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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49 女主人 ...

  •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没有停顿没有遮遮掩掩,她那么兴奋,仿佛在讲叙一出美丽的神话传说,而她和张良就是传说里的神仙眷侣。

      不过,她说她和张良相识在下相县到下邳县的路途中,这使吕雉感到意外。那天询问张良摔倒之事,她就一直以为他和淑子是因为这件事才认识。却原来不是这样,他和淑子相识竟还在她之前。

      十九岁的淑子第一次单独离家去下相县探望姑母,回来的路上不幸遇到盗贼,身上的钱和食物都被偷光。惊惶失措的她就站在路边一直哭,当时路上来来往往有许多人,但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直到张良出现。
      “其实我应该去报官,或者回到姑母家,但我当时就那么傻站着,只是哭个不停,因为我真的好难过。别人问我话,我也不答,只是一边使劲哭一边不停抹眼泪。”
      她痴笑道:“然后子房先生出现了,他把自己的食物和水递给我,等我吃饱喝完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我家住下邳,他就好心带着我一起走,一直把我送到村口,他才放心离开。”

      吕雉听了心里有些微酸,原来张子房不仅是救她一人于危时。不管对什么人,他都态度和悦,举止谦谦有礼。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没有人会用恶意去揣测他的意图,大家看他第一眼时就信任他。
      连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乡下丫头,在刚刚经历被骗被偷之后还是无条件相信他,与他一路同行,旦暮共处,没有一丝防备和戒心。若换做别人,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发生呢?

      “后来我听人说圯桥边的深山上隐居着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我就暗暗想会不会是先生呢?我偷偷离家往圯桥跑过几次,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发现。直到去岁秋末,我再去的时候,发现了跌落在山谷里的男子,我跑过去一看,竟然是先生,于是我赶紧下山喊人来救他。”

      淑子理了理头发,:“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先生腿摔断了,手也划伤了,我就留在山里照顾他。就这么日夜不离地照顾了两个月,我父兄来找他,他觉得难为情,就说要娶我。”

      原来如此,吕雉总算明白,为什么师兄非娶淑子不可。她救了他,两人孤男寡女地在山中小屋共同生活两个月,是个石人也会感动吧?更何况张子房还是一个尊礼重教的修德之人,毁女子声誉而不负责任的事他做不出来。
      望见淑子羞红的脸颊,吕雉只能羡慕感慨,多幸运的丫头,人生最关键时刻遇见的是张子房而不是刘季。

      故事讲完,吕雉惊讶地发现,作为一个乡下姑娘,淑子大方善谈,没有丝毫的扭捏。她的讲述非常有条理,有侧重之处也有轻描淡写之处,这说明她思考问题非常清晰。
      这样精明伶俐的女子,会看不出张良娶她是出于无奈和妥协?
      也许吧,也许陷入爱恋中的女子都是一样的盲目、傻气。就像初遇张子房的她,不也一度沉迷于幻想,失去了自我吗?

      沉默片刻,淑子意犹未尽地叹道:“其实说起来,缘分真的是很奇妙。子房先生昨天还告诉我娘,说他本来不用经过下相,是因为在沛县走岔了路,所以才绕到了下相,这才遇到我。”

      吕雉蓦然抬头,大惊失色:“他去过沛县?在沛县走岔路?”

      淑子被她的表情吓到,喏喏答道:“先生他昨天是这样说的,说到沛县的时候,马车坏了,所以他才一个人骑马赶路。车夫不在,他对路不熟,没注意就走错了道,绕到下相去了。”

      心里又冷又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着,搅动着,让她不安,让她懊悔。
      竟是她自己把张良推到淑子身边的!当时若不是她疯了一样追着他,他也不会弃车骑马奔上河对面另一条路。原来如此,竟是如此巧合,难怪张良感慨说是缘分让他遇见淑子,娶她为妻。

      马车平稳地行使在每天来回两趟的宽阔道路上,淑子的脸在吕雉的眼前左右晃动着。她是那么的年轻,鲜活地就像竹林里破土而出的竹笋,冲劲十足。

      当她们俩同时出现在竹屋前时,张良愣住了。就在他愣住的短短瞬间,淑子把包着鞋的布袋往他怀里一丢,就红着脸抱着屋脚的几根柴禾进了厨房,说要烧水煮汤。
      很快,淑子就端着热腾腾的冒着香气的鲜笋汤来到厅堂,给夏黄公、张良和吕雉各倒了一碗。

