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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师门[1] ...

  •   蓝小玉深深吸了口气,就这么看着小巷口子大桥下的高大招牌。

      南荣实业。

      建筑广告依然崭新如故,于她来说无异于见到一位老朋友,想当初她从麴羊镇那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回来,南荣家可算是第一个敢于邀请她“出山”的主客啊。

      她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总是不经意间想要触摸那枚不存在的铜板,好像一种多年难以改变的习惯。

      夜阙君时不时“嘲讽”她,可蓝小玉不在意,久了,他便只是远远看她空落落的手腕。

      离开降梅观,蓝小玉心早就已经落在了这个城市。

      “不走了?”那鬼神缓缓落步在她身后,日光洋洋洒洒的将那些金丝银线都折照出绚烂之色,蓝小玉顿在巷子口,满脸的犹豫踌躇是他都不曾见过的。

      她泯了泯唇角,与其说手足无措不如说,她不敢走进这巷子,敲开“老窝”的门,明明三年以来满心期待着想要见到那老爷子,却在最近的距离,突然地,产生了畏惧。

      夜阙君对此心知肚明,面对赵远信的疑问,蓝小玉要经历的远比想象的多。

      蓝小玉磨磨牙尖,手指就在衣袍角上绞了又绞,这临春的和煦都叫人产生了细细的薄汗,她想了她,眼神都透着山明水秀的清光:“我做过不少的坏事,也撒了许多的谎……”她眨眨眼,一把揪住夜阙君宽大的袍子就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中多少有着几分的落寞,“唯独这个,值得花一辈子去圆它。”

      三年前,她告诉赵远信,孙道陵死了。

      为什么。

      三清会发生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孙道陵救了蓝小玉,做师父的为了自己的徒弟倾尽了一切,就连生死也不放在眼中。

      蓝小玉握着电话,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的颤抖,就仿佛在说着所有的真相。

      有时候连鱼鳃和鸟嘴都要佩服蓝小玉,把假话说的那么真的,也只有她了,因为那流露的感情骗不了任何人。

      鱼鳃和鸟嘴沉默着听蓝小玉编织那个欺世的谎言,突然觉得,也许——那才是蓝小玉心中曾经所期待的——

      孙道陵待她有师恩父恩,在那样危险的时候,他一定会挡在自己的面前,为她辩白、为她出头、为她和那些道门的小人势不两立。

      鱼鳃和鸟嘴对望了一眼不再听下去,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握着匕首在蓝小玉手心刺上两刀取她阴魂、拿她祭鬼的孙道陵,那个杀了阴十九都没有眨一下眼睛同样冷眼看着害死竹姑和湘菱的老道人——

      是不是真的值得蓝小玉为他留下一个身后的美名。

      那都是蓝小玉的选择。

      蓝小玉现在都能记得很清楚,赵远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悲从中来嚎啕大哭,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什么话也没有说,然后,蓝小玉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

      赵远信很少抽烟的,他点着烟含含糊糊的“嗯”了声,

      就仿佛只是在知会蓝小玉,他知道了。

      蓝小玉告诉赵远信,她要在降梅观清修三年以告慰孙道陵在天之灵,三年后,她会回来——一定、一定回去看望他老人家。

      赵远信的“嗯”已经带上了哽咽。

      蓝小玉挂上电话,赵远信却死死的握着话机松不开手,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有一点心神将那小丫头的话在脑海里重复重复、再重复。

      孙道陵死了。

      孙道陵终于——死去了。

      赵远信其实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这样的一个结局。

      他竟然没有觉得意外,每次孙道陵出门,赵远信会看着日历偶尔算算那老东西的回程之日,但终是知晓,也许有一天,那个老家伙……不会回来。

      他们这样的人,跟妖魔鬼怪打交道,又哪里能知晓自己的运程和时日,赵远信虽然喜欢唠叨,但也是肺腑之言。

      他抱着电话机坐在“老窝”的门口抽了两个小时的烟才长长叹了口气,最后掸了掸那一身的尘土,去厨房又给自己炒了盘小螺丝。

      孙道陵不会回来了,至少,他还有蓝小玉。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就像蓝小玉嘎嘣着牙站在玻璃门前。

