发现它们纤细而苍白的躺在我的身旁,姿态瘫软无力。它们还沉浸在之前那个美妙的梦中,所以我决定不要打扰到它们,而只是用和我同时醒来的眼睛静静的盯着泥巴的举动———她舀好水后转过身来,不过好像舀得太满的关系,她一直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杯子,另一只手对拿着杯子的另一半很不放心一样,紧张的悬在杯子的左侧——顺便,那个好像是我的杯子。

      那么这个水是要舀来给我的吗?我可以自作多情的以为她不是要一杯水泼醒我,而是想要端过来给我喝得吗?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一种让我非常难受感觉,或者说是一种不知为什么而产生的焦躁感。

      不过如果让她这样突然发现我醒来了的事实的话,她一定会吓一跳的吧。我眨了眨眼,努力把那些不知为何暴怒的挣扎着的情绪压制住,重新闭上了眼睛。不要吓到她,所以静静的醒来就好。

      直到再次感受到伸向我的脸颊的手,我才缓缓的将它们重新睁开。眼睛真是个繁忙的行当啊。

      但是它还是泼了……

      “糖水!”她这么激动的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哗啦啦——哪一整杯水就这么一股脑还是献给了我的身体。

      “还真是符合姐姐你性格的欢迎方式呢。”我嘻嘻笑着,感受到那种来自水的凉意把压抑着的激烈情绪也真正熄灭了下来,我开心的笑着,〔愉快〕这种心情就像黑暗一般浓稠甜腻。

      “啊……这……这……算了…”她好像放弃了什么似的塌下双肩。“反正都是要给你喝的,到底用哪里去喝你也应该不介意吧。”

      “嗯,没差啦。姐姐。”我坐起身来,“倒是沙发先生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呢,它都哭出来了。”黑暗中我摸着沙发的椅背,它们已经湿淋淋的了。

      “啊~!我的沙发!”真是太生硬了。她重新恢复到之前夸张的表情,双手抱着脑袋,样子十分可笑。“怎么办,拖出去晒没人看着一会儿就〔蒸发〕了,放在家里又没有光。”

      “没事的,姐姐。糖水明天陪着沙发先生晒太阳。”

      “诶?可是你不要紧吗?……我是说你最近总是很容易累……”她顿了顿。“学念很辛苦吗?”

      “嗯………”这个要我怎么回答她呢?我讨厌解释事情啊……“不知道。”

      “不知道?”

      “糖水想不太清楚。”

      “是吗……”她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沿着头发的纹理慢慢的移动起来。“那就不要想好了,因为你这阵子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坐在垃圾山上发呆了,而且总是被尸体追着在太阳下跑来跑去的,而且,而且以前你总是睡得很少,现在却总是在睡觉的样子……那个,好像很累的样子,所以想问问看是不是很辛苦…

      嗯……这样想起来学会念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呢,因为那次最后使出那个像光圈一样的能力的经历很有趣,所以之后好像干劲有些爆发过头了呢。我搔了搔脸,不过——变为光。实在是太过吸引人了,我抿着嘴角。多好,那种从身体周围发出光圈的感觉,柔柔的,暖暖的,白色光芒,虽然现在的作用还只是探查而已,但是那种能够真切的感受到眼睛所看不到的〔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感觉,也是很迷人的。

      光圈,无论我如何祈祷都没有再次看见的光圈,因为小小的念力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当时那个代表着疼痛的光芒,温暖的,无私抚过世间一切事物的光芒,现在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现在是不是也算是那个〔光芒〕的一部分了呢?

      黑暗中,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世界仿佛开始晃动一样。我是不是笑出来了?我低着头,看到手指们已经醒来,它们快速的跃动着,好像因为什么事情而狂舞一般的。啊啊,你们也听到了吗?那个充满喜悦的鸣叫?又细又美妙,那是光的声音啊。

      “糖水?糖水!”

      “嗯?什么事泥巴?”我被摇晃着双肩,视线不得不从分享着我喜悦心情的手指们身上移开。

      不要打扰我们,女人!

      身体内部再次伸出触手,它们暴怒着像要把世界也一口吞下一样。

      “你怎么了?真的没问题吗?”她在紧张什么呢?什么没问题?有什么问题?“你刚才变得好奇怪,突然一瞬间好像变得可怕了一样……”

      我再次低头,手指们被女人的眼泪浇熄了方才狂欢的心情,相当郁闷的瘫软了回去。

      她又是为什么哭了呢……

      “我要带你离开……我要带你离开这里…………你快坏掉了,快坏掉了……”

      她细细的说着夹杂在哽咽之中的低语,紧紧抱住我身体的人像要把自己体内的水分挤出身体一般的哭泣着,在我觉得我就要被这个温暖的人揉进身体内部的时候,我微微眯了眯眼——白光在我的眼前一闪一闪的,好像在欢笑一般的发出细细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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