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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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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铁蹄声,呐喊声,火声,水声,炸成一团,直往人耳朵里钻。阿娣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静悄悄听了一阵,借着帐篷外的火光,摸到衣服囫囵的穿起来,爬起便往外跑。
火光冲天。
本以为是走水了,没成想却是燃起了一束大火把,照得一周都亮堂堂的。
阿娣无措的站在营帐边缘,看那些满面灰土的将士,不敢上前打扰。不远处又是一团簇拥着的人过来,抬着担架,上面睡着个伤员。阿娣踮起脚尖张望,见围在担架边上一众的人,猜想此人身份应该不低。还未等她思索个所以然出来,目光扫到个熟悉的身影。
十三爷?
应祥扶着担架,额上的青筋爆出来,揭示此人内心的慌恐。他这个表情……
阿娣瞪大双眼,疯了一般的冲上去,扒开围在担架旁的众将士。人群一散开,担架上的人便显得孤孤单单,静悄悄的睡在那里,了无生机。
“阿禛!”阿娣跪在地上,到处摸索他的伤口,胸前没有,颈间也没有,头上也没有,那到底在哪里呢?
应祥站在原地,“本以为已经那头领已经死了……手臂上中了一刀,刀上淬了毒……”
“有毒?”阿娣撕开应禛手臂上残余的布料,肉被划开,中毒之后,呈现出骇人的黑,“没有解毒丸吗?”
“已经吃了。”
阿娣努力的把应禛胳膊上翻开的肉往里推,想要他完好如初,可是,怎么都成功不了,“吃了怎么没用的呢?怎么还是这样?”
应祥暴躁的转个身,狠狠的捶脑袋,大滴泪砸在地面,哽咽道:“军医呢?给我去配解药!”
毒素蔓延的速度很快,仅半个时辰过去,应禛腿间便开始出现黑色,一点点爬向脚趾间。阿娣一遍遍摸着黑白二色交界的地方,泪水一阵阵涌出来。
“不能哭。”阿娣用手背抹掉眼泪,告诫自己不要哭,可泪水太多了,光用手抹根本抹不完,她吸吸鼻子,手在怀里的袋子里找帕子擦脸,突然,指尖被尖刺一戳,细小的疼传来,她抽回手,小心翼翼的将那刺人的东西摸出来。
□□草?
阿娣捧着这株干巴巴风成草片的草,控制不住的笑,伴着眼泪,一块儿释放。哥哥说过这个草,毒性大,中毒之人可服用它,以毒攻毒。那阿禛,就可以吃这个草。阿娣想着这个事,疯了一般往外跑,“喜成!喜成!”
“哎,主子。”喜成守在门口,见阿娣鞋都没穿好的往外奔,连忙拽了件披风跟在阿娣身后,急叫道:“您做甚去?”
阿娣裹上披风吩咐喜成,“我去那边摘□□草,你在这里看着,我很快回来。”
“主子!”喜成没明白她的意思,跟在后头紧追不舍。
“别跟着,在这里看着!”阿娣回头大喊,而后扭头直奔当初长满□□草的那块地。满地都是冻人的冰碴子,阿娣跪在地上,搜寻着一阵严寒过后幸存的□□草,捡那些叶片深色根茎老硬的□□草采了几株。估摸着够一剂的服用,阿娣抱着这几株草往回飞奔。
“这些你……”病榻边多了许多人,面色凝重,甚至有将士在默默擦眼泪。阿娣捏着草药的手无知觉的下滑,失魂落魄的走过去,摇摇晃晃如喝醉酒后的彷徨,“阿禛……”
“主子……”听到阿娣的声音,喜成转过身来,伸手扶住她,语气沉痛:“毒素已经蔓延到脚踝了,可军医们还未研制出可行的解药……”
“没有可行的解药,是什么意思。”哭得多了,眼泪已流干了。阿娣撑着一口气,哭笑着反问,“就是他要在这里等死是吗?”
