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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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白狐实在学不会煮茶，小书生就打发他整理书房。
书房里藏书极多，他需每日将角落里的老旧的竹简子抱出晒一晒，然后给书房整一个图书目录。
他在山上只学过楷书，那些藏书里总有他不识的字，就总要抱着书跑去问小书生。
小书生被他问的烦了干脆找了个下午和他一起在书房理书，将那些小篆大篆较老些的书都放在一处，再写下书目，而白狐就理那些他识得的。
太阳落下后小书生放下笔招呼白狐点灯，唤了两声也不见回应，一回头才发现人已经躺在书堆里睡的香。
小书生想叫人进来背白狐回房，又想了想还是自己抱着他回去。
白狐用了三日总算收拾的书房干干净净，得了小书生一个笑脸。
白狐和小书生呆久了，觉得他和书生越发不相像了，小书生笑起来好看极了，他的样貌比书生当年还要精致些，已经比得上山上大多数妖怪了，笑起来格外好看，嘴角轻翘，边上是个微陷的小窝。
“还是没有白先生好看”
“你在念叨些什么，还不去把书抱出去晒晒。”小书生捏捏发呆的人的耳朵，惹的那人跳了起来，急急地跑了出去。
耳朵是狐狸的敏感部位，白狐捂着自己的脸只觉要烧起来了，该死的，怎么能摸人家耳朵呢！
小书生问过白狐叫什么，白狐想了半天只说让他叫自己小白便好。
小书生忍了许久终是笑出了声。
后来王嫂告诉白狐，少爷以前养了条白色的大狗，就叫小白。
“那小白后来去哪了？”
“病死了。”
小书生翻一页书，问道：“怎么想到问这个？”
“这不是同名吗，缘分呀，就想着问问。”
小书生拿书敲了一下他脑袋，“就这点出息！”
白狐挠挠头，狐狸和狗差的也不多呀。
小书生还是找人查了白狐的身世，但什么也没查到，照白狐的说法是“被隐居山林的老人收养了，最近才下的山”。
白狐想着自己说的确是真话，也就理直气壮的，倒把小书生唬住了，不再过问。
白狐呆了快五个月的时候才又见着了书生，穿着官服，踩着官靴，很是威武，只是背比以前屈了，和小书生站一起时格外明显。
小书生扒拉开白狐扯着书生袖子的手。
“去干活！”
白狐撇撇嘴没理，他好不容易才见着书生一次，他才不走。
将书生的袖子再次抓住，他眼巴巴的看着书生，只觉对方这次是专程来看他的。
书生还是定定看了他脸半晌，突然笑了。
他摸摸白狐的脑袋。
“在这里还开心吗？”
白狐点点脑袋。
“开心”
“要不要去我的院子里，会轻松些。”
白狐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小书生急急地一句“父亲！”
白狐当然想去书生的院子里，但是…
看着小书生皱着的眉头，他想小书生一定是担心自己去破坏人家爹娘的感情吧。
其实他已经不喜欢书生了。
也可以说是喜欢，但这喜欢和当初的喜欢不一样，现在他只是因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而对书生有着不一样的亲切感。
“其实，其实这里也很舒服的。”
白狐放开手里的布料，低着头，两只手又扭在了一起。
书生叹了口气，没有再说，对着他笑笑，和小书生进书房谈事了。
书生走的时候也没有和白狐打招呼。
“他一定是讨厌我了”白狐想。
小书生出来狠狠拧了他耳朵一下。
“还不去干活！”
白狐捂着耳朵，一跳三尺远，嚷道：“浇花，松土，晒书，我都干完了的”
“那就去煮茶！”
话一出口小书生差点悔的咬了舌尖。
得！他又少了个童子。
七月，空气还是燥热的。
长安比山上热太多了！
帘阴山因着要蕴灵气，一年四季几乎直照不到光。
每到七八月白狐就爱泡在泉子里，他的毛皮太厚，耐不了热。
他开始偷懒，拿着竹扇，只披着外衣躺在树荫下乘凉。
院子里的小翠已经很久没有来找他聊天，因为小书生突然变得很忙很忙，整日整日不着家的。
白狐掰着手指数了下，上次见着小书生还是五日前。
白狐给自己打着扇，晕晕乎乎就睡过去了，再醒来，仍是躺在那树下。
夏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
他觉得自己有些想小书生了。
九月的时候天气转凉。
白狐还在浇花，小书生从外面回来，站在院子门口看他。
白狐瞥见小书生，笑眯眯的朝他挥手。
小书生站在那嘴巴动了动，也没进院子就走了。
白狐耳朵很灵，但那天的风可能大了些，他实在没有听着小书生说了些什么。
