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种一片白菊》皇甫鸢玲

1、第 1 章

　　他是东瀛第一美男子，风度翩翩，一直都是。
　　她是阪良城城主的爱女，养于深闺，美名在外，却不是现在。
　　那时的他们，那么相配，才子佳人，天真而幸福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今，他依然还是他，还是与她山盟海誓花前月下的莫召奴，她却已经摇身一变成为阪良城的新任城主良峰贞义。对于此，真的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啊……

　　“秀泷，上次真是抱歉，与妳约好了却又爽约……”来到花园，莫召奴正待与未婚妻解释，只见那一直背对着他的白色身影转过来，轻笑道：“无妨，反正，今日你来了，不是吗？”
　　声音温婉，笑容娇艳，眼角眉梢无一不动人，正是莫召奴的未婚妻，良峰秀泷。
　　即使已经看惯了秀泷的面容，莫召奴仍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若有人说别人是天下第一美女，那这个人一定没有见过良峰秀泷。出门在外游历这么许多年，他从未见过比秀泷更美更善良温柔的女子，而更令人欣喜的是，这个女子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妳大哥的身体近来如何？”记忆中，秀泷的哥哥总是一脸惨白的肤色，长年卧病在床，所以一直是秀泷和老城主在管理阪良城。看这几日不见，仿佛有些瘦弱的秀泷，莫召奴心疼得伸出手，将之揽入怀中。
　　温顺地倚入未婚夫的怀中，良峰秀泷淡淡地说：“大哥的身体……还是那个样子……时好时坏……”悄悄地将内心的打算藏起，现在还不到开口的时候。只是……真的要舍弃吗？这么温暖的怀抱……这么体贴的人……还有以后可以预见的美好生活……真的只能选择放弃了吗……？
　　她不想啊……她不想啊……
　　不知是良峰秀泷的演技太好，还是莫召奴太过迟钝，总之，在出事之前的最后一次相见中，他并没有发现她如往常般倚入怀中时，眼角划过的一滴泪。

　　大婚前三天
　　良峰秀泷僵硬地坐在花园中，任由飘落的花瓣落在身上，感到自己整颗心都凉了。该怎么说？该怎么说才能将伤害降至最低？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离开？要说实话吗？
　　听着身后轻盈的脚步声，良峰秀泷轻叹。罢了，还是告诉他实情吧！他这么聪明，早晚会知道的，不如由她亲口告诉他……
　　这样想着，不觉中泪流满面。
　　“秀泷，三日后便是大婚之日，妳今日特意找我前来是有事吗？”莫召奴疑惑地看着背对他不言不语的良峰秀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啊，秀泷妳该不会是反悔了吧？我可不依哦，妳早就是我莫家的人了哦~~~”
　　“不是。”考虑完毕，良峰秀泷开口，声音有些异样。
　　“秀泷，妳哭了吗？”莫召奴心中一紧，立马上前，他的手刚搭上良峰秀泷的左肩，就见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转过身来，脸上是未干的泪痕。“怎么了？是谁欺负妳了吗？”从未见她哭过的莫召奴当下大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心疼得用丝巾替她擦干泪痕。
　　“召奴，我有话要跟你说。”第一次，她的语调不再那么温婉活泼，不再娇憨可人地自称”小妹“；第一次，在莫召奴伸出双手欲将她揽入怀里时，她没有如往常般温顺地倚过去，而是挺直了腰板，坐得仿佛在和室会见客人般笔直。
　　“……”如果可以，莫召奴真想逃开，因为逃开了，就可以不用听了。
　　“大哥病逝。”她艰难的吐出第一句话。
　　“？”莫召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阪良城必须有人继承。”深吸了口气，良峰秀泷起身，素手一指面前的墓碑。
　　“！”反应过来的莫召奴睁大了眼睛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小妹已经埋在墓中了。”良峰秀泷闪开，让莫召奴看个清楚。
　　“……”莫召奴无言，那墓碑上的名字，分明是他的未婚妻“良峰秀泷”！她要做什么，不言而喻。“那……我们怎么办……？”
　　“大婚前三日，良峰秀泷染病猝死，两家婚约就此作废，日后……你若有心仪之人，成亲便是。”忍着内心的剧痛将话说完，她只觉得世事无常，连定好的婚约，有时也做不得数。
　　“妳要我选择……留妳孤身面对危险？”
　　“不然又能如何？”良峰秀泷再次长叹，“阪良城的民众是我与父兄不可推卸的责任，岩堂将军垂涎阪良城已久，我若不去，岂不是要陷他们于岩堂的暴政之下？召奴，我做不到……我想过了，我真的做不到……”
　　“我明白了……秀泷……容我最后再叫你一声秀泷……你一定要平安……一定要……”莫召奴眼里水光闪闪，随即用力将泪水拭去，折扇轻舞，“在下……告辞。”然后离去，不再回头。不是不愿回头，而是不敢回头，他生怕自己一回头，会忍不住将她再次拥入怀里，言语呵疼，而这，她已经不需要了……
　　良峰秀泷道：“请。”言行举止之间已有男子飒爽的风范，如果不去看她哭红的眼睛以及绝色的容颜……