      “别让赵先生久等了。”夜阙君回头望了下来时路,这么短短的一条小巷子,蓝小玉竟然磨蹭了半个小时,他微微一笑,在她肩头推了把。

      “你不进去吗?”蓝小玉蹙了下眉,那家伙就没有要进去见赵远信的样子。

      “不合时宜。”鬼神捻着水墨长袍下的金丝,眉梢仿佛落着日光的暖煦,他吐字清晰,摆明了不想踏进这店铺。

      蓝小玉点点头,老实说,她都没想好怎么跟赵远信坦白自个儿跟一尊鬼神结下的姻亲,还有阿萝那个小丫头——

      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

      蓝小玉握了下拳,深深吸了口气,“丁零当啷”的推门进去。

      迎客的无芯铃被赵远信换成了普通的小铃铛,那些与鬼怪隔绝的器皿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都被他收纳妥帖了。

      “谁啊——”这个时辰老头儿正在里屋做下午茶,要蓝小玉说起来,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很是一副绅士样没半点的商人气息,总爱做些文人雅士爱做的事,这不,老头子不紧不慢还有些嫌弃的拖长了音调,仿佛哪怕现在是大头客人上门来,也扰了他的好兴致。

      蓝小玉歪着脑袋倚在窗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盘起来的发髻是不是有了凌乱,她看到那老头儿手中端着小蛋糕,在看到自己的瞬间突地就定格在了那里,别说脚步,就是连呼吸都被硬生生地掐了去。

      “赵叔。”她的声音带着一些清亮,明晃晃落在阳光里氤氲一室尘埃。

      赵远信的嘴张张合合,眼睛眨了又眨,嗓子眼里那口气“咕咚”终于咽了下去,可手上呢,“哐啷”一下,盘子没端稳,摔了个粉碎。

      赵远信根本没顾上那些碎片,他“踏踏踏”的连跨三步,仿佛蓝小玉只是个虚幻的影子一样的梦幻不真切。

      蓝小玉突然想别开眼把眼睛里沁出的泪珠子给抹个干净,身体已经被一个怀抱给拥住了。

      那是赵远信不敢置信的触碰,他的声音带着惊诧又有疑惑和惶恐:“你回来了……蓝丫头,是不是,你回来了。”

      他只是问着,却压根儿一眼都不敢看她,生怕再多看一眼,那小姑娘就灰飞烟灭似的。

      蓝小玉连忙伸手抱住那个老头子给予真切的安慰,她到底是让这老家伙担了多少心,才变得如此诚惶诚恐:“赵叔叔,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在离开三年后,阿傩和孙道陵都未再陪我走上这条回家的归路。

      赵远信的眼泪滚烫滚烫的落在蓝小玉后颈上,老家伙抬手去擦,擦的满手满脸都是泪痕,也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触景生情,他索性都抹在蓝小玉的肩上,把那小姑娘拖到沙发一把按下,自个儿呢。

      自个儿就跟个小娃娃似的哭了个大半天。

      蓝小玉这会陪着哭也不是,劝着笑也不是,只好悻悻的说着赵叔叔几年不见,怎么返老还童了。

      赵远信倒是破涕为笑赶紧把地上的残渣碎片收拾一下,唠唠叨叨的说着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就给蓝丫头准备了一冰箱的小蛋糕。

      这两个人就好像心照不宣似的,闭口不再提关于孙道陵的往事。

      死去的人已经离开,活着的人,留下所有不再挂在唇边的好和怀念,依然,要走下去。

      三年不见的思念,让赵远信没少愁白了头,蓝小玉看那老爷子鬓角的白发,真是感慨又心疼,大概在三年前,自己那一通电话,已经让赵远信,再也难睡一个安稳觉。

      “对了蓝丫头,前两年有个小姑娘来找你,”赵远信一口蛋糕一口奶茶,现在活脱脱跟个宅男似的生活,“就是以前老来咱店里晃荡的那个……叫什么……”他苦思冥想。

      “许瑛?”蓝小玉脱口而出,她的舍友兼小闺蜜,红衣女鬼一案没少把那小姑娘吓破了胆。

      “对对对,”赵远信举着蛋糕抹嘴,“那小姑娘来找过你好几回,可你都不在家,她托我给你留了一封信。”赵远信踩着有些蹒跚的步子在孙道陵的房里捣鼓了半日总算是摸出一个粉色的小信封。

      哟,还粘着一颗手叠小爱心,还真是个小姑娘,蓝小玉会心就笑。

      简单的信笺,许瑛说着学校的事,说着结业考试后,要出国了,说着,小玉,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蓝小玉的指尖掐皱了纸张,赵远信偷偷瞧了她一眼,蓝小玉赶紧装着笑别开眼:“许瑛那臭丫头的字,还是那么丑。”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窗外。

      赵远信就站起身去佯装倒茶,他知道,蓝小玉大概在找着借口擦眼泪呢。

      闺蜜的留言,就好像当年蓝小玉半夜三更对着电脑那头正呼呼大睡的许瑛敲下一字一句。

      许瑛,你毕业后,打算去哪?

