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短篇完结》春风杨柳麓山青

1、全文

　　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总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用那双不悲不喜的眼睛。
　　我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我想他或许是我的故交，于是在他又一次出现在不远处时，主动上前攀谈。
　　他似乎很惊讶我的举动，还有点慌乱，但很快镇静下来。
　　果然如我所料，我们之前是认识的。他叫得出我的名字，并且知道我的一些过往。几次聊天下来，也变得逐渐熟识。
　　后来我们谈及了各自的职业，我没想到，他居然是个人偶师。
　　恕我直言，刚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我脑袋里想到的全是木偶戏里那些师傅手上被摆布的提线木偶，以及网上卖的用来活络某些成年男性隐晦心思的橡胶制品。
　　他摇摇头，似乎是带着点鄙夷，说着那算不得是人偶。真正的人偶，要对泥坯精雕细琢，用钢丝强化成血管，用精巧手艺使每个关节都灵活，用上好的漆油妆点眉眼使之宛如活人。当然有的时候也不用泥坯，而是对人偶全身上下都使用高科技。
　　那不就是机器人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这还是有区别的，他脾气很好，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回应我的吐槽。
　　我看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光，他一定很喜欢自己的职业吧，可我总觉得他怎么看怎么落魄。人偶师……养不活自己吗？
　　他轻轻笑了一下，又有些难过的低头，说出一些残忍的事实。
　　现代的科技发展下，机器人都快盛行了，根本不需要人偶师这种职业，况且，又有多少人会对人偶感兴趣呢？放在家里或许还会吓到客人。
　　我莫名觉得有些悲哀。
　　他扬起了脑袋，眼里燃着灼灼的光芒。
　　“而且这个职业已经不干净了，我们这一行的有些人为了较劲，会用活人的血肉来堆砌人偶。”
　　他说有人为了做出完美的人偶，会骗取适合的少年到荒无人烟的地点，活活撕下他们的皮贴在木偶上面，再进行精加工制成人偶。那样的人偶仿佛有了生气，一颦一笑都是可以以假乱真的。业界人士说，那是因为少年不甘心的生魂附在了人偶上面。
　　我觉得这太过于残忍和黑暗，青春活力的少年啊，却被硬生生毁灭，把灵魂封锁在一个死气沉沉的物件上面，供他人玩赏。
　　看着自己喜欢的职业被玷污，自己孩子一样的作品被看不起，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同情，他看了看我，笑了。
　　他说之所以自己那么落魄，就是因为不愿意用活人来制作人偶。可他的妹妹，天赋异禀的人偶师，却为了在业界树立地位对孩童下手。他们大吵了一架，他的妹妹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
　　“你是来找妹妹的吗？”我有点疑惑。
　　他的眼神依旧不悲不喜，说着让我听不懂的话：“是，也不是。”
　　他说他妹妹已经不在了。
　　愤怒而绝望的家属找到了她，把她打的奄奄一息，她做的事情太过分，警察也拦不住。自己赶到时她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然后呢？我小心翼翼的问。
　　他却闭口不再言语，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那天到最后，他也不曾再说话。
　　后来我们也经常见面，谈天说地，聊着关于各自生活的话题，以及对于过往的追忆。
　　他说他早就放下了，现在只是安安稳稳的做人偶，因为与我是旧识所以对于我展现出的不认识他感到奇怪，才会屡屡在远处观察。
　　“想看看我怎么做人偶的吗？”突然有一天，他冒出这么一句话。
　　咦？原来这种工艺可以让外人观摩的吗，我以为都是不外传的呢。
　　也罢，我都没怎么见过人偶呢，既然都邀请了，去看看也无妨。
　　他的家在郊外清幽的一处，说实话这么荒无人烟的地点，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剥了我的皮来做人偶。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很相信他。
　　我分明不是这么轻信他人的人，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真的散发出柔和的善意吧。
　　这是我第一次来他家，却总有种熟悉感，我将其称之为：可能上辈子我来过。他笑笑，带我去了工作室。
　　工作室里大大小小的泥坯陈列着，还有着一卷卷的钢丝和假发，我盯着桌上的朱漆颜料，很是好奇。
　　他回过头，告诉我那是用来纹绘人偶唇色的。“毕竟太苍白不健康。”
　　我点点头。
　　说来也奇怪，我总是对这些东西有种特殊的熟悉感，好像我也曾接触过人偶一般。可我回溯了一下自己的过往，分明没有任何跟这个行业有关的东西。除非是那段缺失的记忆。
　　那场病之后，我到底忘了些什么？
　　没有容我继续思考下去的时间，他开始雕琢一个人偶，请求我搭把手。我无比自然的将扳手递给他顺便截了一段钢圈，动作行云流水到我自己都有点震惊。但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自顾自接过了钢圈和扳手继续制作，我也只能把自己心头的疑惑压下。
　　“我总觉得，这里我很熟悉。”我还是没忍住，试探着开口，看到他身形猛地一僵，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这是他的家，住在这里的自然只有他和他已过世的妹妹。如果妹妹当时没有死呢？如果妹妹只是失忆了？
　　我想起自己的那场大病，突然有点恐慌。我不要，我拒绝成为他嘴里那个曾对孩子下手的魔鬼，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发现了我的变化，静静的放下了手上的工具，眼神依旧不悲不喜：“你别多想，你所疑惑的，我都会告诉你。”
　　我愈发恐惧起来，慌乱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觉得行动都变得迟缓，颈椎处还一阵一阵的疼痛。
　　“怎么会……这样……”我捂着后颈，怔怔地发愣。
　　他慢慢的靠近我，一声不吭。
　　“别……别过来……”他一定骗了我，他也想用我的皮来做人偶！
　　“别怕，没事的，只是记忆恢复让身体部分机能老化了。”
　　老、老化？
　　这是什么形容词？
　　他拿起一根钢丝，灵活的转了几转，对着我的颈椎狠狠的刺了下去。
　　不！
　　伴着剧烈疼痛的刹那，我听到了一阵机械的“格拉”声，我的精神开始混乱，强大的冲击力让我痛苦不堪。
　　曾经被身体忘却的记忆纷纷涌了上来。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倒在血泊里的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带着俏皮和狡黠却了无生气，他紧紧的抱着那个人，眼神里充满绝望。再然后是一片黑暗，随即我听到了两个声音。
　　“如果把心脏植入到人偶身上，它就会拥有那个人的记忆，但或许会因为冲击忘记一切。值得吗？”
　　“我要试试，哪怕只是个寄托都好。”
　　……
　　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记忆的尽头，停驻在那双不悲不喜的眼睛。
　　我记得了，那是我一生看到的最初的画面。
　　我曾是他最好的作品。

　　end

作者有话说

　　这个脑洞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