离那天又过了几日，白狐的杂役生活到头了。
因为书生被关进了大牢，是小书生告的御状。
书生家被封了，仆役们都被转卖到新东家。
白狐被二狗踏着轻功连夜带出了长安，还留下卖身契和一些碎银。
白狐脑子转过弯来时正坐在路边的茶铺子里，听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侃着书生是如何如何为非作歹，小书生是如何如何大义灭亲。
他想着自己怎么着也要去见见书生，他的救命之恩还没有报完呢。
用着新藏的书生的衣物，白狐很快找到了那个大牢。
书生穿着很脏很脏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脏兮兮的，看见白狐出现在牢里瞬间睁大了眼睛。
“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狐没有答应，他还在想书生怎么这么丑了。
书生突然抓住白狐的手腕，“二十年前，九月大雪，那只白狐狸！”
白狐晃了下神，点点头。
他有些害怕了，因为书生的眼睛变得通红的，握住他的手更紧了。
“你是妖？你是妖！那你快救我出去！”
白狐摇摇头，白先生说了，妖是不插手凡人的恩怨的，会惹上孽障。
书生笑了起来，放开他的手。
“你不是要报恩吗，我可是救了你一命，那你用你的命来还吧！”
白狐愣住，妖虽然寿命比人长些，但也会死的。
他看着书生笑起来嘴巴的弧度，还是点了头。
总归大恩不报，还是要受孽障的。
他用妖法偷偷将书生运出了长安，还将身上的碎银子都给了他，才回到大牢给自己变了个书生的模样。
白狐很聪明的，老茶树精总夸他是山上最聪明的小妖，训他的次数也比其他妖要少些。
他只是心大了些，他想着当年若没有书生，自己总归是要死的，如今也算多活了二十年，自己又化了形，作为妖已经没什么混头了，早点儿去投胎来世当当人也挺好的。
他在牢里开始想白先生，想阿花阿银，想老茶树精，也想小书生。
自己救了书生，小书生应该会很生气吧。
不过自己走了，小书生就可以让手巧的童子替他煮茶了。
九月十五是个良辰吉日，日头也很好，白狐被结结实实捆在了根柱子上。
外面围着一圈人，多是穿着官服的，他还望见了小书生，青衣纁裳，五旒玄冕，身姿挺拔，好看极了。
他又有些不舍了，这么好看的小书生自己下一世也不知能否见着了，这么想着，眼睛里竟流出泪来。
他受的是火刑，火苗爬上身子的时候，他被热的想用妖术，但还是忍着了。
他可不能逃呀，不然就是毁了凡间的秩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毛被烧完了，烧到了骨肉。
妖也很脆弱的，肉骨皮、心肝肾的，没了妖法，和人类差不了哪去。
他的变脸术已经没有效了，索性火烧的大极了，遮了个严实。
白狐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认不出那个想冲过来的影子是谁了，也听不见周围在闹些什么了。
他最后又想了想，做人其实也挺麻烦的，又要浇花又要松土，还要晒书煮茶。他下一世还是当妖好了，只是下雪天别再出门了。
九月最后几日，长安开始下大雪，下了三日。
第二年，老皇帝倒在了个美少年的肚皮上，新帝登基，刘府一跃成为新贵。
长安的人几乎都忘了那个大恶的刘府旧主人，只记得那刘家刘之卿，前长公主之子，容貌俊美，才华横溢，尚未婚配。
叫二狗的护院很忙，每天除了守着他家主子还要赶走试图闯进家门的一众小姐，厨房的王嫂也很忙，整日抓药把脉熬着药膳给自家主子补身体，扫院子的小翠也很忙，要扛着剑守着自家主子的便宜爹不让他寻死。
刘之卿很空，每天躺在树下睡觉，还时不时浇浇花松松土。
他在洛阳买了个院子，收拾的和长安一般无二。
等朝堂稳定他便辞了官，搬去了洛阳。
走之前他还是亲手了结了自己亲爹的性命，将人捆着点着了火，一点一点看着那人烧成灰烬。
他在洛阳住了十年，主持了二狗和小翠的婚礼，也给王嫂二舅的表兄的远方弟妹的妹妹介绍了个好男人。
他养了条白色的小狗，叫小白。小白长得太快，一年不到就成了条大狗。
小白爱在巷子里遛弯，但总迷路。
秋天，刘之卿披了件大袄在巷口唤它：“小白，小白，回家了。”
“小白，怎么了？”
白先生停下脚步，望着身后的雪毛团子。
毛团子回过身，摇摇头，扑进白先生怀里。
“没什么，只是好像听见有人叫我等他回家，但风太大，我有些听不清。”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狐（下）