      夏黄公饮完汤,很是高兴:“子房啊,我来你这住这么久,第一次感受到有女主人的好处。”
      吕雉的手轻轻一抖,又听夏黄公满意笑着:“新妇勤劳手巧,必会把你的生活照料得舒适,你可以安心地习读百家著作了。”
      一旁的淑子极为诚恳地说道:“老先生放心,有奴家在,子房先生什么事都不用干,只管看书写字,奴家也绝不会打扰他。”
      她说完对张良投去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便端着食具快速离去。夏黄公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回过头,却看见张良和吕雉同时失惊的表情。

      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这两个年轻人啊,估计要到他这个年纪才能明白,世间的人和物喜欢的并不一定就适合,适合的不一定就是最好。执着于个人内心的喜好和得失,是苦了自己亦是苦了他人。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边走出屋,边自言自语。

      吕雉端起碗,闻了闻又放下,汤越美味,她越喝不下去。
      看着张良慢慢将一大碗汤,小口小口地全部喝光,她直接问道:“来得路上,淑子都跟我说了,所以你娶她是因为礼法?”

      张良的眼神有轻微的闪躲,“我的命是她救的,她救我,我不能害她。”

      吕雉轻笑:“那日山中,你救我脱离虎口,那我是不是也该以终身为报?”

      张良抬头,望着她的眼神有撼动也有无奈。

      吕雉继续笑道:“可我并没有。你救我是出于本性,并不图报。我被你救,心存感激,但不敢强许以终身。美好的婚姻是两情相悦,一男一女长相厮守,而不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师兄,你欠自己一个理由。”

      “雉儿”,张良不安地看着她,那语气像在恳求。

      吕雉的心疼了,可她还是要说,她不能不说。
      “我那个无赖未婚夫,他是个大男子思想,极重脸面。我出游在外这么长时间,家里什么流言蜚语都有,难听得很。张子房,如果我未婚夫找来这里,发现我天天独自上山见你,你猜他会如何?如果我父母兄长要你对我的清誉负责,你又会如何?”
      她的声音有些压不住地颤抖,藏在心底的话,仿佛自己就要跳出来,钻到张良的耳朵里。告诉他吧,她有多爱慕他,为了他,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她只愿与他夫妻相守,同生共死。

      她不敢去看张良的眼睛,不敢看他的表情。不等他回答,她就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些事发生。我绝不会让你我的关系,陷入世俗的礼法教规中去。”

      也不想管他是什么反应,吕雉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走进院子里。院子东角新架了一根竹竿,几件长袍从左到右对折晾在上面,齐齐整整,看着就很舒服。架竹竿用的三角杈上随意搭着几双白色长袜,一看就是狠狠洗刷过的。院子前面的大石上,还晾着两床被褥和几双棉鞋。
      这一切的不同,都在说明这个小屋有了女主人。吕雉不得不承认,淑子非常能干,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做了这么多事。
      想当年啊,那是多遥远的事了,她忽然想起来,就那一点屋里田间的事,就天天累得她直不起来腰,停不下脚。刘季的大嫂总笑话她是没干过活的大小姐,没那个富贵命,做不好事也享不了福!
      张良能娶淑子也是他的福气吧,不像刘季,娶了一个千金大小姐回家,干不好活,脾气还大。

      她一会儿想到刘季,一会儿又想到张良,脑子乱到不行。心里堵得难受,脑子轰轰乱响,她感觉自己就快疯了。
      清白?声誉?这是张良看重的东西,却是她吕雉最不在乎的东西。为了让刘季对自己死心,主动退婚,她不惜自毁清誉。可如今,因这清白名声,张良要娶另一女子为妻。淑子拥有的,是他宁愿妥协自己也要极力维护的,可这也正是吕雉为了他已经失去的。

      “捡柴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张良的声音忽然响起,吕雉这才发现他就站在屋脚樟树下。离他不远处的淑子正背着一大捆柴禾从屋后山上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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