满帐篷的人垂下头,一声不吭。
阿娣环视四周,怔怔地坐下,一遍遍抚摸应禛棱角分明的脸庞。明明前几日还心满意足吃着她烧得饭的人,现在却了无生气的睡在这榻上,憔悴不堪,仿佛下一秒,便会停止呼吸。
“阿禛……”阿娣喃喃。
睡梦中听到阿娣的呼唤,应禛强撑着挣扎,撑开眼,果真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嘴唇翕动了两下,“阿娣……”
“我在。”阿娣破涕为笑,拿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啊。”这怎么可能变,所以你要是走了,我也不会留。
应禛眼皮眨动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再说。阿娣止住他动作,将几株□□草举到他眼前,“哥哥说,这是毒草,但可以以毒攻毒。”
她擦把眼泪,下定了决心,猛一把抓过放在榻边供军医们研制解药淬了毒液的短刀,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鲜血蜿蜒着滴下来,先是透亮的红,而后颜色渐渐加深。
阿娣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将伤口送入唇中,铁锈味在舌尖蔓延,“我陪你。”
“……”眼睁睁的瞧着她一意孤行,应禛嘴角颤抖,额上青筋直冒,却碍于伤势,无法动口。
阿娣抹掉眼泪,将采到的药材一片片摘下放入口中嚼碎,直至嘴角出现绿白色的细小泡沫。阿娣将嚼碎的□□草一半敷在伤口,一半咽下肚。给自己敷好草药,阿娣复又揪了几片叶子放入口中咀嚼,再以同样的方式为应禛敷好伤口,边忙碌边安慰他,就如他每次轻声哄她一般:“别怕,我陪你。”
“我不要你陪我。”应禛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眼角已经溢出泪水来。
阿娣执着手帕轻轻吸掉他眼角的脆弱,头枕在他胸膛,听那里依旧跳动的声音,轻柔柔的,像是最后的告别,“我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不想一个人。”
毒草以毒攻毒的功效不是吹嘘出来的。
阿娣迷迷蒙蒙的从应禛怀里不知所以的爬出来,便见昨夜里还奄奄一息的人正睁着眼睛瞧她。
“阿禛!”阿娣喜极而泣,上上下下摸了自己一圈,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榻前,亮晶晶的瞧着半坐着的应禛,“我们没事。”话到最后,已带了哭腔。
“过来。”应禛张开手。
“呜……”阿娣如脱了缰的野马撞进应禛怀里,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将自己满肚子的担惊受怕委委屈屈的倒出来,“你睡在那里,半个身子都是血,我就站在旁边,都吓到了……”说着,阿娣拉起应禛修长的手指,泄愤似的放在嘴里咬了下,皱着鼻头不满意,“你吓到我了。”
“嗯。”应禛弱着语气,温温柔柔的答应,“下次不会了。”
阿娣闷闷:“不要再有下次了。”
“好。”应禛答应得很痛快,“不会再有下次。”
“那就好……”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阿娣才发现不对劲,扭头找听外面的动静:“外面怎么这么安静?”看这日头,平日里早就应该吵吵闹闹的练兵回来了。
应禛刮刮她哭得通红还未来得及退的鼻尖,“都在照顾伤员,哪像你一样,小懒猫。”
“……”阿娣挠着脑袋,“你还没吃药,我去采药给你。”说着,便往帐篷外奔。
应禛一把扯住她飞扬起来的衣角,“喜成他们去了,你在帐篷里呆着。”应禛拉过阿娣冻得不成样子的手,心疼的攥在掌心,“说了让你乖乖呆在府里,怎的偏是不听话?”
阿娣眉毛一扬,“那你也答应我会好好的,还不是受伤了?”
应禛语塞,干脆不再同她说这些话,指着书案上的一本兵书,让阿娣给他拿过来。
“别看了,好好休息吧?”阿娣不情不愿的给他拿过来,见他拿了书聚精会神的看起来,思绪飘到老远,而后又飘回来,“他们会不会再打回来?”这是她现在最担心的事。
应禛放下手中的书,摇摇头,“不会。”群龙无首,便成了地里的翻滚的蚯蚓,纵它折腾得再厉害,也不会再有呼风唤雨的势头。
他这么说了,她便信了。
阿娣煞有其事的点点脑袋,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就好,万一再打回来,还要再伤亡更多的将士。”
应禛一愣。
他原以为,她会说,万一再打回来,你身上有伤,不能上阵杀敌。没成想,她说得竟是这句话,话头里想的,是千千万万的征战士兵。
“怎么了?”他许久不说话,阿娣摸摸脸,有些奇怪,“我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你长得真好看。”应禛弯了嘴角,“真好看。”
“那当然啦!”阿娣一甩脑袋,下巴倨傲的淘气,语气里满是小骄傲小自豪,“在你眼中,我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