      随口而言的出国就成了真事,而蓝小玉,都没来得及再送行。

      遗憾有时候也是一种别样的怀念。

      赵远信捶了捶腿脚,自言自语的:“年轻人啊,时光大好,青春正茂。”

      时光大好,青春正茂。

      还有大把的时间,等待着重逢。

      那一天,你会发现所有的期待都是值得的。

      蓝小玉若有若无的笑,吸了吸鼻子,这话说的可真好,她看着外门,那里没有任何的身影,那里也有着她曾经为之拼尽一切,祈盼篡改的生死命帐再一次重逢的人物。

      她将信纸折叠好,小心翼翼的收纳回去交给了赵远信:“都劳烦赵叔叔替我保管吧。”

      “怎么?你……你还要走?”赵远信的手僵了下,跟担惊受怕似的,“我可告诉你蓝丫头,这次,你啥地方也别想跑了!”赵远信泯起了嘴,上次三个人出去,就回来了一个,这要再出去一次,还得了?!

      蓝小玉饶了挠头,心里倒是没少腹诽,也不是三个人去一个人回,这不是,她多了个夜阙君和阿萝,算来算去,三个人去,三个人回——

      当然,这些话,她哪里敢就这么跟赵远信坦白从宽啊。

      蓝小玉陪着笑:“当然、当然不是,赵叔您看,我这不是得回道堂吗。”这个借口不错,她和孙道陵以前没少拆老窝,赵远信有时候见着他们都烦。

      赵老头子咂咂嘴,总算放行的点点头:“你别再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什么妖魔鬼怪僵尸王,都一边滚犊子去,再倒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他就——

      赵远信的话还是卡在了嗓子里,他一个啥都不会的普通人确实拦不住这些个“歪魔邪道”。

      “安啦安啦。”蓝小玉打着哈哈跟赵远信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近年来的大事小事。

      比如,降梅观那个有趣的小道童青灯,比如三清会的人心险恶、欺诈狡辩,赵远信听得起劲就“哎呀哎呀”的直捶手心,他当初可就没怎么同意孙道陵把蓝小玉带去,美曰其名的“历练”,历练个鬼,那纯粹就是送羊入虎口啊!

      于是,蓝小玉也很惨烈的得知,自己“辍学”的过程,想当然耳,不告而别三年,哪个学校还能这么好心的给你留位,赵远信只好拿胡编乱造的理由“瞒天过海”,哦,对了,还有那个热心的人民公仆李想。

      “小伙子人真的不错……”赵远信八卦的程度向来和李想有的一比,“你那什么清修,可没说不能谈恋爱吧?”赵远信嘟囔两声。

      “噗嗤,”蓝小玉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这话可真不能叫夜阙君给听着,否则,李想又得进一趟医院。

      “赵叔叔,我有一些话,想寻个时机好好告诉你。”蓝小玉咂咂嘴,放下了手里的蛋糕,正襟危坐还真要跟谈正事似的。

      赵远信呢,一扭头:“不是你的人生大事,赵叔我不听。”他挑着眉就扁起嘴,想当年他为蓝小玉是操碎了一颗心,人家小姑娘有男朋友的男朋友,未婚夫的未婚夫,蓝小玉呢,除了会放老鼠咬学长的屁股,她什么都不会干。

      现在可好了,孙道陵不在了,就剩下一个赵远信,再不着急这小姑娘的事……莫怪赵远信这嘴不好,他也不愿意去想——让若有一天,他也离开了蓝小玉,那这小姑娘可就真是爹不疼娘不爱——

      赵远信随时都能在脑海里描绘出一副蓝小玉孤苦伶仃后半辈子的凄惨生活图来。

      蓝小玉眼睛眨眨,就直瞅那老头儿:“您当真不听?”她拉长了调子戏弄他。

      “除非你在外头找了个男朋友回来,”赵远信呵了一声,他看到蓝小玉满眼都是笑,倒没有一分一毫的小懊恼,他脑子转的快啊,一瞬间就笑开了花,“你、你该不会真的在外头找了个……男朋友?!”他都快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蓝小玉不言不语,只管笑。

      于是赵远信“噌”的一下,就真给跳了起来:“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哇哇大叫了起来。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师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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