　　那以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因为她在阪良城，他却去了中原。
　　一如他们的人生，不过就是错过而已。
　　后来，为了追查东瀛入侵中原的元凶，莫召奴再次踏上东瀛这片载满了他伤心事的故土，然后，顺便，去扫墓，扫他未婚妻，“良峰秀泷”的墓，不意外的，见到了“他”。
　　“妳几个月没整理了？”
　　“自知晓你回到东瀛之后，我就不曾整理过花园。因为我想‘小妹’会很希望你清理这片庄园。”
　　“当然。吾很乐意。”
　　“好友，你脸上添增风霜不少。”
　　“若说是风霜，妳也不遑多让。”
　　“……？这张脸……看得出吗？”
　　“别人看不出，吾看得比别人仔细。”
　　“哈哈哈……”
　　“这么久才来看‘妳’，‘妳’会怪吾吗？”
　　“‘小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责怪别人，尤其是你。”
　　“不会生气，到底算是‘她’的优点，还是缺点？”
　　“……都是吧！”
　　“哈！”
　　“你不在的时候，是我亲自整理。”
　　“一向都是如此。”
　　“是‘小妹’福薄，与你无缘。”
　　“在吾心中，‘她’已经是吾的妻子了。”
　　“如果说有什么憾恨，‘她’最大的憾恨，就是来不及与你完婚。可惜，三天，只差三天而已。”
　　“城主，真正福薄的人是吾。”
　　“……秀泷……终究还是死了……”

　　再后来，岩堂要她在阪良城和莫召奴之间作选择。
　　她的选择和若干年前一样，阪良城。只是，这一次，她也要他活着。
　　说她贪心也好，妄想也罢，只要他还活着，他和她……还是有各种可能的……就算是离别……她宁愿是生离，而不是死别。
　　因为人如果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旧地重游，莫召奴站在墓园的花海之中，回首过去，唏嘘万千。他还记得当日，也是在此，秀泷说的每一句话。
　　“大哥病逝。阪良城必须有人继承。小妹已经埋在墓中了。”
　　他不禁叹到，“原来，妳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力……”脚步声传来，他没有回头，知道这里并且能来这里的，也只有他们两个而已。来人的身分，已经不用猜测。各何况，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她身上一直有的淡淡馨香……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到这里。”出口的声音不再是轻灵的声音，而是男性的低沉嗓音。
　　“幕府没有刁难你吗？”等了一会发现身后之人没有回答，莫召奴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丸太郎已经先回落日故乡，吾……也该离开了。也许这是吾最后一次整理这片花园……”也许这次一别，真的是永别了。
　　良峰秀泷不言不语，看着风吹着落花飘过，伸手接住花瓣，叹道：“风起了……”
　　“嗯……”莫召奴转身，迎接他的不再是佳人的笑脸，而是另外的一张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神情，以及……刺入身体的利刃。
　　“秋风……是送行者的悲歌……”将莫召奴无力的身体扶住，良峰秀泷的眼泪落下，落在莫召奴的手上。“恨……我吗……？”
　　莫召奴用力站直，笑道：“这篇花园，以后要妳一个人整理了……”
　　“我会为你在这个地方再种一片白菊……”说完，良峰秀龙眼一闭，心一横，将利刃用力从莫召奴体内抽出，看着他血流如注，无力地倒下，不忍地将他接住。
　　此次一别……今生……真得是再难相见了……召奴……

　　莫召奴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身在大船之上，离开东瀛了。外伤未愈，强撑着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好友神无月看到他出来了，无奈地说：“不要乱动，你的伤还没好。”
　　他惨白一笑：“吾只是想再看一眼东瀛的大地，因为这一走，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渊姬称奇到：“一刀透体，丝毫不伤及内脏……良峰贞义真不愧曾是剑圣的徒弟。”
　　莫召奴回以一笑，是啊，秀泷她真不愧是剑圣的徒弟呢……只是，良峰秀泷已死，世人只知良峰贞义而已……然后他抬头，发现不远处的山头，有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秀泷，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吗？
　　永别了……秀泷……在莫召奴心里，你永远是吾的妻子…………

　　那天与真田龙政一起喝茶，他忽然笑道：“看到妳，吾真替莫召奴感到惋惜……”良峰秀泷义正言辞地咳了一声：“咳！吾是良峰贞义。”两人说说笑笑，蒙混过去，只是良峰秀泷的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又过了几天，良峰秀泷来到墓园，墓园里又立了一个新墓：莫召奴。要骗过幕府，自然要将戏做个十成十，况且，这对她来说，确实没有什么不同。他一去不复返和死了，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将白菊的种子撒下，对着墓碑道：“我答应过你，要为你再种一片白菊。明年此时，此地会开满一片灿烂，你……看得到吗？……神风营大将暂由服部接任，他帮了我们不少忙，这是他应得的。东瀛再次恢复了和平，放弃了这么多，总算……值得了……”她转身，面向本该是哥哥的却写着良峰秀龙的墓。“大哥，我这样的选择，你一定很不乐意，但是……”她转身，潇洒的离去，话语中是解不开的结，“良峰秀泷……终究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